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
林逸清两天没有回家。
这段时间他都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忽然一连消失两天连林奎都坐不住,吃饭的时候问阿姨他是去哪里玩去了,阿姨说不知道。
林奎也就没再追问,想着吃完饭给那小子打个电话,又看到安静坐在餐桌上吃饭的音珂,林奎如和蔼长辈般也关怀了几句。
林奎平时在家少,对音珂的印象停留在她是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干干净净的,很懂礼貌,其他的知之甚少,妻子也没怎么说过,音珂来跟他们生活他也是拿出对待养女的姿态对她。
想起早上妻子跟他说的事情,林奎想着应该关心几句,便问道:“听你妈说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你想提前去大学的城市适应?”
音珂没有看方丽珠,放下筷子回答说是。
“在哪个城市啊?录取的大学是哪所?”
音珂一一回答。
林奎看音珂的眼神里忽然带上几分惊喜佩服的神色,赞叹道:“那可是国内最好的大学,没想到你瞧着安安静静的,还是个学霸啊。”
“北城挺好,我在帮逸清物色学校,那小子也是想去北城,刚好,你们兄妹两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你订的几号的票走?”方丽珠忽然插话。
“后天。”音珂回答。
林奎惊讶,“那么快?这离开学还早,其实可以再多住几天,到时候你跟逸清一起过去,那小子爱玩,那时你也能帮叔叔看着他一些。”
林奎兀自说:“或者真想去适应适应的话也可以提前几天去,但也不用提前那么多啊,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去一座陌生城市不是很安全。”
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去一座陌生城市不是很安全。
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担心她,音珂心里感激。
她对林奎认真感谢这段时间在林家所受的照顾,说话得体,谦逊感恩,没有丢方丽珠的脸。
吃完饭,方丽珠和林奎去上班后音珂来到二楼阳台。
林逸清买来的那些书还剩半本没看完,她想着走之前把它看完掉。
中午的时候,忽然一颗篮球哐当砸到阳台上来,滚到躺椅边。
音珂垂眸看过去,是上次林逸清抛上来的那颗。
她呼吸一滞。
来到阳台边,音珂低头朝下看,果真看见帅气的少年懒懒斜倚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
绿荫如盖,斑驳的光影穿过翠绿树叶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像璀璨星辰披在他身上。
他正微抬下巴看着阳台。眉眼干净,一如今天的太阳。
无声对视间,好像有道彩虹色的光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反射了下,伴随着沙沙响的树叶声,明媚极了。
“下来。”他说。
“去哪?”音珂问他。
“带你出去玩。”
音珂回房间拿了个东西就跑出了大门。
他们一起并肩穿过长长的梧桐林荫道,走到车水马龙的街上。
两人望着街道和来往行人,巨幅洗发水广告牌挂在对面商业大楼上,音珂等着林逸清发话他们去哪。
一辆橙色出租车驶过,林逸清忽然道:“音珂,说个数字。”
“17。”音珂随便说。
“行,那就坐17 路。”林逸清偏头朝她笑了下,十分随意的决定。
音珂便知道,他们今天没有目的地,也不需要目的地。
音珂便也随心所欲道:“那我们去坐对面的公交车。”
等过马路时,林逸清才知道音珂为什么要提议去对面坐公车。
绿灯亮起时她牵住了他的手,林逸清只是愣了一秒,便也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两人手心贴手心,十指紧扣穿过人群,对视着笑了下。
17路蓝色公车晃晃悠悠的开,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起看沿途经过的风景,一起吹同一阵风,手心汗湿也不舍得放开彼此。
林逸清选了某一站下车,他们没有坐到终点,谁也不知道终点是哪一站,一起看着17路的公车尾慢慢消失在车流中。
站在百货商场的扶梯上,音珂偏头问林逸清,“来这里干什么?”
林逸清说:“买裙子。”
林逸清目标明确,带她走进最贵的品牌店里,挑中橱窗里最精致漂亮的那件复古红吊带裙。
音珂瞥到价格,对她来说是惊天价格,能买方丽珠给她买那些的十倍。
音珂拽林逸清衣角,“你干嘛?我有裙子,很多了。”
林逸清说:“但那些都不是我送的。”
也没有一条是她的风格。
那些都是方丽珠女儿的包装品,没有一件是真正属于音珂这个人的。
她皮肤很白长发乌黑,五官柔中带欲,眼尾一点很小的浅棕色美人痣,脖颈纤长锁骨精致,身材窈窕。
穿上林逸清挑选的裙子后店里的招待员全都惊呆了,真心实意的赞美漂亮,还小声对她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音珂从穿衣镜里和林逸清对视,少年懒散的倚靠在柜台上,用唇形说漂亮。
傍晚他们去夜市又吃了次螃蟹豆腐煲,音珂本来想点剁椒鱼头,林逸清不给点。
一天过得太快了,夜幕降临时他们站在街边这样感叹。
城市披上了五彩斑斓的霓裳,行人匆匆走过,街边的小商小贩开始活动起来,一路的红色车尾灯如一条蜿蜒的蛇,空气里还有没消退的热气,伴随着城市的喧嚣。
他们都有些迷茫,不知道去哪的迷茫,即便谁都没有说,眼前的世界太大,大到摆在面前的路一条又一条,却不知道该踏上哪一条才是对的。
绿灯亮起时,这一次林逸清先牵住了音珂。
音珂仰头,对视上他如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
人群开始走动,对面楼盘上的电子广告屏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路上一声尖锐的鸣笛传过来,音珂借着他的力踮脚亲了他一下,低软的声音淹没在这个世界里,她说:“林逸清,今晚我们不回去了好吗?”
前几次林逸清都带音珂去最好的酒店,这一次他们随便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甚至不用登记身份证。因为林逸清带出来的钱几乎都花在了那条裙子上,他要打电话跟大林借钱时音珂摁住他的手。
音珂说我们玩个游戏吧,我们随便选个方位随便走一条路,就住遇到的第一家。
林逸清要了最好的房间,但还是不如他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地砖旧得发黄的小浴室,灯也亮得毫无活力,一盏水晶灯五个灯泡只有两个还在续命工作,窗户也不隔音,能听见马路上的汽车声和鸣笛声。
这是他住过最破烂的旅馆,他觉得委屈音珂。
音珂安慰他,说这种水平的旅馆在常川是最好的,莫名的,林逸清再打量这间屋子时就觉得顺眼了许多,觉得也能住人,甚至变得有一些愉悦,仿佛靠近了音珂的生活,哪怕不是真的。
像之前几次一样,林逸清先洗澡,把自己的T恤留在里面给音珂晚上当睡衣穿。
音珂洗完澡穿着林逸清的黑色T恤走出浴室,衣摆只到大腿根,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暴露在空气中。
林逸清盘腿坐在床上,上半身光裸,只穿着一条牛仔裤,他身上的背肌、胸肌和腹肌都很性感,一条脊骨从后颈延伸没入裤腰带内,男性荷尔蒙很足,有一股野痞劲。
音珂爬上床从后面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不太给劲的水晶灯就在他们头顶悬挂。
林逸清说话的时候音珂能感受到薄弱的皮肤下颈动脉轻微震动,她觉得离林逸清好近,心都挨在一起。
“到了啊。”林逸清手里捏着音珂的录取通知书,眼神温柔的包裹着它,握在手里也小心翼翼,他问她,“怎么没拆?”
“想给你拆。”
林逸清嘴角轻轻扬起笑,他已经期待她的通知书好久,因为他一直觉得等这封通知书一到他们就会获得自由,可现在他却不敢去触碰封条,他知道音珂要走,但这一次他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带上他。
最终他将通知书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看了个遍,手指抚摸着音珂的名字,直到听见音珂说:“林逸清,我后天走。”
我后天走。
不是我们后天走。
他的手指顿住。
忽然所有情绪都压抑不住,林逸清滚了滚喉结,出口时声音却还是变得艰涩,像是柔软的某一部分从粗糙沙砾里滚了一遭,喉咙里全是锈血,“音珂,这就是你妈的条件是吗?”
音珂对他的反问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那天方丽珠问她是不是为了钱跟林逸清在一起时她就知道她录音了。
方丽珠对她从不好奇,除非能有利于自己。
“你妈给了你十万是吗?你把钱还给她,我给你。”
“她真可笑,以为拿个录音来就能破坏我们的感情,你为了钱跟我在一起,她以为我会信?我就是觉得你妈对你太狠了,她怎么可以这么算计自己的女儿,音珂,她对你一点都不好,她凭什么对你那么不好。”
他在替她委屈。
音珂安慰他,“我也不是好人,也算计她了,她给我钱,我离开你。”
林逸清声音忽然大起来,“所以我说你把钱还她啊!我给你,你要多少我给你!”
音珂渐渐松开抱着他的手,安静坐在床上。
林逸清回头看她,他的眼眶已经猩红一片,质问她,“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我长久对不对?”
“对不对!”他怒吼。
“是啊。”她轻声回。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连带着林逸清也石化。
林逸清轻笑一声。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你从开始就想跟我分开…想跟我分开,音珂,你是不是捂不热的石头,啊?”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音珂,”林逸清虎口掐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凶神恶煞道:“重新说,快点!重新说!我他妈叫你重新说!”
音珂抬眼看着他,脸色苍白,平静的开口,“如果我想要的是一段长久的关系当初我就不会跟你在一起,林逸清,我以为我们都明白的,明明我们的身份我们的关系就摆在那,这些不都是心照不宣不言而喻的吗?”
“你放屁!”林逸清把音珂推倒在床上,大力的掐着她的肩膀,不管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先是她的,接着又是他的,不管是谁的他都不想去管,任由那铃声在那吵嚷。
他死死盯着音珂,质问她,“那你哭什么?嗯?我说过什么你也没记是吗?”
她没有忘,他说想给她一个家。
那晚在农家乐她才惊觉他在幻想他们的未来,可他们明明没有未来,当时她就应该戳破那美好的幻梦,告诉他他们没有未来,可是她舍不得,他说那些的时候愉快又期待,她甚至也有过片刻的自欺欺人,幻想他口中的未来。
如果注定剩下的时间已经开始倒计时,与其戳破现实后在争吵纠缠中度过,让彼此都不痛快,那么便给这段关系留下一段最好的回忆吧。
即便存在被发现的风险,即便她会失去现在仅存的稳定。
那是她能回馈这段感情,回馈那么好的林逸清唯一的东西。
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她抬起手想去触摸他的脸,看着林逸清隐忍暴怒的瞳孔开口说:“我就是舍不得你。”
林逸清拽起她紧紧抱进怀里,哄着她说:“所以我们不分开,嗯?我们继续在一起。”
“我知道让你夹在我和你妈妈之间你一定很为难很痛苦,对不起,这一点我很对不起,但你交给我解决行不行?你相信我我能解决好的。”
音珂不说话,只是开始亲他,两人都固执执拗,像在床上打架。
林逸清被咬破嘴唇后骂了句脏话,一扭劲摁着音珂把她身上的T恤扒下来,人塞进被窝后套上T恤摔门离开了。
房间里瞬间寂静。
音珂头发乱糟糟的,半截下巴埋在雪白被子中,迷蒙一双泪眼看着砸上的门板,林逸清离开了,他生气了,他离开才对,他生气才对,但她再一次被抛弃了,被所有在乎的人抛弃了。
她闭上眼睛像溺水一样缩进了被子里。
小旅馆有避孕套,但林逸清嫌脏,怕让音珂染上什么病。
前台老板娘看着男生一脸凶相的离开,又一脸凶相的回来,话都不敢说半句。
林逸清进门,脱衣服,撕包装袋,上床,把她拽到怀里进入她。
他比任何一次都要凶,也不温柔,音珂抽泣哭出来,林逸清黑沉沉的眼在上方锁着她问,“要我吗?嗯?要不要我,说要我。”
他眼眶发红一遍遍问,她的沉默换来他的粗暴。
他们做得比任何一次都疯狂,两个人都痛。
音珂咬住他的肩膀,咬他的脖颈,咬他的手臂,就像那些不能出声的夜晚一样,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渗血的牙印。
得不到回应的林逸清气急败坏,他不做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开始砸到音珂脸上,砸在眉心砸在眼皮上,烫进她的心里。
林逸清痛哭出声,他推开音珂蜷缩到床边不再掩饰的大哭。
林逸清的眼泪滑落进她的眼里,咸咸涩涩,音珂从来没有听见过一个男生撕心裂肺的痛哭,像是失去了所有。
她靠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亲他的肩膀,亲他的脖颈,翻身过去挤进他怀里,抱着他像安慰小朋友那样轻拍他的背,林逸清紧紧抱住她哭。
快凌晨的时候,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微茫的光线穿过一块俗气的桃粉色旧帘布透进房间里来。
他们抱着彼此睁眼到天亮,看着窗外的天是怎么由黑到白,整个世界由喧嚣到寂静再到喧嚣。
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或者说消耗殆尽,没力气了。
“是我不够好吗?”林逸清的嗓音沙哑撕裂。
“你很好。”
音珂想林逸清是个很好的恋人,因为林逸清这个人本身就很好。
任何女生跟他在一起应该都会感到幸福,不论是她还是阮茵,能被他爱,真是莫大的幸运。
“你的爱是最好的。”她肯定说。
“但是你不要。”
窗外的天完全亮起来,楼下响起城市的喧嚣,窄小的房间昏暗凌乱,但他们都累了,林逸清闭上了眼,音珂也闭上眼,轻声说话。
“是我不配。”
“哥。”
一滴眼泪从林逸清紧闭的眼滑落,无声的掉进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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