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扇小门的开启,走廊里夕阳的光影一下子溢进了这间没有窗子的小隔间。
王宇有点恍惚:“哦,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一个多小时以后,笔录完毕。
今天的事件被定性为打架斗殴,不过王振业念在他们年纪小,也只是一时冲动,进拘留所留个记录对他们不好,就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王振业反复叮嘱那几个孩子,不要再这样寻衅滋事了,只有宋辰看似乖巧的点了头,他们三人出了办公楼,向三个方向各自分行,离开了厂子。
王宇注意到师傅轻轻的撩起了窗帘一线,还在关注着那几个孩子有没有再发生碰撞,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王宇默默整理了桌上的那些记录文件和用具,又冲了杯茶,递给师傅,王振业接过茶杯,并没有喝,仍呆站在窗口,凝望着无人的街道。
“师傅?怎么了?”王宇试探着问道。
王振业摆摆手,嘬了一口茶:“唉,没什么。”说着离开了这间警务室,王宇跟在他身后。
他俩刚踏进办公室,同事老秦就抬头冲王宇喊道:“小王,那个小法医刚才来找你了,等了半天才走,说找你有事。”
“嗯?是赵越吧?他说有什么事?”王宇明显有些兴奋。
“没说呀,我们也没细问。”老秦没继续说什么了。
小刘从办公桌上伸出了小脑袋:“我看是找他约会去吧!你俩最近经常一起玩,是吧?就是在包子铺我就看到好几回,他俩……”
“瞎说啥!”王宇走过去弹了一下小刘的脑瓜嘣,才止住对方的八卦之心。
他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眼神顺势落在刚才所做的笔录之上,心却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宋辰,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命苦多病的,没想到一家去了外地找生路,父亲母亲还去世了,现在竟然这样生活着,不禁有些唏嘘。
……外地、感情纠纷…相似的感觉……
他好像突然得到了些启示。
“师傅,我突然想到了点事,关于案件的……”王宇抽着椅子到了王振业旁边,悄声对他说。
“你说林芳芳和她爱人,会不会死于情杀?”
“什么!?”王振业对于他徒弟的跳跃性思维已经见怪不怪,可是还是对他突然提出的这个大胆的猜想感到奇怪。
“不是凭空猜的,师傅你想,咱们之前不就了解过吗,林芳芳她老公,高平,老家在隔壁市,两人在林城结婚也就一年,也没什么社会关系,仇杀没理由啊。”
“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情杀?”
王振业思索了一小会:“你是怎么突然想到这里的?”
王宇顿了一下:“刚才那个宋辰,他小时候和我门家做过几年邻居,后来一家人搬走了好些年,最近才回林城来的,和高平的情况很相似,都没什么朋友……”他没有立马继续往下说,大概是怕师傅没办法理解。
“哦……”王振业低头思考了一小会,突然凑的很近:“徒弟,你知道啥叫’玻璃’吗?”
王宇迅速弹开了一段距离,他没想到师傅竟然会问的那么直接,“您……您从哪听说这个词的?”
王振业发愣:“昨天他们打架,路边那帮人说的,这咋了?”
王宇努力斟酌了下词句,艰难地在王振业耳边开口:“师傅,玻璃就是……两个男孩…那个……谈、谈对象……”
王振业脸上有恍然的神情,低头沉吟着:“……这样啊,所以他们三个是…?”
王宇回避了王振业的目光,片刻后,厚重的声音传来:“你刚才说的确实有道理。”
王振业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回过头:“愣着干啥?挂条子,去一趟歌舞厅。”
王宇一看时间,快到下班的时间了,连忙应到:“好嘞。”从办公桌柜子里取出一个文件袋,往包里一塞,就跟着师傅出门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点发暗了,随着迅速暗下来的天空,林城也陷入一片片失明。说来好笑,现在整个城市唯一的光亮与色彩,竟是那座“梦巴黎”带来的,半遮半露、妖紫暗橙的冶然光束,是一整个林城直视太阳过后迅速低下头闭上眼,眼幕前最后残留的的那簇盲点。
夜色渐浓,一切都被蒙上层绀紫的颜色,师徒二人也无法互相看清对方详细的表情。
王振业玩笑般地说:“你和赵越那小孩成天形影不离的,也别让别人误会,师傅就不说太多,你自己把握着,别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王宇立即敏感的察觉到了王振业的话外之音。
这让他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从他和王振业相处的时间来说,有时候师傅比他亲老子还了解他。
他只回了句:“嗯。”就没再接话了。
两人的自行车停在文化宫门口时,王宇脑海里突然又闪过了今天那个鸭舌帽的身影,他在脑中一帧帧的回放,定格在鸭舌帽那个藏信入石板的动作。
那是耿浩吗?不,怎么可能?耿浩明明在那天的审讯室,死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他不可能再次出现啊……所以那个人是谁?他又在做些什么?
王宇思考着踏进了梦巴黎,王振业好像并不着急,在吧台点了两杯汽水,找了个双人小桌招呼王宇坐了下来。
“师傅,怎么不直接去找徐立德?”
“不着急,这回他应该还没到呢,咱爷俩先坐一会。”王振业笑眯眯的吸着可乐。
金碧辉煌的舞池里蓦地一暗,又转而开启了另一条灯线,灯光摇曳着,短暂的致盲,音响响了起来,今晚的第一支歌是邓丽君的《北国之春》。
“你们爷俩咋来了?”一位烫着大卷,涂着炫彩眼影、厚厚粉底的女人直接坐在了师徒二人的对面,王宇盯了半天才认出来,这女人是蒋兰。
同上一次见面相比,她的妆容和发型都变化很大,像是换了一副新面具来遮掩自己的心。
王宇盯着她蓬松短发高高飞起的发尾,有些焦黄分岔,“蒋姨,最近咋样?”
“就那样呗,凑合活着喽。”蒋兰猛吸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那支劣质的纸卷烟,鲜红的蔻丹指甲有点反光,王宇感觉她一定是在叹息。
不过蒋兰立即把眼光转回对面的师徒二人:“你俩咋又来了?单纯过来玩还是?……”她眼波一转,凑到王宇耳畔暗声说,“上次拜托你们的事,进展如何?”
“目前还没……”看到王宇摇了摇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我妹子真是命苦啊……”她手间的烟火忽明忽灭,王宇看到了她眼角深深的皱纹。
“蒋姨,徐哥在吗?我们今天来找他问点事。”王宇还是开口了。
“在的,刚到,你们直接去后台找他就行。”
“好。”王振业起身,从自己烟盒里抽出两支烟,递给了蒋兰,“少抽点手卷烟,对身体不好。”也不多做停留,直往后台去了。
蒋兰把那两支有一丝金边的香烟拈起来,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几秒,掐灭了手中的卷烟,起身回了舞池去了。
两人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徐立德的办公室,房门大开,徐立德坐在自己的三件套大沙发上,端着红酒杯,翘着二郎腿。
“你倒是挺逍遥哈。”王振业冷笑道。
徐立德看清他俩的面孔之后,吓得一哆嗦,“警官大人今天过来我这小地方,有何贵干?”
“问你点事。”王振业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徐立德侧旁的小沙发上,王宇则坐在另一旁,两人目光的夹角把徐立德扎在那里。
徐立德眼珠子一转,看他俩这样应该没什么实在把柄,似乎放松了一点。
“要问什么请问吧。”徐立德像透镜下的蚂蚁,被他俩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太久没接触过这种正派的目光了。
王振业的目光充满了威慑:“就开门见山吧,文化宫案两个女性死者,赵红梅和林芳芳,你都了解些什么。”
“我劝你,最好别耍滑头,知道的都如实说出来。”王宇补充道。
徐立德哪见过这种架势,他低着头,苦着脸:“这俩人都在我这上过班不假,可是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地,最不缺的就是姑娘,哪有那么多心思人人都关照呢?再说这案子我也是近期才知道的,具体说十年前的事……那我哪能记得起?最近歌舞厅这个效益,我愁还愁不过来呢……”
王宇最恨徐立德这种没皮没脸、说半天也讲不到点子上的滔滔不竭,他一个箭步上去,死死揪住徐立德的领带,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日光灯管下,他头发上大量的发胶闪得像甲虫。
王宇单手从斜挎包里掏出了那个文件袋,按在徐立德脸上:“这里面的任何一张纸都够你去蹲大牢了!你最好好好掂量掂量!”
他松开了手,徐立德扑通一下半跪在地上,捧着那个文件袋,慢慢拉开了拉链,触目惊心的数字,采访证据,还有一沓隐秘的照片。
徐立德慌乱地爬了起来:“我说,我说,我全都老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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