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桂花街

几人特意避开了官道往南边小路走,行了许久,终于在日落之前寻到了一座小镇,镇子不大,瞧着富庶,行至镇中,四处可见牌坊林立,个个皆是高大恢弘。

赵灵竹下马寻了个路边卖菜的农夫打听消息,原来此处名为大芦镇,镇中“特色”便是街上的那些牌坊。

“可都是官颁的呢!”

赵灵竹将那农夫的得意之色学得活灵活现。

“说重点,客栈在何处?今日要睡牌坊底下不成?”姚闻莺忍不住去捏她的脸,

“唉我正要说呢...”赵灵竹扯开她的手,“此地离官道远,又没人会专门到这儿瞧这些个牌坊,因而少有外人来,全镇只前头桂花街有一家小客栈。”

赵灵竹走在前面带路,方才那大爷说到桂花街时,神色有些奇怪,可她又说不上来怪在哪,便决定先过去看了再说。

一路打听着往前走,到能嗅到桂花香味时,四周已是少有行人,打眼望去街边人家几乎都在门前院内种上了一两棵金桂,现下正是花期,越往里走香味越是浓郁。赵灵竹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她的嗅觉灵敏,这味道对她来说有些过于甜腻了。

不出意外此处就是桂花街,只是走了许久,却未见到有客栈。

就在赵灵竹怀疑卖菜大爷给她们指错了地方时,菱儿眼尖地在街尾的巷口看到了客栈的招牌,这客栈从外头瞧着与附近的人家无二,也未挂揽客的旗幌,难怪她们找了许久。

赵灵竹率先进了店,其余人牵着两匹马在外头候着,这客栈连个拴马的地方都没有,能不能住人还未可知。

进到店里再看,这客栈还真就是拿寻常人家改的,前院做了大堂,估摸着是在后院开了几间厢房用来供客人住宿。

大堂里倒是像模像样地摆了几张桌椅,一个客人也没有。柜台靠着右墙,掌柜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袖子挽起,正埋头写字,她的手边放着一大叠写满字的纸,柜台上还晾着好几张墨迹未干透的。

习武之人脚步轻,走至跟前那人还未察觉,赵灵竹心里好奇,便探头去看柜上的那几张纸。

“‘翎公子将小蝶逼到墙角,叫她无处可逃,低头望她的眼神里一片深情......’”

赵灵竹读书有念出声的习惯,写得入神的少女被她惊醒,满脸通红地搁下笔伸手去遮,那本就是刚写好的,一掌拍下去字迹已是糊了一片,细白的手上也沾满了墨汁。

“哎呀。”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赵灵竹见人辛苦写好的一页纸因着自己被毁了,赶忙道歉。

又朝她眨眨眼:“你写得挺好的,不比我看过的那些话本差。”

小掌柜正拿了帕子擦手,听闻此言脸更红了:“这些并非是我写的,我只是在帮人抄书。”

赵灵竹嘿嘿一笑,看着她将坏了的那页纸折好了收到台下,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是我耽误你事了,要不我抄一页赔给你吧。“

说完又改口:“不...让我师姐抄,人就在外头,她的字比我的要好看些。”

赵灵竹在写写画画这种事上没什么耐心,写出来的字虽不至于说张牙舞爪,到底还是有些潦草的,她自称是“豪放派”,小掌柜的字迹工整清秀,跟师姐的好像挺相似。

也没想过师姐愿不愿被她抓来当苦工。

小掌柜连连摆手,见赵灵竹满脸笑意,眼神还在偷偷往柜台上瞟,忙问:“你们是来住店的?”

赵灵竹这才想起来正事,点了点头:“我们一共四个人,你这可住得下?对了,还有两匹马。”

“马可以牵到后院牛棚里去,不过...”小掌柜有些发愁,“能住人的屋子只有两间。”

她和两个师姐幼时睡在一处,有了自己的屋子后也常常挤一个被窝,自是无事,就是不知曲元惯不惯与人同睡,不过就算不习惯也没办法,镇上客栈只此一家。

赵灵竹招呼几人进来,小掌柜也从柜台里绕出来去门外帮忙牵马,姚闻莺带头随便寻了张桌子坐下。

不多会儿小掌柜提了壶茶水出来,她生得白净纤瘦,连带声音也细声细气的:“各位先喝些茶水,厢房许久没用,婆婆正在收拾,需要些时间。”说话间给几人都斟了茶,又回柜台去了。

她没再继续抄书,将晾干的纸张叠齐了,与边上的那一沓收在一起。

一行人从新野驿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吃午饭,罗婶拿油纸包了些早上做的包子给她们,在路上对付过一顿,到现在早就饿了,姚闻莺先喝了几口茶解了渴,提声朝柜台问:“你这可有吃食?”

“今日不曾准备吃食,没料到会有客来,只有一些自家吃的...往南边走到吉祥街有几家馆子,几位可以去那里吃。”

姚闻莺却摇摇头,道:“随意做些能吃的来就行,省得折腾。”

这两三日在外头奔波,她们这些有功夫、身体康健的倒还好,曲元是个病人,虽不曾喊累,不过面色瞧着已有些不好了,眼看着天就要黑,还是不要四处乱走的好。

此处地偏,曲家的人应当难以找过来,她们可以在这儿休整好了再走。

晚餐在大堂用完,小掌柜关了门,领她们到后院去,院中也有桂花,只不过和别处不同,种的是丹桂,零星开了几簇橙黄的花在枝头,闻起来比外头的清爽许多。牛棚在靠后院院门的地方,两匹马并一头黄牛低着头慢悠悠地啃地上的干草,看起来被小掌柜安顿得不错。

姚闻莺到曲元房里诊脉,如今缺少药草,只能凑合着先给她扎上几针。

赵灵竹无事可做,在丹桂下摆了几张板凳,扯着菱儿和小掌柜说话,顺便打探打探这桂花街的情况,街中房舍众多,却没见几家有人烟,显然不太对劲。

她决意先从客栈问起:“阿宁,你这客栈是什么时候开的?”

“有近三十年了,原本是我外祖父开的,他走后,就由我和外祖母一块儿操持。”

小掌柜叫阿宁,她的外祖母方才吃饭时也见过,五十来岁,不怎么善言辞,身体瞧着很是康健。

又问:“我听人说你们镇上没什么人来的,为何要在这儿开客栈?”

菱儿在旁边嘟囔:“而且也太难找了。”

阿宁挠了挠脸颊,这可要从很早之前说起——

话说三十年前有位大名鼎鼎的刀客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最后的行踪留在镜湖,后来不知怎的就起了流言,说刀客在世间寻不到敌手,久了就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抱着他的宝刀投了湖。

这等荒谬的传言还真有不少人信了,大批的江湖人士从四面八方涌向镜湖,有些是来悼念刀客的,大多数还是来碰运气潜到水里寻宝刀的。

那些人在水底寻了数月,哪里找得到什么宝刀,倒是无意中发现镜湖银鱼的鱼鳞能够入药,用来治外伤效果极好,于是寻宝改作捕鱼,镜湖边上仍旧日日围着不少人。

大芦镇就在镜湖边上,镇上的人不敢去镜湖招惹那些江湖客,有些头脑灵活的就带头在镇里开了铺做他们的生意,一时间这座闭塞小镇也跟着热闹了起来。桂花街位置偏僻,也陆续有人开起了食肆、客栈,规模虽比不上镇中心的,但来大芦镇的人多了,也不担心招揽不到客人,小掌柜的这家客栈就是她的外祖父赶风头开起来的。

镜湖边上的人大多贪婪,不出几年竟将镜湖捞了个干净,别说银鱼了,就连小虾米都没剩下几只。眼看着镜湖已是无利可图,这些人轰然散去,大芦镇又再次恢复了冷清。

没有了外来人,镇上的大小店面关了大半,大家就又捡起原先的活计,种地的种地,砍柴的砍柴,有了前几年的进项,日子反而比之前过得好上许多。程家这间客栈本就是自家房子改的,干脆就留下了,偶尔也有几个外嫁妇人回来探亲时会来住店。

赵灵竹瞪大了眼睛:“那么大一个湖都捞光了?”

阿宁点点头,老一辈都是这么说的,如今镜湖里虽有些鱼蚌虾蟹,但也的确没人再见过银鱼了。

“照你说的桂花街应该也住了不少人家,为何我们一路过来都没碰见过几个人?房屋也几乎都是大门紧闭的。”

“我本也是要提醒你们的。”

阿宁挪了挪腿,坐得笔直,没有立即回答赵灵竹的问题。

“夜里若是听着什么声响,不要理会就是...不会有事的。”

她说得古怪,又讲得含糊,赵灵竹默默把板凳往菱儿身边移了移,颤声问道:“什...什么声音?”

她本就有些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如今又是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菱儿倒是淡定,只催小掌柜讲详细些。

阿宁也没打算瞒着,伸出一根手指往东边指了指,问她们:“你们来时可见到巷尾的那家了?”

来的那会儿大家又饿又渴,好不容易寻到了客栈,哪里还会注意其他。

阿宁见两人摇头,叹了口气,这事也算是她的一个心结。

街尾那家姓程,是户打铁为生的,三年前程家大女儿出嫁,没想到不出半月,丈夫就出意外没了。

那夫家倒是通情达理,言道她年纪轻轻地怎好守寡,不如另找人家嫁了,于是办完丧事就将人放回了家中。

可这程家女儿却是个痴心的,回家没几天竟点了房中的帐子**,将自己烧成了灰。其余的程家人还算走运,都逃了出来,只是家中烧了个精光,就连紧连着程家那户的院子也被烧了小半。

众人都叹程家姑娘痴傻,不过是跟人做了几日的夫妻,竟将自己的命都拿去陪他。

程家人无家可归,暂住在了小掌柜家的客栈里,街坊们瞧着他们可怜,招呼着帮忙重修房子。

只不过头天晚上就发生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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