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林芳芳被慌乱攫住,深深恐惧于自己一个人的处境。
这帮人又回来干嘛?
看他们这砸门的力度和这架势,一扇玻璃门迟早要被拍碎。林芳芳心下盘算着,歌舞厅只有那一扇门,既然该来的总要来,还不如上前摸清情况,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糊弄走,实在不行也能往外逃。
下定决心以后,她就没那么怕了,强装着镇定,走向了那扇玻璃门。
还好还好,刚才那拨人没有全部折返回来,只有三四个,估计是几个心腹。为首的刀疤脸成哥看她来了,也不砸门了,歪个头痴笑着看着她的脸。
“是小美人呀……”成哥口角流沫,冲着里面的林芳芳比划着,“过来给哥开门儿!”
“哥,你跟这丫头片子费啥话,破门,一踹就开了,还能拦得住咱们,直接进呗!”旁边的鼠头男活像个狗头军师,替大哥出着主意。
成哥,醉眯着眼睛冲鼠头男摇了摇头:“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对小妹妹,要好好说话…”
“妹儿,给哥开门!”成哥反手砸着门,一副撒泼的架势。
这俩人,一静一动,一软一硬,给她施压。
林芳芳沉住气,语气尽量平和的对门外几个人说:“我们今天打烊了,哥想玩的话明天再来,我们随时奉陪。”
“不行,让哥进去,哥有事儿……”成哥说着说着一股喝多的恶心劲犯了上来,几个跟班扶着他吐了一轮,林芳芳冷眼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等到他终于擦擦嘴站起来的时候,林芳芳过去问:“您是有什么非在我们店里做的要紧事?我给您想想办法。”
成哥看着她,嘿嘿一笑,从□□里掏出一张绿色的纸币:“你们找的钱缺个角儿,不吉利,你给哥换一张新的。”
林芳芳犯了难,刚才小恩走的时候,只把大门和卷闸门钥匙留下来,款台钥匙可没给她,上哪给他换这纸币。
这帮男的看她没反应,又变本加厉的砸起了门,还不干不净的咒骂着,给了她极大的心理压力。
鼠头男在附近转了一圈,捡来了一根废弃钢管,继续邦邦的砸着,她再也没心思周旋,拼命的往后台跑,躲进了徐哥的办公室,反扣上了门,慌乱中鞋都掉了一只。
她紧紧的靠在门上,心脏跳的快爆炸了,不过几分钟就听到了玻璃破碎,哗啦啦掉在地上的声音。
那帮人早已失了智,整间歌舞厅翻遍了,也要“给那小娘们一个教训”。
听到外面那群人乱翻乱砸的声音,她反而不怕了,无声的跪坐着,等待着预想中最坏的那件事的来临。
“大哥,门锁着,这小娘们八成躲这儿了!”一个男人用力的按着门把手,推了几下没推开,转而开始急促的砸起了门。
不料成哥一把把那人推开,直接一脚飞踢,表面体面实际劣质的门锁一下子就断裂,?的一声掉在地上。
一帮男人过来撕扯她,林芳芳尖叫着,捂住了眼睛,不住地颤抖着。
一个酒瓶子扔到了她不远处的墙上,粉身碎骨。
咣咣的几声,屋里很混乱,林芳芳嘴唇发白,耳朵里嗡嗡的耳鸣,连动都不敢动了。
可是过了好一会,那帮老流氓好像并没有下一步的反应,她从长发与指缝里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了让她十分震惊的一幕,那几个跟班竟然都逃走了,成哥倒在了墙角,一地的绿色酒瓶子碎屑,他捂着头挣扎了几下,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如果没有意外,不久之后、他的脑门也会增加一条疤。
赵红梅蹲在她旁边,安抚着,可是她耳朵里耳鸣更加严重了,被重击的音叉一样,尖锐的高频振动、反复回声。
她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看到赵红梅的嘴唇翕动着,一侧的鬓角被撕掉了一绺头发,头皮点点的往外渗着血,脸上也肿了一大片,肩膀也被撕扯的脱了线。
赵红梅把她扶到了她们的后台坐下,过了挺久,林芳芳耳中的雷声才逐渐消失,这期间赵红梅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
林芳芳从刚才那种应激的状态缓过来之后,瘫软在赵红梅的怀里,瑟瑟发抖地问:“姐,你怎么回来了?”
“都到家了,我才发现把你们的裙子穿走了,就回来送一趟。”赵红梅说。
林芳芳惊魂甫定,深深的后怕:“唉,你回来干嘛呀……”
“我不回来你就被他们欺负了,傻丫头。”赵红梅抿嘴笑了。
林芳芳转头盯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谢谢你,赵姐,你救了我的命。”
赵红梅没当回事:“谢啥谢,这算啥事呢,不管哪个女人路过都会帮助你的。”
林芳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起身,在化妆间里到处翻翻找找。
“妹子你找什么呢?”赵红梅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她在眼前团团转。
“我记得有瓶碘伏,给你涂涂。”林芳芳不回头的对她说。
赵红梅仔细的看过整间屋子,地上几只孤独的廉价糖果色高跟鞋,椅子上堆着抹胸纱裙,桌子上成堆的杂牌化妆品。朴素的女孩子们在这里妆点一新,而后无比动人的走进夜场。
没有人关心过,这间屋子里、那些冗杂混乱,不可袒露的,才是她们真实的生活。
林芳芳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怪了……又找不到了,不知是谁又可哪儿乱放。”她拉上赵红梅,就要出门找药店,“走,去买药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了,药店早关门了,我自己回家弄弄吧。”赵红梅温和的冲着林芳芳笑着。
“我给你弄吧,你这头上伤的……自己涂药特别不方便……”林芳芳坚持。
“那行吧,跟姐回家。”赵红梅斟酌了一下,爽快的对她说。
赵红梅骑着车,后面载着林芳芳,两人一车在林城的夜晚里无声的滑行而过。
车子停到了家属区的一栋红砖楼下,她俩锁好车,上了楼。
到了门口赵红梅停了下来,小声说:,“孩子睡觉呢,咱俩小点声。”
“好、好。”林芳芳连连答应。
和林芳芳家相比,赵红梅住的这间房子小小的,一室一厅,一览无余。
“你先坐会儿。”赵红梅悄声说着,转头不知道去忙了些啥。
林芳芳酒劲泛上来,又有点犯恶心,就去了厕所,用水抹了一把脸。
等她回客厅的时候,赵红梅已经坐在那等着她了,桌上还放着一个小碗,里面盛着一碗胖胖的汤圆。
赵红梅冲她微笑着:“吃点汤圆吧,一宿没吃东西,还吐了一厕所,吃点东西能好一点。”
她看向赵红梅,半天没出声。
“愣着干嘛?过来呀,专门给你煮的。”赵红梅小声说。
林芳芳一股鼻酸,赶紧坐了过去,拿起了勺子,吃了起来。
她确实饿坏了,软糯甜滋滋的白糖馅汤圆,一颗颗都是乖乖的,在乳白色的汤里浮起来。
一滴泪吧嗒滴到了碗里,她没在意。
赵红梅像亲姐姐一样爱惜的看着她。
吃完汤圆,林芳芳拿起蘸了碘酒的棉球,为赵红梅擦拭头上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柔,轻轻的吹气,生怕自己弄疼了赵红梅,手脚很利索,很快就做好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
赵红梅看了看卧室里面,月光下,小小的赵越睡的很熟。
她小心地关上卧室的门在客厅支开了折叠床,取出了两条毛巾被,一条放在折叠床上,一条放在沙发上,然后自己躺在了小小的折叠床上,指着沙发招呼林芳芳:“孩子有点发烧,已经睡熟了,咱俩在这凑合一下吧。”
“好。”林芳芳躺在了沙发上,盖了一点被,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爸爸呢?值夜班?”
“嗨,去年就离婚了。”赵红梅的语气很平淡。
“啊?咋离婚了?”
“别提了,那狗男人嫌我妈瘫痪了,骂她是拖油瓶,我照顾他妈好几年是一点不提!”
“真不是个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离婚了。”赵红梅恨恨地说,“爹妈辛苦半辈子才养大孩子,人不孝顺,那连猪狗都不如的。”
“咱妈现在好点了吗?”林芳芳小心翼翼的问。
“也走了……那天我在外面看摊,他找了一帮狐朋狗友在厅里打麻将,我妈胃里不舒服,吐了,又没人盯着帮她翻身……被活活呛死了……”赵红梅的声音像泡了水一样**的,从喉咙里浮上来。
林芳芳连忙解释:“姐,对不起,我不是要惹你难过的……”
“没事儿,老太太成天瘫在床上,也不好受。”赵红梅使劲的吸着鼻涕,“人要是该着倒霉吧,事儿都是一块来的。我那段时间还下岗了,护理费太贵,就想着摆摊卖吃的,也没挣到几个钱,前几天摊子还被城管收了,得交不少罚款,现在车还在那边扣着呢……”
她已经把林芳芳当成了亲妹子一样,絮絮叨叨的一直说着,林芳芳垂着眼睛默默地听着。
“唉,这就是命吧,没人能挣得过命。”赵红梅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看着微微亮起的天空,“反正吧,我现在啥都看开了,只要能把越越带大,这辈子的担子就卸下来了……”
林芳芳无言的看着她的侧脸,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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