这场春雨虽然比以往来的要晚一些,但还算给力,下了足有一犁雨,不至于耽误白虎岭的春播进度。
虽然卢白青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城市,没啥机会体验锄禾日当午的生活,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纸上谈兵照旧能打仗,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基本道理知道就成。
原先她的计划很简单,等下了雨就把上回出门买那些种子一股脑都种下去,反正有枣没枣打三竿总是没错。
谁叫山上这么多妖怪也没一个会种地的,就当小马过河了,先种着再说,万一今年真不成,后面就下山抓个老农回来养半年,等把小妖们都教会了再放走不迟。
万没想到天不灭曹,地里钻出个问荆草精,可爱的狐狸精和蝮蛇精又把他逮住送到了自己跟前。
问荆草这小妖精本就是草木精怪,不哭的时候说起农事来头头是道井井有条,倒叫卢白青很有一种想啥来啥的幸福感。
对于这位掌握专业技能的农艺人才,卢白青很是尊重和珍惜,特特警告过山上的大小妖精,万万不能欺负和怠慢问荆草,毕竟以目前形式看来,白虎岭上下就这一个农业专家,以后的基本农田和非基本农田都得靠人家统筹规划哩。
问荆草最初的确是为了保命不得已留下,一肚子的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可在白骨洞待了几天以后,他发现这位白骨夫人居然十分礼贤下士,对身边的小妖也都温柔和气,倒不像以前躺在地里偷听到几个小妖怪说的闲话里头那么吓人,慢慢的胆子也就大了。
待问荆草领着小妖们把粮种和菜种都分别下到了地里,卢白青就挑了个晴好天气,命灶房预备了几桌荤素搭配的菜肴,带着小妖们乐了一日。毕竟对待下属得张弛有度,这一阵手下们都累的很了,很该松快松快。
苏子都最能体察上意,听说大王要办个春日宴,头天就下山不知道从何处拐了几坛子好酒回来,只说是相好的女妖怪送的,倒得了卢白青几句揶揄。
月夜只恨自己没想到这一茬,后悔的脸都有点发青;黑眉只管自己喝个痛快,压根不操心别人的眉眼官司;问荆草自在天真了许多年,看不懂也无心多看这些老妖精的小算计,只管小口小口的慢慢尝着自己碗里的酒水。
卢白青原本酒量一般,换了白骨精的壳子这回还是第一次开怀痛饮,发现喝了半坛酒也毫无醉意,不由得大喜过望:千杯不醉这个技能看着好像没用,关键时刻没准就能派上大用场。
小小得意了一会儿,扭头看见问荆草坐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喝着酒,以为他也是千杯不醉的体质,就端着自己的酒碗笑着走过去要敬他一碗酒,“这几日多亏了你领着小的们应时春种,可算一份大功,原该敬你一碗酒才是。”一面让苏子都和月夜几个都过来敬他。
问荆草其实自从化妖还没尝过酒水的味道,所以才一直小口小口的慢慢啜饮。他当然没听说那句话:不懂得拒绝也是一种低情商。看着几个大妖怪都端着碗过来敬酒,哪一个也不好推辞,乖乖的一连喝了五六碗酒下去,只觉得手脚发软,好容易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跳上云头就开始乱飞。
卢白青看他明显是耍酒疯的态势,这才想起来不是所有敢端碗的都是酒神,也可能是二愣子一杯倒。本来想叫个小妖跟在他后头瞧着,别喝多了乱飞再撞破了头,回头看看群妖们正喝的高兴,索性也不扫他们的兴致,反正自己喝了半日也尽兴了,直接驾起云头远远的跟在后面。
没想到问荆草只顾着在云头上打滚撒欢嘻嘻傻笑,晃晃悠悠飞出去了几十里地,看见一处清澈泉水才跳下云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自顾自的洗起澡来。
好在他这形状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卢白青并没有撞见异性洗澡的尴尬,只是怕他喝多了再呛着水,也落下云头站在溪边,叫他赶紧上来。
偏偏问荆草醉意未消,压根不理会她的召唤,反倒更往水深处去了。那里刚好有座石拱桥,问荆草便游到拱桥一侧,又嘻嘻笑着在水里打起滚来,水声哗哗,好不自在。
卢白青看他水性纯熟,不像会溺水的样子,也就放松了心神四下打量,只见此处青青香草秀,艳艳野花开,香松紫竹绕山溪,鸦鹊猿猴穿峻岭,当真好一派春日景象,心里不觉存了疑问:白虎岭一向贫瘠,何时竟也有了这般山清水秀的去处?
就在这时候,只听到不远处声如奔雷一记怒吼,“是哪个在那边?”
卢白青刚抬眼往声音处望去,就看见一朵云头飞快飘了过来,上面站一个豹头豹脑的彪形大汉,手里拿着一对铜锤,横眉立目的落在桥上,朝着水里的问荆草吼道,“你是哪里来的过路妖怪,敢擅闯我碗子山?”
他吼声虽大,奈何酒虫上脑的问荆草压根不怕,反倒朝他嘻嘻笑道,“天下山水天下人共有之,何必分甚么你我?”
这话说得连卢白青都想揍他,何况豹子头大汉,登时气的立马拎起锤来,就要给他一锤。
卢白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块风水宝地和白虎岭毫不相干,只是她和问荆草没留神晃的有点远了,居然已经离了白虎岭地界,到了人家碗子山的地盘。妖界规矩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冒冒失失闯了人家的山头,似乎是有些无礼。
看这豹子头的模样,八成就是之前痛殴了苏狐狸一顿的那位碗子山新大王。按理说碗子山再缺妖手也轮不到大王亲自来巡山,天知道是怎么阴差阳错,这倒霉催的问荆草偏就撞他手里了。
不过瞧着这家伙也不甚耳聪目明,自己这么大一妖怪站在灌木后头,他居然都没瞧见,只朝着问荆草就过去了。
可再怎么说问荆草如今也是自己的下属,且还是个不可或缺的单方面人才,缺了他何来秋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一锤砸扁。偏偏出来的仓促也没带兵器不好冲上去硬刚,只得迅速在脚边拣了一块石头,一扬手扔了过去,正砸在豹子精的手腕上。
豹子没提防吃了暗算,吃痛松手,一只铜锤咣当掉进了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卢白青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空儿,飞快的掠过去一把揪住问荆草的小辫子,头也不回的驾起云头仓皇而逃。
倒也不是怕了这豹子精,只是自己今天单枪匹马,打赢了不显威风,打输了又会彻底堕了白虎岭的名头------况且自己并没有实战经验,又带着问荆草这个喝醉了毫无战力的拖油瓶,这又是在人家地盘上,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还未必算强龙,倘或他不讲武德一嗓子喊出来许多帮手,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输的可能性极大,不如走为上计。
都怪手里这个小妖怪不省心,喝几碗淡酒就出来耍酒疯,等他酒醒了,必定得好生教训他一回才解气。
白虎岭上,春日宴已经进入尾声,月夜喝的有点高了,拉着黑眉非要问清楚他和苏子都谁更精明强干。黑眉虽说也喝的不少,却不显醉态,被月夜问的烦了,抬手直接把他敲晕丢在一边。
苏子都冷眼旁观正看得高兴,就见自家大王揪着问荆草的小辫子,活像被狗撵了一般火急火燎的飞了回来,忙丢了酒碗迎上去,殷勤发问可是出了甚么事。
卢白青就把刚才差点在碗子山干一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用了点春秋笔法,不说自己唯恐在别人地盘上落单吃亏才落荒而逃,只说怕打起群架来顾不上问荆草,所以不得不避免正面冲突,先回转白骨洞再作计较。
苏子都一听就来了精神,立马说道,“这豹子精实在无理,不过是误闯了他的地界,回回喊打喊杀的倒像是有意招惹咱们。他那山上除了他也没几个能干的妖怪,倒如此嚣张起来。今日咱们山上可巧人手齐全,倒不如点齐了人手去走一遭,也教那豹子精知道知道咱们白虎岭的厉害。”
黑眉素日冷淡,听说要出去干仗,倒立马来了精神,丢下酒坛就凑上来说道,“军师言之有理,横竖今日无事,不如就和他们计较一番。”说着又下大力气把月夜摇醒过来,和他说了始末,果然月夜一听说要出去干仗也和吃了蜜蜂屎一般兴奋起来,转身就回去取来了自己的兵器,摩拳擦掌的只等吩咐。
卢白青心知肚明:狐狸精是因着上回在碗子山吃了大亏一直耿耿于怀,想着趁此机会公报私仇,本不想听他撺掇;再看两个先锋战意盎然,很有点一鼓作气势如虹的意思,又觉得带他们打一架也无不可,以战代练正能迅速提高团队实战能力和水平。
再仔细一想,刚才仓促一游碗子山,远观一似三岛天堂,近看有如蓬莱胜境,比自己这白虎岭的风水不知道好了几百几千倍,那样的一块宝地,想必不似白虎岭贫瘠,不开发还真是有点可惜。-------说的再直白些,不划拉到自己手里搞开发,太可惜了!
原来总想着碗子山迟早会被奎木狼占据,他是星宿临凡后台强硬,犯不着鸡蛋碰石头,只敬而远之就罢了。
却忘了这中间还有一个时间差:在取经团队到来之前,奎木狼只和百花羞做了十三年夫妻。唐僧一行从长安走到碗子山也不止一年半载,也就是说奎木狼基本是在三藏取经十年前才跑下来的。如今大概率连李渊他爹都只是个细胞,距离玄奘西行还远得很,大可放开手脚先干一票,且不必理会奎木狼这一茬。
抛开奎木狼再看碗子山,那可真算是一块好肥肉,豹子精能抢得,自己如何就抢不得。要是趁着这会抢过来先占用个百十年,还不用交租纳税,岂不美哉。
越想越觉得思路开阔斗志昂扬,当下一挥手:打铁趁热,放火趁风,今夜就去奇袭碗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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