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哈……”

低哑的声音在木屋内响起。

像是呼痛，尾音又刻意被上扬，掺杂有节奏的细微惊呼。

“……哈……”

并非单纯的丽音，间夹着低小的叹息，光听着都是一种享受，带着拨撩心弦的魔力。

手机的摄像头被打开，屏幕泛着黑亮，只留右下角的实时弹幕和礼物不断跳动。

……

【你……我……这……是4清的直播间吗？我没听错吧？好啊好啊终于下海了！】

【没错，已经喘了10分钟，啥都没说，就光喘。】

【啊？？他不是万年社恐一人独播吗？这这这声音是在干嘛！？难道是和别的主播的“合作”？】

【A**R？aaaa细思极恐，我爱的主播不要被别人拱啊！】

【……不懂，等着吧！反正我是为了他脸来的，他犯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我安慰）】

……

直播间忽然沉寂，只能听到风透过窗缝发出的呜咽。

主播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今天……中元节，给大家直播一下我的祖坟实况……骗你们的哈。”兴许因为用嗓有些久，他的声音微哑，尾音如钩。

话音刚落，屏幕中忽然出现一束白光，来回晃动照亮屋内。

屋子陈设简陋，画面中除了一架简易折叠床，就是大片的水泥地。

紧接着传来一阵慌乱的设备碰撞声响。

一张煞白的脸从屏幕下方出现。

“哇！”

下方的弹幕和礼物顿时跳个不停。

【俟清你个鬼人！！又吓老娘！】

【他不一直这种疯劲，去年鬼门大开那天，就他一个，硬是整了一出废旧轮船舞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我以为去了十几个主播……我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果然这年头赛道困难，什么都被这些牛鬼蛇神弄出来了，明摆着能靠颜值吃饭，硬要当探秘博主……好看爱看，多来点！4清今天在哪里？什么样？】

……

光线这会被调整为了正常的白光。

cc平台的万粉探秘主播俟清——隗清的面容出现在了镜头内。

额前几绺湿漉的发丝被光一照，落下几线阴影，把皮肤分成几扇白色的小窗。下方一双眼睛被密密的睫毛围拢其间，眸里水光流转，眼尾带着抹红痕，像是刚刚哭过。

镜头随即拉开。

隗清的红唇一裂，露出白牙，牙间的艳红舌尖微动：“想我了没？”

弹幕又是一片尖叫混乱，礼物更是不断刷新。

【爸爸妈妈……孩子不孝爱上了……男鬼……】

【所以4清不给个解释吗，为什么cc平台被收购了还能用？我还以为你不播了呢！】

【举手！为什么要喘？还那么久，我都石更了！！】

“那个啊……之前不是说过，我是情绪敏感肌，进屋前被一个变态尾随了好久，好不容易甩掉。”隗清笑了一下，他眯着眼，“好不容易缓到现在。”

【啊？又有变态？】

【又开始胡诌了……不过4清出门在外还是需要防身！（我信）】

隗清没解释更多，他舌尖润了润唇，笑得更加明媚：“所以今天心情不佳，你们再刷点礼物好不好？”

【难得4清主动开口要礼物啊……】

【是不是被绑架了，是的话就眨眨眼！】

虽然弹幕觉得奇怪，但屏幕中还是绽开花海，其中不乏比较昂贵的星际游船、深海之约等。

隗清眨眨眼：“那再给大家透露一个内部消息，cc平台被一个叫梦海的新东家收购了，据说是个游戏公司。总之，以后我还是会播，不过形式上可能有所不同——”

他还没说完，手机屏上闪过一条白线，彻底黑屏。

随即跳出一个白框，看到上面的字后，隗清的表情沉了下来。

——直播暂停——

随后响起了电子男音。

【梦海：15分钟内礼物结算积分为：1200，超过要求1000分。您的新手任务完美达成。】

没错，他是被威胁了。

隗清冷声问：“任务我完成了，结束直播什么意思？”

粉丝真心待他，他向来也回馈以优质的色相和内容，从没出过这种低级的直播事故。

屏幕上跳出了更多的字，却不是回答。

【梦海：新人任务目的是考核您是否具备成为梦海主播的资质，您已通过。梦海将为每位主播提供更丰富的赛道选择。】

隗清：“那要是没通过呢？”

【梦海：不通过的用户，也可以作为玩家体验游戏乐趣。】

【请选择您的直播间分类。】

【我们有五人五狗的萌宠赛道，您和队友需要和五只哈士奇共同通关副本——】

隗清看都没看：“不需要。”

【还有一爸带三宝的萌娃频道，迎合平台三孩规则，您需要和三只鬼娃娃培养感情，简单演绎daddy风味的人夫感……】

“滚。”

【如果上两种您都不考虑，梦海还提供情侣主播恩爱日常这一热门题材，您需要和其他主播组队，扮演出用户心目中的酸甜恋爱感，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呢？】

隗清：“……有没有鳏夫的？”

他接着又说：“你们签主播时不做背景调查？我只做个人直播。”

屏幕黑了几秒，又出现了字。

【梦海：如果您指的是您的特殊体质，已被纳入考虑，为您选择的队友不会对您产生任何负面情绪，请放心。】

【梦海：根据背调，您似乎想要改变这种特殊体质。如果您在选择的赛道完成十场直播，且总计积分到达一万，梦海承诺满足您的愿望。】

这会轮到隗清沉默了，刚才的15分钟他能赚到一千多积分，十场直播……可能不到三小时他就能赚到一万积分。他靠着窗侧，穿的是薄软的衬衣，能感受到寒凉的夜风吹拂过脊背。

或许是因为缄默太久，梦海又改变了策略，它提到了另一件事。

【梦海：您今天本该前往附近的摄影棚进行直播，但您却躲在了这里……是因为外面有一个跟随您的变态。】

【周武，妄山本地人，48岁，上个月刚刑满释放，上次入刑是因为先奸后杀了一名高中生。】

隗清眉头轻皱，拇指的指甲无意识掐着其他手指指甲与皮肤的交界处，刻出几道深深浅浅的红印。

他几天前为了租赁摄影棚，打电话和公司进行对接，而对接的那个经理，就是周武。

【目前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距离您还有20米。】

“你在威胁我？”隗清不惊不惮，反而勾唇，“你既然都背调了，怎么不知道我体质的感知范围？”

话音刚落，他却像是被什么击中！

他全身倒在墙上，十指张开环住脖子，张着嘴发出微乎其微的呼痛。

疼痛。

脖子后侧的剧痛持续，像是一刀又一刀地劈砍其上。

【梦海：15米。他看到了屋里的灯光，正在加快脚步。】

隗清本来租的摄影棚在妄山风景区内，现在的木屋大概是很久前供景区员工住宿的地方，在一个偏僻的山坡上。

对方如果不是对景区环境熟悉，不可能这么直接找来。

15米。

而隗清的周围除了一些服装道具与直播设备，没有能够防身用具。

距离15米周武的恶意就已如此之深，隗清不敢想象对方打开门后，他会感觉到什么，不，是遭遇到什么。

【梦海：考虑好了吗？只要你确定赛道，这人会被立即解决。】

隗清咬牙：“我……”

他滑坐在地，低垂着头，忍受着颈部传来的割痛。

这种疼痛隗清不常经历，上次是在高中，因为拒绝了一个男生的浮夸告白，下一秒就迎来了对方手中的棒球棍。

那种情感并不是喜欢，只是看到漂亮的物件，占有不到便想要毁掉的憎意。

这种感知他人情感，而后反映在身体感受上的破烂体质，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因此隗清在外一向独来独往，就这么过了十多年。

而现在一个直播平台却冒出来，说能够解决？

隗清当然想解决，但通常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后期脱身怕是极为困难。

他不再去想，忍受着疼痛的同时，将注意力全然放在了门上，用手机短信报了警。

门在他进来后就被反锁，但极为破烂，根本承受不住成年男人的一脚。

如果把一边的折叠床竖起来，应该能撑到警察赶来。

【10米。】

先前的风声一直很大，这时候隗清才听到了鞋子落在草丛中，发出的窸窣声。

门把手被拉下，发现打不开后，才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小隗，是我，周经理。我看你没去摄影棚，是有什么顾虑吗？”

听着十分可靠。

隗清感受着脖子处的疼痛，面上扯出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还请稍等一下。我这边正在直播，准备再为粉丝们唱一首歌。”

一边说，他一边挪动到了折叠床边，伸手抬了抬，并不沉。

外面人却急道：“这里有些冷，我能先进屋吗？不会耽误你。”

“别急，几分钟的事。”隗清软下声音，再怎么说，都要先稳住这人。

他用手机连接上为直播准备的音响，准备随便点开一首歌，用声音遮盖折叠床移动的声音。

“嘀——蓝牙已连接。”

隗清轻呼出一口气，抖着指尖点进直播歌单。

“嘀——您的网络已断开，请尝试重新播放。”

死寂。

呜咽的风声中，突然掺进了门外人古怪的笑声。

隗清将手机切回短信页面，一个红色叹号硕然挂在报警短信前。

【梦海：考虑好了吗？周武的耐心大约还有3分钟，您还需要给一个解释：为什么网络断了，却还说在直播？是不是因为识破他心怀不轨，想要赶紧逃离呢……我想他大概会这么认为。】

周武笑了一阵，门被拽得直响：“小隗啊，你在骗我，你没有直播啊。”

隗清沉默几秒，他仍然低着头，脖子处已经疼得快要麻木，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上的分钟又跳了一个数字。

“那么……”他缓缓吸气，唇瓣翕动着呼出，“我完成直播，给我这么大一个奖励……对你们的好处应该更多吧。”

梦海给出的三条赛道，无论哪个，对于他都是地狱模式，隗清从来不相信这世上会存在对他无动于衷的人。

不是出于嫉妒的厌恶，就是浮于表面的喜爱。

【梦海：当然，优质的主播会将更多用户进入梦海体验游戏，您会成为其中之一。】

这种表面回复等于什么都没说。

“小隗，你在和谁说话呢？我刚刚就想说了，你的声音真好听，怪好听的，嘿嘿……”

跟着笑声的，是门的轰然倒地。

几乎是一瞬间，隗清猛地将灯光关闭，随后几步跳到三脚架后。

门外悬着的白炽灯不知何时亮了，白光照进屋内，门框里嵌着一个高胖男人的身影，同时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烟酒味。

他手里拿着的物件，反射着刺目的白光。

隗清的身后是窗，现下唯一的出路便是打碎玻璃，翻窗而逃。

但他不敢赌。

他垂着头，颈部的疼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门口男人似乎势在必得，没有动，笑得浑身的肉都在抖：“诶哟，瞧给人吓得，别怕啊，小隗，我会好好待你的，别怕。”

忽地，隗清抬起了头。

他一身黑色，乌发半长不短，落在肩侧，唯有面容、脖颈和那双纤巧分明的手，被门外的灯光衬着，白得几近半透，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刘海下，黑白分明的眼里含着晶亮，隗清红唇弯弯。

“那就情侣吧，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