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半密会

夜色笼罩万物,在城外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上,亓官柏负手而立,衣摆与枯叶随风飘动,带着冬夜独有的肃杀之气。

“阁下若再不现身,柏便就此离去了。”

郊外的风越来越大。

突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首辅大人见谅。”他的声音好似破旧漏气的风箱,沙哑又空洞,“听闻您修术时悟道,能自如掌水,在下也不敢贸然出现在您眼前。”

“不敢?”亓官柏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不明的笑,“可控人魂离魄,这世间尚有尔等所怕?”

“大人过谦了,您是尊者特意嘱咐过要小心的人,在下一介鼠辈自是不敢有所懈怠。故而选了这干旱无水之地,还请大人勿怪。”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在夜色的掩护下只能看得见轮廓,只见他微微弯下腰,似是行了个礼。

“十六年未见,此次唤柏来,何事?”

“尊者想请您帮个忙。”

“其实非常简单。”那个黑影说:“西城门处有一座庙,希望您后日启程时,可以顺道去拜一拜。”

荒原之上,劲风袭来,亓官柏形销骨立,他抬头仰望满天星辰,沉默半晌,薄唇微启:“原来你们是在打这个主意。”

“大人不要多想,就当是远行之前的祈福了。”

“你的尊者难道没有跟你说过,这话……可骗不到亓官柏。”白发在风中飞舞,“尔等是想借柏的名……还是势?”

“大人言重了。”那人躬身,“十六年前,我们与您合作得甚好,您取了他的身,我们也言而有信让他的觉不散,魂得以保留世间,虽不知您是怎么用魂术找到了他,不过这也是双方的缘。”

“其实……比起这,柏更想知道,若是不帮,尔等当如何?”

“不如何。”那人似乎也在笑,“若是缘散,那我等也没有再为大人守护这个秘密的必要了。”

“你们是想对世人道,大柿亓官柏也是诸天神迹的一员。”亓官柏不动声色地挑眉,“说到底,此次无论是走正道还是偏途,都是要用柏的身份了。”

“不错,尊者算无遗策,就看是您想光辉依旧还是声名狼藉了。大人,请选吧。”

“所以……”亓官柏依旧沉静如水,幽幽地说道,“说到底,还是凭你们一张嘴。”

那人冷哼一声:“您想要实证?不急,等到适当的时候您的陛下会看到的。到时候等您的叛国罪坐实,就等着断头台一行吧!”

亓官柏下意识去想要去摩挲手中的东西,却扑了个空,想起头骨已经毁了,继而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竟然只是告诉陛下。”

黑衣人见他此时被逼竟还能如此笑,顿时有些慌神:“什么意思?”

“不用在意。”亓官柏摆了一下手,本想憋住,却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都道亓官首辅雅人深致,玉质金相,可此刻的他笑容癫狂,银白的发丝随着狂风飞舞,比起霁风朗月更似神魔妖邪。

连那黑衣人看轮廓震颤也被吓了一跳,若不是这张脸与标志性的满头银发,他甚至怀疑自己找错了人。

弦月高挂,乌云飘荡,渐渐挡住了此间唯一的光亮。

笑声在荒原上空久久回荡。

渐渐云遮半月,银光似剑破空而下,照射到亓官柏的脸庞。

半阴半阳,那人清清楚楚地看到,面目扭曲,笑容撕裂,他即刻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你,你……你想干什么?”他一边后退一边警告道,“想想你的名声,想想你的地位!!”

眼前的亓官柏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他却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

不过幸好,他特意选了一处没有水的地方,若此时马上逃跑亓官柏也追不上!

他想着,内心生存的本能令他拔腿就跑,以此生最快的速度。

谁料,他抬起腿,浑身突然感到剧烈的疼痛,不过才迈出去几步,便重重摔倒在地。

他的皮肤,五脏六腑,都好似有千万根针在反复穿刺,痛的喘不过气来,指甲在土中抠出血痕,连根断起都不及身上承受之万一。

“饶……饶命……饶。”

兜帽下的眼睛瞪得老大,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无助地伸出手,乞求亓官柏的怜悯。

视线中的白色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亓官柏缓缓走进月光中,他居高临下的模样,圣洁如神祇,无情亦如神祇。

只见修长的手指只是微微抬起,瞬间千万细针穿透他的身体。

红色侵染白,直至完全覆盖。

他的头不甘的抬起,又无力地落下,再也动弹不得了。

风将月前的最后一抹乌云吹散,月光缓缓照遍苍茫,只见那人的尸体之上,无数细小的针渐渐化成水珠该有的样子,一滴一滴的,然后重新聚拢成一股。

“世人知山川入海,雨落成塘,井中挑泉,瓢取烹汤……”亓官柏嗓音动听如常,尾音又轻又软,却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可汤饮尽了,水去哪了呢?”

他问着,这世上知道答案的人又少了一个。

……

夜半,明月高悬枝头,长街华灯具歇,国子监也是不见一丝光亮。

夏福见家人们都已经睡熟了,于是掀开被子下了榻,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他今日本想找时间同先生解释清楚他的和青翠的事,谁料送走了青家与媒婆,父母便拉着他一起整理年货,中间青翠又过来的了一次,将那所谓的紫晶交给他。他收下后又在自家的食肆帮忙张罗晚膳,监生们用过餐,还要收拾和准备第二天的菜以方便明日早膳开张。

这一忙,便忙活到上床睡觉。

夏福轻轻关上房门,回头望着一片漆黑的竹院。

先生应该也睡下了吧?

要不……明天再?

他想着,正要重新拉开房门,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夏福转身,贼兮兮地往竹院走去。

都出来了,解释不了便一起睡呗,若先生真的为此小肚鸡肠地生气了,便一贴一抱,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哄哄他怎么了?

他站在院门前道貌岸然地清了清嗓子,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中一片寂静。

先生虽因修炼魂术失了味觉与嗅觉,但也因此增益了其他三感,所以夏福每次夜袭,都是刚推开门,人已经坐起身了。

可是这次,他一路摸近了屋,都到茶案前了,榻上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奇了,莫非不在房中?

屋中一片漆黑,他看不见,只得一件一件地扶着手边的家器来到榻前。

手指触碰到了被褥的一角,然后轻轻拍打着向前。

下一瞬,一只大手拽住了夏福的手腕,力道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了榻上。

后背贴上一个坚实地胸膛,即使背对着他,也抵抗不住凌冽的寒气猛地冲进鼻腔。

“啊——啾!先生是出门了吗?怎么……啊啾!”

夏福没忍住打了个大大地喷嚏。

身后的亓官柏没有说话,而是将他抱得更紧了。

夏福察觉出了先生的不对劲,闭上了嘴,只是静静地任他抱着。

良久,久到夏福以为先生已经睡着了,便悄悄地挪动了一下。

“别动。”身后传来先生的声音。

夏福的手搭上他的手背,轻轻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亓官柏听后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双臂上下交错,不断收紧,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

“不要。”

不要?

夏福觉得新奇,他何时见过如此孩子气的先生,瞬间起了逗弄的心思,他笑着说道:“那先生看看我的脸吧,今日被那姑娘一巴掌打到脸上,该是破了相。破了相,先生该不喜欢我了。”

他说得矫揉造作,把亓官柏逗得一笑,贴着他的耳朵,用气音说道:“阿福怕是个薄情郎,才惹得人家姑娘动了气。”

说着,身上的一只大手慢慢滑到他的脖子,而后修长的五指一寸一寸地暧昧地摩挲着他的脸。

夏福听到亓官柏这么说,便知道人家没生气,于是噘嘴亲了一下他的掌心,说道:“阿福对别人是薄情郎,对先生……可是个情种。”

“柏不信。”另一只手滑进了他的衣襟,在胸口打转。

夏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那你把我的心刨出来,看看里面是不是亓官柏?”

那只打转的手陡然僵住,

掌下,

“扑通”

“扑通”

“扑通”

正是夏福口中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亓官柏停在那里,紧紧地贴着。

月光透过窗子,刺在他的背上,头皮发麻地疼。

倏地,他一把扯开夏福的衣领,牙齿对着眼前纤细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上去。

夏福吃痛闷哼一声,却没有挣扎,任由鲜血顺着锁骨流下。

因为他知道,刚刚,先生是真的想把他的心脏刨出来看一看。

夏福忍着痛,伸出手去触碰亓官柏的侧脸,艰难地说道:“先生……你再咬,我的血真的快流干了。”

亓官柏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清明,血腥味冲进喉咙与鼻腔,他胃里一阵恶心,松了口,趴在塌边干呕起来。

“咳咳咳咳——”

明明平时几乎尝不到也闻不到,此时却觉得,他无论怎么吐都吐不净这种味道。

夏福点了灯,贴心地为他到了杯水。

亓官柏漱了口,抬眼看到夏福脖子上的伤,颤抖着手指想要触碰,却又害怕弄疼他。

夏福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无所谓地笑道:“哎呀,没事!可不像以前当太子的时候,我现在这幅身体倍棒,咋糟蹋都没事。真的!”

说着,他举起双臂做了了力士展示腱子肉时才会做的动作,开朗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让我重新活了一次,若来日有幸见到,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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