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帝王秘辛

夏福已经一连几天都窝在亓官柏的房中了。

没办法,他脖颈上的青紫一片,伤势甚至在一日的休息后愈演愈烈,蔓延到了他的耳下,连围上围巾都遮不住。

如果此时回家,他要如何向爹娘与弟弟解释,哪怕他们信了编撰出来的说辞,也白白让亲人担心一阵。

索性让亓官柏开口,就说年关将至,拜托他留下来帮忙整理书籍。

不似上一世,重生后的夏福身体倍好,只休养了一日便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第二日,二人起的都很早,用过早饭,夏福想着养伤也是无事,索性搬来矮凳真的准备打扫一下亓官柏的书柜。

都城不似南城一般潮湿。说是打扫,其实也不过是拿着掸子扫一扫灰尘,再用抹布擦拭一遍就好。

夏福眼睛扫过一排排书名,暗自感叹这些亓官柏竟然都读过。

突然,“育人国策论”几个大字出现在他眼前。

他惊喜的抽出来翻开看。这是他前世最喜欢的一篇国策论,不仅讲述了如何以教育来改变国家的理论,还有一系列切实可行的规划。

当时亓官柏以此策论授课时,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若有朝一日,天下清明,群臣中有那么三四个真心赞同并身体力行的人,策论中的愿景很有实现的可能。

夏福捧着书走向正在温课的亓官柏,一屁股坐到他的腿上。

“我记得你说过,这篇国策是由齐伯的育化天下人以强国策论得来的启发,但他太过理想了。是如何太过理想了?”

亓官柏揽过他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上臂,回答道:“齐伯所想,体系中物尽其用,人各司其职,可他忽略最重要的一点。”

“人性。”

“所谓人,便是体系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师者,总被冠以奉献之名,可世上不会存在一味的无私,因为总有一天,奉献者也会疲倦,生怨。”

夏福问:“那若给予钱财好处呢?”

“若如此,从师者育人的拳拳之心所向何处?是为钱帛?还是为学生?”

夏福:“确实难以拿捏。”

“故而,师者育华强国论其理可参考,却不能照搬。”

什么?!

夏福瞪大眼睛看着他。

原来齐伯写的竟然叫师者育华强国论?!他一直以为是育化天下人以强国策论!

亓官柏看他的样子,嘴角浅笑着,又给了一记天雷:“然,柏的策论其可行性也未可知,毕竟……也只你一人看过。”

“轰隆——”

这房间里好似有乌云压顶,把夏福给劈得石化了。

“所……所以……是从那时起,你就把我认出来了?”

亓官柏贴心地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颔首:“嗯。”

夏福欲哭无泪。

“原来这么早就……我还以为您算计我是想找我报仇呢。”

亓官柏侧头看他:“报仇?”

“就是那天……”夏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好意思抬眼看先生,连声音也小得跟蚊子似的,“给你下药,然后……那什么的那一天。”

他当时做的那可叫一个干脆利落,现在提起却突然害羞起来,将《育人策国论》挡在脸上。

肯定是脸红了,因为热热的。

姬夏面对死亡从未犹豫过,哪怕那夜不死他也命不久矣。所以最后一刻,连同算计先生的事情一起,他是无悔的,慷慨的,解脱地,走上了黄泉路。

但此时,坚定中却出现了一丝动摇,自己……是不是走得太急了。

温热的呼吸停顿在额头上。亓官柏温柔地去亲他的眼睛,用下巴压下碍事的书。

夏福情不自禁地抚上俊逸的侧脸,张开小口去迎接那几颗逗龟钉。

“咚咚咚。”

二人的动作被敲门声打断。

“老师,是我们。”

门外传来钭阳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

门打开,只见柳殷扶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眼中尽是担忧。

“老师,请帮帮我们。”

斗篷摘下,是钭阳憔悴的脸,一向怼天怼地的小侯爷似是被剥去了一身华丽的外衣,无助又决绝地望着亓官柏。

亓官柏似是已经知晓他们所求,平静地侧过身。

“进来罢。”

……

柿子十六年冬,辞岁在望,都城中很快就热闹起来。

茶楼中,稳坐于台上的说书人惊木一拍,亮堂的嗓子一吆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新戏就要开说了。

“诸位捧场,往年的情爱话本,帝王英雄想必都听的有些腻了,浮华虚幻,去之甚远。今日,我林某人便来说说心中认可的唯一枭雄——”

“便是那前朝姬氏太子,姬夏。”

台下的观众唏嘘一片。

“谁不知道前朝太子是个短命的,还是个昏君,这有什么好说的呀?!”

“就是!”

“快下去吧!”

惊木一响,全场寂静。只见台上的人神秘地勾唇一笑:“非也,非也。”

“诸位可知,近日圣上开皇陵取金一事?”

客人们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

“我知道!”人群中突然有人站起,“我有亲戚在禁军中当差,他跟我说过。”

说书人眯起眼睛:“那你也对那件事有所耳闻了?”

那件事?

问题一出,众人齐刷刷回头,望向那个站起来的年轻人,翘首以盼着一个答案。

这位兄弟面露胆怯,似是知晓,却不敢宣之于口。

“无妨。林某人来。”

说书人挺直腰板,睥睨众人,舌若灿花。

“这一说,开篇便是,昏庸帝王尸身飞升于天,且看紫微星生前事——”

“卧薪尝胆十余载,昏聩皮来是真才。不论出身拔娼妓——”

“啪!”

“谁料养虎为患反被叛。”

此戏一出,都城哗然,茶楼每日宾客络绎不绝,那被遗忘在角落中的前朝事,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渐渐地,哗然之中甚至出现了为太子夏平反名誉,抵制当朝柿帝的声音。

而人们最常提起的原因,便是这位皇帝在被庆国公认回韩家之前,是位象姑。

与其说是诟病,不如说是津津乐道。

八卦很快传遍了街头巷尾。

“哎,你听说那太子夏的事情了吗?”

“何止听说,我还在茶楼亲耳听那说书人言语,当今圣上本是那姬夏以男宠为虚名培养的重臣,谁料没养熟反而被杀了,就连皇位和天下也一并被夺了去。”

“这有啥稀奇的?就是……那位以前是兔儿爷的事,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有个老姐妹在南城做商,亲眼所见,还在‘蜂窝’点过他呢!”

“哎呦哟不得了,你姐妹睡过皇上,四舍五入你也是皇亲国戚了,呵呵呵。”

中年妇人们言语开放,在街正中央笑作一团。

夏福听见她们的话,一脸惊愕。

几日不出门,外面怎的好似突然翻了天一般,神武仁慈的皇帝在百姓的口中竟然与“娼妓”二字并列出现。

更匪夷所思的是,前世他们秘密谋划的事,为何变成了故事?又为何在他死后十六年由一个说书人在一夕之间传播了出去?

这时,突然有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窜到了菜市口的台子上。

那人高声喊道:“韩阳舒叛主篡位,如此心狠之人难当帝位!我等应尊姬夏为天下正统,反柿复!”

“对!”台下也有不少人随之振臂高呼,“反柿复玫!天下正统!”

有了追随之声,那人更加义愤填膺:“可天道不公,明君为佞臣所杀。”

“今日,我等愿以身为引,再迎明君!”

百姓以为只是紧跟时兴的新戏,想引个噱头罢了,于是纷纷停下脚步看热闹。

台上的人张开双臂,谁料真的有异动降临。

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隐隐天雷似是藏于其中,发出龙吟般的低吼。

菜场口门庭若市,台下民众仰头见之色变,连声称奇。

只见那人十指并用,捏了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决,然后以这种手势,拔出腰间的弯刀。

“以身献觉,聚而成新!”

而后坚定地插进自己的腹部。

看那刀柄穿身,鲜血涌出,不像有假,百姓有人惊慌失措,大喊着,死人了。

人们顿时惊慌不已,菜市口一片嘈杂。

叫喊声中,滚雷霹雳,鲜血顺着刀口流在地上,蜿蜒成数道血痕。

地面并无沟壑,但血痕却在之上形成一个诡异的法阵,最后向外蔓延,直至滴落到台下。

“匡扶正统,天道酬勤!”

民众之中也传来呼应,几人面朝台子,逆着人流,大家看着身边萍水相逢的路人,以相同的手势拔出刀,虔诚地举起,然后毅然决然地自戕在原地。

游走的血液有了延续,以台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法阵。

如此大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巡防营的人,他们一边疏散群众,一边冲过来准备带走行事荒唐的逆贼们,但为时已晚。

血线相接。

阵成。

“轰隆——”

数道白光伴着雷声劈到台下自戕的人,血肉瞬间炸开,有个男人来不及躲避,被巨大的冲击推倒在地,正疼的龇牙咧嘴的时候,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掉进了怀里。

下意识地拿起来一看,是人的半颗眼球。

在手中一跳一跳的,仿佛还有着生命。

惊恐的叫声顿时四起,菜市口像一个失控地屠宰场,渗人的血腥味四散在空气中,不少人受不住,直接呕吐了出来。

此间唯一的平静之地只有台上,那人身上插着刀,无力地跪在那里,抬头望着阴暗的天,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

然后缓缓看向一边,抬起手,指向人群中的一人。

眼神无声,却充满希冀。

“陛……下……”

说出最后二字,那人闭上了眼睛,显然已经和同伴一同去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角落中夏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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