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赚钱的摸索一

那个叫江衡的书生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山上那个姑娘,而且是在自家的院子里。

初春天气乍暖还寒,那姑娘却还是穿着青绿单衣,风吹过,裙摆轻轻荡开,像荷叶一样,亭亭地站着。她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见江衡出来了,冲着他歪头笑了笑。

江衡莫名觉得双腿隐隐又出现了冻得发疼的感觉。

原来江衡的母亲,钱夫人年轻时受了慧和师父的恩情,这许多年来常心念念之,只是无以为报。正巧黎溪过了十六岁,慧和大师有意让她下山历练,却又不大放心。前两日便托了樵夫传信,想让黎溪到钱夫人家中住一段时日,权作缓冲之计。

送她走时,慧和笑着对她说:“不是总想着下山去看看?去吧,去吧,你且去了解一下山下的规矩,日后好横行天下。”

黎溪低着头不肯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背着包袱走了。

师父告诉她,要在人间立足,首先要能赚银子。

比如说钱夫人。钱夫人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绣娘,还去过京城,村里人如是说。她绣的花鸟虫鱼,颜色鲜亮,栩栩如生,都能卖好价钱。只是她绣工做得太多,熬坏了眼睛,如今老了,天色略暗一点就什么也瞧不见了。

黎溪不会女工,也不愿意熬坏眼睛。

她苦思冥想,上下求索,终于想到了赚钱的法子。每日傍晚上山去砍材挖药材,翌日清晨时拿去卖,这样便可挣得银子。

黎溪的旅居生活就这样开始。

这一日她又挖了药材来到集市,放下果子就开始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毫不夸张地说,黎溪已经成了洞溪村的小霸王。锄强扶弱,横行乡里。

这个名头源自她第一次摆摊时的壮举。那日黎溪不止带了草药,还带了钱夫人做的馍馍来卖。她才刚找好一个摊位,支好凳子坐下,就感觉胳膊一痛。抬头一看,后边有一个干瘦汉子,趾高气扬的,肩上扛着一根扁担,想必方才就是用这扁担打的她。黎溪觉得莫名其妙,又恼火,但还是压着情绪。“你干嘛?”

“挪开。这是我的地儿。”那人努了努嘴。

黎溪挪了挪她的凳子,又把铺着药材的麻布拉了过来。那人拉着菜车子停了下来。

日影渐移。陆陆续续地就有很多人来买菜,黎溪的摊子跟前却始终冷冷清清。一时又一波买菜的人离开,那干瘦汉子斜睨了她一眼,“呸”了一口,把嘴里嚼着的草根吐了过来。那草根裹着口水,啪的落在黎溪的织锦鞋子前。

黎溪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干嘛!”

那汉子笑了笑:“怎么了,那地是你家的?不能吐。”

黎溪捏着拳头,简直气昏了头,正欲说话时,那汉子却敛了神色,低低咒骂了一声。

一群男人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肥肉横生,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细缝。他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含笑道:“小刘,今日生意好呀?”

卖菜的汉子赔着笑,道:“生意好不敢当,托刘哥的福,还能做得下去,给老婆孩子弄口饭吃。”

他说着又摸出一把钱来,弯着腰递上去:“这是孝敬您老和诸位兄弟的,刘哥别嫌少。”

这位刘哥眼睛一眯,道:“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汉子害怕得腔调都变了,道:“这实在是没法儿...”

那胖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甚满意地走了,他来到了黎溪跟前。黎溪还沉浸在刚刚与买菜汉子争执的余怒里,兀自站着没有说话,一时间倒形成了微妙的争执。

钱府。钱夫人在院子里晒太阳,江衡正在家里温书。小丫头春杏泡了茶,倒了一杯放到钱夫人手边,又端了一杯往书房走。江衡做学问时向来讨厌有人打扰,因此春杏放轻了脚步,悄然把茶放下。

“钱相公!钱相公!不好啦!你家小娘子和王胖子吵起来啦!”邻家的小福蹦进了院子里。

好大的嗓门......江衡眉心跳了跳。

春杏不是在这,家里哪还有旁的小娘子?他摇摇头,正不欲理会,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钱夫人颤颤巍巍问了出来:“可是小溪和人吵架了么?”

小福猛点头:“对对,正是小溪姑娘。”

江衡只好起身,跟着他赶了过去。

两个人对峙着杵了半晌,王胖子终于意识到有点傻了。

他抬了抬下巴,道:“你的呢?”

黎溪莫名其妙:“我的什么?”

“钱啊!给老子钱!”王胖子不耐烦起来。

黎溪恍然,又**道:“我今日生意很差,没有赚到钱。”

他们对峙得太久,各个摊子的小贩都看了过来,却也没人敢过来调节一二。王莽一身横肉,又有个哥哥在衙门当差。他便仗着势,纠集了一群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来收保护费,美其名曰“铺租”。可笑这条街曾几何时是他家的地了,只是众人害怕,也诺诺交了,长久以往,竟成了例。

黎溪下山少,偶尔下山也是跟着慧和,直来直去,哪有机会知道这种恶习。

王莽见黎溪淡淡的,更是怒火中烧,又怕在众人面前灭了威风,因此越发凶恶。“我管你有没有生意!你占了这块地做生意,就得交我铺租!”

他说着居然挽起了手臂,像要动手的样子。

黎溪憋了一上午的气,眼下又被指着鼻子骂,气极反笑道:“我不知此地竟有人属。”

王莽爆了句脏话。

这是隔壁买梳子扇面的一个刘大娘终于看不下,赶了过来安抚道:“王大哥别气坏了身子。这小姑娘不懂事您别计较。可这一早上大伙都看到了,她确实没有开张,可能是真的没钱给呢。”

说着她求证似地看向其他人,但是没人出来表态。

黎溪面上不显,其实有点害怕。眼下有人来帮她说话,眼里不由带了感激,重又看向王莽。

殊不知现在收不收得到钱,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小丫头扫了他的面子。所以他猛地推开了刘大娘。

后者被推得险些摔在地上,还好黎溪眼疾手快扶住了。熟人掺和其中,商贩们渐渐围了过来。

黎溪受了一天的气,眼下倒分外冷静,道:“大娘,多谢你,不过不必给这种人低头了。”

待刘大娘站稳,她便转身看着王莽,道:“是想来打我吗?那就来。”

她说着挽起了衣袖,那群小混混便凶相毕露。

江衡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惊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喉咙里。

而黎溪,甫一交上手,她先前的的顾虑便无影无踪。

“早知道你这么废物,我先前何须忍你那般久呢?”

王莽听到了这么一句嗤笑。

一群男人打一个小姑娘,任是谁也看不下去。可里头一圈打得如火如荼,要去拉架总也拉不住。所幸这场架很快打完,只听一片“哎哟”之声,一群人躺的躺,坐的坐,黎溪竟是唯一站着的那个。

江衡的心情很复杂,众人更是瞠目结舌,看黎溪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和忌惮。

江衡在三水镇素有佳名,王莽收保护费理亏在先,这件事情要了结并不难。众人看穿了王盘子是个纸糊的老虎,不愿意再交保护费,也不再怕他。那胖子带着一干小弟和满身的伤灰溜溜地走了。

“回家吧。”江衡道。

黎溪脸上有几处淤伤,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打架时的狠劲,没有动。

江衡眼里带了几分无奈,道:“怎么,你把别人打成那样,心还不足?”

这话实在算不上好听,而且显得愚蠢。被挑衅围殴的人是她,怎么,难道那群人废物打输了,欺负的人反倒成了她吗?黎溪嗤笑道:“是不足,关你什么事?”

很好,是他多事了。江衡点了点头,道:“确实和我无关,冒犯了。黎姑娘请自便。”

说完他抬腿便走。

黎溪愣了一会,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的摊位前去收拾药材。蹲下来的动作不知道是压到了哪里,感觉腿上一阵钻心的痛。黎溪被这痛激得红了眼眶,没来由地觉得委屈。她低着头,随泪光慢慢地盈满眼眶。一滴,两滴,泪水啪嗒砸在了地上,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花。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刚刚走了的人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江衡蹲下来替她擦眼泪,温声道:“别哭了。方才,方才是我说错了话。”

黎溪偏头躲了躲,觉得很别扭。我和你很熟吗,动手动脚的。

“不用你假惺惺的。”

江衡深吸了口气,决定忽略这句话。“脚还能不能走?”

黎溪试着走了几步,直痛得龇牙咧嘴。

江衡无奈地蹲了下来。“上来吧。”

江衡一路把她背了回去。大梁民风开放,少女少男相携出游,一同做活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这样的肢体接触还是会引人遐想,偏偏江衡坦坦荡荡的样子,黎溪这一架又打得轰动,偏偏没叫人生出任何绮思。

江衡确实没有分毫邪念。他在想王莽如何有这样大的胆子收保护费,因为王猛?一个小小的衙门差吏?恐不止。官者,为民父母也。三水的父母官,这样昏蠹无能,奈民生何呢?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又转到了黎溪身上。先前初见时,他就知道黎溪身手不俗,没曾想竟然不俗到这个地步。孤身对那么多个男人,居然也能打得过。思及此,不由笑了一下。

黎溪居然察觉了,努力地探头看他:“你笑什么?”

江衡忍了一下,道:“没什么。”

过了一会,又说:“我想你今日这一架,打得也不是全无好处。往后三水镇应该没人敢欺负你了。”

黎溪觉得有道理,眼睛唰得亮了。她想起来买菜那个汉子,早上那令人窝火的举动。于是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通。江衡听得脑壳疼,万分后悔勾起了这个话头。

“我想明天我再去卖药材时,就可以知道,何为前据而后恭。”

黎溪自得道。

江衡笑了,眼里也多了几分欣赏,道:“市井之人,确实会仗势欺人。”

他顿了顿,又道:“......但不要总想着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黎溪噎了噎,还是噎不下这说教,讪讪道:“不用拳头用什么?用爱?”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而江衡冷不防被刺了一下,默默地闭了嘴巴。

于是两人到家时,春杏看到的就是这样尴尬的模样。她顾不上诧异,忙把人扶下来道:“这是怎么说,真打架啦?”

黎溪红着脸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哎呀,你说说你。”春杏看着这伤脸,又是气又是心疼,忙取了药来。

“此事别叫娘知道。”江衡恢复了淡淡的样子,半晌,又补充道:“黎姑娘腿上也有伤,你再替她检查有无其他暗伤。严重的,便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说罢,他便回了书房,今日耽误的时候已经够多了。

春杏愣愣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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