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当做最后一次

夏福站在那里,与身边恐惧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冷漠地看着那具向他跪下的尸体,平静的眼底是压抑的愤怒。

那张脸……叫他如何不认得,

卓兴怀。

……

当手下将这件事报告给镇国侯的时候,镇国侯正在前往国子监寻找钭阳的路上。

“怎么人都看不好!?”

手下人不敢抬头直面将军的怒气,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他,他是陛下的贵人,小的们不敢太冒犯,就……”

镇国侯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谁得罪的时候,翻身上马,向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皇宫,

镇国侯面圣时,发现内阁首辅亓官柏与内阁重臣魏井寰也在。

“如此紧急,爱卿何事要奏?”

“陛下。”镇国侯跪在地上,将菜市口刚发生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

“臣有罪,未看顾好卓兴怀。”

随着镇国侯的请罪的声音落下,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良久,柿帝开口道:“那个少年……如何了?”

镇国侯抱拳应道:“被一群黑衣人救走了。”

“身份呢?”

威严的声音中似是有不易察觉的沙哑。

“还在查,但臣猜测,或与逆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镇国侯抬头,眼神炯炯地望着柿帝。

“今日城中易动如此针对于陛下,一切应是起计划缜密的谋反。”

“臣请陛下下旨,无论如何,定要诛杀那个少年!”

……

天色已晚,白日里再喧嚣的京都也归于平寂。

亓官柏被留在御书房直到亥时方归。

一进小院的门,便看见了床榻上的身影。

屋内炭火烧的很足,白日风波的中心像个没事人一样悠闲地晃着双腿,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听见开门的声音,夏福抬起头,开心地说:“你回来啦!”

宽大的外袍随着他的起身从肩膀的一侧滑落,上面曾经惨不忍睹的瘢痕已然褪去,露出光洁的脖颈。

为了养伤冬藏了几日,一身皮肉变得更加白皙,他垂眸拉上衣领的样子,已与姬夏别无二致。

夜半时分,心仪之人赤着身穿着他的外袍,趴在他的床榻上,等他归家。

此意,不言而喻。

可亓官柏蹙起了眉,仿佛并不欣喜。

夏福为他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怎的如此晚?”

眼神明亮,态度熨帖。

可亓官柏没有伸手去接,垂眸看着眼前巧言笑兮的心上人,又看了看淡褐色的茶汤。

他一眼就看出茶水中的猫腻,可是薄唇微启,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茶杯被巨大的力道打翻在地,夏福被逼到墙角,极力仰头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深吻,亓官柏很粗暴,甚至比博明塔那晚还要放肆。

仿佛这不是一个情意绵绵的吻,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惩罚。

下唇被咬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夏福回应着他,似是感觉不出疼痛一般。

涎水藕断丝连,二人喘着粗气,亓官柏抵着他的额头,漆黑的双眸似是要将他吞噬。

“茶……喝么?”

夏福紧紧抓住男人的衣服才能勉强站立,他面露潮红:“先生,喝吧。”

“……此为所愿?”

一向冷静的眼中带着央求的意味,再一次的询问,似乎在等一个否定的答案。

“是。”

随着话音落下,握在肩膀的手一颤。

亓官柏沉默良久,然后抬手拿起一旁的茶壶,望向夏夜晚的眼神满是脆弱:“好。”

亓官柏嘴角露出一丝淡淡地勾起嘴角,然后将茶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上好的紫砂壶碎了满地。

夏福张开双臂将自己埋进那个令人心安的怀抱中,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先生,借浴汤一用。”

屋外冬寒依旧,夏福将头搭在亓官柏的颈间,月光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冬日的寒风吹拂过垂下的衣摆。

直到温热的水汽裹满身体。

亓官柏就这样抱着他缓步踏进水中,水攀上衣襟,浸湿了二人的衣物。

夏福搂着他的脖子,明明是先出击的人此时却没有勇气去看亓官柏的脸。

谁也没有先动作,空气中寂静得只有水声。

……

……

“亓官柏……”

“先生……”

“心肝……”

“快摸摸我。”

此刻,他仿佛打开了尘封在内心阴暗角落里二十年的门,当年道不出的痴心妄想全部从那扇门中飞出来。

他毫无节制,不考虑当下,也不考虑后果,似乎一生只有这一次,甚至比服了药的人还要疯狂,

怀抱亓官柏,他觉得自己烂了,坏了,都无所谓。

于是索求着,

让心爱之人把自己弄烂,弄坏。

如果可以,他宁愿死在亓官柏手里。

……

一夜激荡过去,

最末的月光洒进屋内,本来在男人臂弯中酣睡的少年慢慢坐起身,被子从他满身青|紫的身体上滑落。

他缓缓站起身,穿带整齐,走到门前。

攥了攥拳克制住回头看的冲动,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榻上装睡的男人并没有睁开眼,只是悄悄捏紧了手中的白瓷瓶子。

天边刚擦亮,郊外寒风趔趄,少年的身影孤零零地出现在芦苇荡旁的凉亭中。

他在凉亭中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郊外荒芜,他就盯着那些杂草百无聊赖地坐着。

终于,官道那端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身影。

他在等的人,来了。

柿帝带着镇国侯走近,夏福懒懒地抬起眼皮,似乎在此时此地看见他们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柿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怎知朕会来?”

“小**国殃民,有涉及帝王前尘私事,陛下怎会不来?”夏福连忙抬手制止,“诶!镇国侯不用押我去牢里,就在此地问吧。”

帝侯二人对视了一眼。

“依你。”

柿帝面目慈善地应允,而后坐在了夏福对面。

“你是他们的人吗?”

夏福听到柿帝开口的问题,心中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眼:“我是不是重要吗,陛下?您难道不该问我知不知道他们的阴谋,菜市口的闹剧与茶楼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放肆!”

柿帝抬手挥退了出言呵斥的镇国侯。

被一介平民驳了帝王的面子,柿帝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虚心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夏福转过头,目空一切地看向亭外,开始回忆起来:“我今日出门,是为了送两个朋友离开都城,明明是半路临时起意去往菜市场。但打头的那人却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我。这就说明他们一直以我为目标,长期跟踪我。现场异象过后,出现的黑衣人并没有将我带到他们的窝点,而是跑到几条街外的巷子里把我放下。”

“所以……他们其实根本就不是想复辟前朝,只想借太子夏重临一事把柿国的水搅浑。”

当然,另一层的猜测夏福并没有说出口。

夏家刚来都城不久,他们是如何在人海云云的上京精确地找到与前太子长得一样的人的?

巧合?

一看就是早有准备的阴谋,能让最紧俏之事是个巧合吗?

所以不可能是巧合。

若都城不是巧合,南城也不是巧合。

那就是他们笃定夏福……会有一张与太子夏一模一样的脸。

说不准他的重生……

夏福打了个冷颤,立刻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他蹙起眉一边向前倾躲闪过柿帝的手指,一边把衣领向上提。

柿帝的手停滞在空中。

“你脖子上……是什么?”

夏福看着他微微狰狞的表情,手摸了脖子一圈,纳闷:“我脖子上?脖子上有什……”

像是想到了什么,夏福尴尬地咳了一声,将围巾围得更紧了。

“陛下不需要知道。”

“你!”镇国侯是个忠臣,最看不得有人轻视柿帝,于是怒火中烧,拔刀而出,直指夏福,“不得无礼。”

夏福懒懒地叹了口气:“无所谓了吧,反正我也要死了。”

柿帝惊讶地微微挑眉:“你知道?”

“陛下是英明神武的帝王。斩逆贼,立威望。莫要辜负您与他们的心血。”

“他们”二字说得极重,夏福淡然地站起身,走过来抬起镇国侯的刀刃,对准心口。

“我不喜欢抹脖子,直接刺这里吧。”

他闭上眼。

从容赴死。

因为他必须死。

只有他死了,那些藏在背后的人才会走到前面。

只有他死了,不利于皇族的流言才不会传的更远。

只有他死了,百姓生活也会少几分惶恐不安。

漆黑之中,他看见了爹,娘,弟弟。

内心的柔软让从容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却依旧站在原地。

钢刀落下。

血撒于亭。

意识的涣散让他的心墙溃败,那个最不忍想起的人闯进脑海。

泪水溢出眼角,滴落到血泊中。

先生……

我好痛。

此刻,天边朝阳刚露,又是崭新的一天。

小贩挑着扁担准备进城卖货,走到平日里都会去的凉亭里准备歇歇脚。

谁料刚走近,便被地上的尸体吓破了魂,一嗓子嚎了出来。

“来人呀———杀人啦——出人命了!”

京兆府衙门出动迅速,立刻来到现场。

“有人认识这人吗?”

围观的人纷纷探头。

“诶?这不是国子监食肆夏家的夏福吗?”

很快讯息就传到了夏福家中,一家人听后崩溃至极,夏母甚至晕倒了,一时间院门口乱糟糟的。

一门之隔的院落中,此时,亓官柏端坐在屋外地地板上,像一座沉静的石像,满身寒气,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隔壁的嘈杂声入耳,他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抬头,满□□霞红艳,动人心魄。

垂眸,白瓷纯洁无暇,却乱人心曲。

那白瓷瓶在寒风中陪了他一夜,亓官柏拿起。

幸而这次……可伴你左右。

冰凉的手捂不热瓶中的毒药,就像他拥不住夏福冰冷地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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