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竹一手拽着曲元的袖子,一手抱着姚闻莺的胳膊,曲元抬眼看到她一张小脸煞白,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灵竹吓得不轻,曲元心下有些愧疚,将把她的衣袖拽得死紧的手掰下来握在手里,细声安慰:“别怕,瞧着倒不像是个坏的。”
赵灵竹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曲元又招呼着人往回客栈,道是明儿个再来。
众人已然把她当作此事的主心骨,自然听她安排。
夜里没休息好,第二日起来时已到了用午饭的时辰,仍旧和昨晚一样是些家常小菜,味道倒也不差。
喂饱肚子准备出发再探程宅,菱儿仍是带着昨晚的那个小包裹,她其实不太同意曲元去管这些事的,她们不过是在这儿落了会儿脚,最迟明日也就离开了,作何要掺和进这劳什子怪事中去,更何况她身子还不大好。
只不过曲元说...
“我被拘家中数年,每天都过一样的日子,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得做些新鲜事才好。”
“况且我也想帮帮那小掌柜。”
她用手拍拍菱儿拿着的那一小包东西。
“顺便还能试试阿娘留给我的这些宝贝。”
菱儿知她这几年过得艰难,曲元又再三保证不会有危险,劝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出了门,阿宁见赵灵竹在后面跟着,她还记着这位昨日被吓得不轻的模样,难得开口打趣道:“赵姑娘,你不怕了?”
赵灵竹也不觉得昨日丢人,笑嘻嘻地伸出手往上指了指:“青天白日,有什么好怕的?”
大白天的那些个妖魔鬼怪作不得祟,自然是无所畏惧。
曲元抿了抿唇不做声。
说话间就到了程宅,晚上天黑看不清,今日再看,里头东一块西一块的生着些枯黄的杂草,瞧着荒凉极了,东南角立着根焦黑的树干,想来是没能在大火中幸存的桂树。
阿宁站在一边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菱儿则是跟着曲元四处转悠。
靠里的位置有一水井,姚闻莺走过去看了看,招呼赵灵竹过来。
“小竹子!来,过来坐,反正现在我们也帮不上忙。”
赵灵竹走近一瞧,井沿积了厚厚一层黑灰,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指着那些脏污问:“这怎么能坐?”
果然见师姐朝自己眨眨眼:“把外袍铺上去就能坐了嘛,这里又没有外人来,不用担心的。”
...她是担心这个吗?
“那你怎么不脱?”
姚闻莺嫣然一笑:“你看,师姐这衣服是白的,蹭脏了不好洗的...”
赵灵竹转身就走,以免师姐又使出些她胡搅蛮缠的神通来。
曲元转了一圈,又走到树干附近蹲下来仔细找些什么,没多久就在不远处的土里发现了一个灰黄色物件,她寻了根细木枝在那处轻轻翻了翻,刨出来了一张叠好的符纸。
“小姐,这儿怎么还会埋有符纸?”
“先前我说这里的怨气出不了程宅。”曲元把符纸埋回了原处,直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是有人用符布了困阵,若我没猜错,宅子的四角应各有一张。”
“那为什么又将它给埋回去了?”
“现下还没法确定这东西的好坏,万一放它出去作了恶,我岂不成了罪人?”
曲元耐心向菱儿解释完,又将还在神游的小掌柜唤醒:“阿宁,院里的阵法可是你们请人设下的?”
阿宁摇摇头:“应当不是,前后总共请来了三个人,我都在场,头一位是个和尚,在这儿念了一天一夜的经。第二个是个山羊须的道士,法器是个三角小旗子,夜里听见怪声被吓跑了。最后一个倒是会画符,只不过他将写好的符烧了,兑了一盆水满巷子撒...”
也对,倘若是街坊请来的高人做的,后来也不会有什么邪祟行凶的传言了。
“没一个靠谱,都是来招摇撞骗的吧。”姚闻莺在一边笑道。
阿宁点点头:“恐怕是了。”
在那种情形下病急乱投医,也是情有可原。
可又是谁会悄悄来这儿埋下符纸呢?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赵灵竹问。
曲元在菱儿抱着的包裹里翻找片刻,取出来一个掌心大的小匣子,道:“寻魄。”
人死后若是有魄未散便会生出气来,意欲经由此气达成愿望,因此气也有不同,有怒、有怨、有哀、有悔,甚至有爱、有欲、有忧,全看生前有何执念。
几人都瞪大眼睛去看曲元手里的法宝,匣子内侧底部刻着杂而不乱的线条,中间有一颗浑圆的黢黑水珠,除此之外并无它物。
匣盖方打开,那黑水珠便滚动了起来,曲元捧着匣子静静看了一会后抬脚往一处走,二十余步后在一处堆满了断木残瓦的地方站定,只见黑水珠晃晃悠悠滚回匣子中心,竟慢慢褪去了黑色变得透明起来。
余下几人目瞪口呆地跟在曲元后面,也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曲元,直到匣子盖上之后才敢大口呼吸。
曲元寻到了地方,一抬眼见到她们小心翼翼的模样,咬了咬唇勉强忍住笑意,收起匣子,道:“到了。”
赵灵竹这才“哇”了一声,叹道:“这东西好神奇!”
“槐根水,祖上传下来的。”曲元将匣子收回包袱中,也不做过多解释。
阿宁左右辨认了一会儿位置:“这处应该是打铁作坊。”
曲元招呼着众人将周围的木板、柱子、碎石块等等杂物挪走,赵灵竹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干得格外卖力。
“你们看!”
阿宁忽然喊了一声,都凑过去瞧,竟是一根两指粗的铁链,阿宁挖出来中间的一截。
程家三代都是铁匠,通常是打些农具、炊具贩卖,做出这么粗一条链子放在家中实在有些古怪。
几人满心疑惑地顺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再挖,想不到铁链的头部竟连着一环形锁扣,锁扣中央插着一粗一细两根焦黑的棍子。
姚闻莺看过一眼,猛地站起身来,面上严肃了几分:“这是...人的腿骨。”
锁链...腿骨...
曲元不意外会挖出尸骸来,程姑娘的魄既未散去,自然最有可能是还依附在躯体之上,只是没想到,程姑娘生前竟是被锁在了家中。
小掌柜眼圈已是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赵灵竹忿忿道:“他们怎能如此!”
这话她在听曲元的经历时也说过一次,如今再说一次,一时间只觉得世上可恨之人实在太多。
姚闻莺知道师妹又在替人生气,也没开口,只伸手拍了拍赵灵竹的肩膀,在她肩头留下了一道灰扑扑的掌印,趁着她没发现,又赶忙把手收回来。
几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惊怒,沉默着由姚闻莺带头往下清理,花了一个时辰勉强收拾出来了一副不完整的骸骨,阿宁拿来一个包袱小心地收好了。
“她有一魄留在了这里,须得将其送走,”曲元顿了顿,又道,“也可设法引魂,魄无形无体,难以与生人交流,魂却是可以的。”
程姑娘死得蹊跷,又被人用符纸将其中一魄困在此处,曲元与她是有些同病相怜的,自然是想要寻到真相。只不过引魂之术需要耽误些时间,还需先问过其他人的意见。
赵灵竹心中本就不平,听闻曲元有法子,自是同意。
菱儿有些担忧她的身子,但见作为大夫的姚闻莺点了头,也就没了意见。
阿宁更不用说,她不愿程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要背上恶鬼的名头。
经由这一番折腾,各个都是灰头土脸的,既已达成了共识,便先回到客栈去清洗一番,再开始着手做引魂的准备。
第二日,曲元一上午都在翻看一本空白封皮的书,菱儿就在一旁守着。
阿宁回柜台继续抄之前的话本子,只不过心不在焉的,写坏了好几张纸。
“你既这般难受,就别写了。”赵灵竹见状上前夺了她的笔丢到一边。
姚闻莺向阿宁要了一本话本,坐在大堂边喝茶边看,赵灵竹指指她,朝阿宁道:“你跟我去喝茶,让我师姐来写。”
阿宁刚想摆手拒绝就被赵灵竹一把按住:“这是我先前欠你的,你忘啦?”
“你欠的债,我来还?”姚闻莺听到这话,话本也不看了,起身作势要拧她。
“咱们分什么你的我的...”话没说完就见到师姐的魔爪已伸至眼前,忙改口讨好,“我是说师姐的书法颇有造诣,既然要赔阿宁,自然得拿出点诚意来不是?”
阿宁哪里真好意思让人帮她抄书,匆匆收拾了纸笔,拉着两人坐回桌上。
“你为何要帮人抄书?”姚闻莺问。
“这些是我一好友写的,有几本最近卖得好,她便想着多备一些,店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我正好闲着,就帮着抄一抄。”
“你这好友太含蓄了,”姚闻莺用手指点点桌上的书,“那些公子小姐们喜欢更大胆些的。”
手上的这几本已经快要超过小掌柜的承受范围了,还能如何大胆?
她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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