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遗忘

*

周薇在后座位上,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了吗?”谢久辞不耐道,“差不多得了。”

“没够。”周薇虚虚摸了下眼角的泪,连声呛他,“谁让你一天天跟个闷葫芦一样,还死不承认。你瞧,连郑之舟都能误会了。”

说完,她又问郑之舟:“你为什么没有觉得嫂子就是那个姓李的姐姐啊?”

“啊——”郑之舟又懵了一瞬。

他瞥了眼旁边的人,挠了挠头,讷讷开口:“我也这么想过啊,但后来又觉得,那个姐姐,辞哥应该追不到……”

谢久辞:“?”

“哈哈哈哈哈哈。”周薇没忍住,破功笑得更加放肆:“那这么一看是我问得问题太表面了。别说,你分析得还真对。”

“……”

在周薇银铃般的笑声中,谢久辞忽地唤他:“郑之舟。”

“……嗯?”

被叫到的人缩了缩脖子。

谢久辞凉凉看了他一眼,道:“绿灯了没看见?开车。”

“哦哦好。”郑之舟连忙应了声,重新发动引擎。

车子缓缓驶动。

“不过,阿辞,话又说回来。”

周薇身子往前倚了倚,手肘半撑在皮椅上,把下巴搁在臂弯,就着这个姿势歪头瞧向谢久辞。

“虽然我不太清楚,当年你和你这个小同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周薇盯着谢久辞的脸色,然后,才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但,你这算不算现实版‘真香’打脸?”

“……”

周薇很热心地帮他回忆:“高考完那天,还记得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薇笑着说,“某个人曾经可是讨厌到连人家名字都不让提呢,现在不仅回心转意了,还每天巴巴往人跟前凑,上赶着一样。”

调侃完,周薇又转头和郑之舟吐槽:“也不知道你辞哥在国外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现在这么一副不值钱的模样。”

“诶,小舟你还不知道吧,这次南科和北辰的合作,就是你辞哥在国外谈成的。原本王老师的意思只是让我们两简单参与一下就行。说白了,就是偶尔帮个忙。”

“而且像这种计算机类,在哪不是做?根本没必要两头跑。”说到这儿,周薇也不免有了些怨怼,“要是只折腾自己也就算了,还非得把我拉下水,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哦对,我今天还无意间得知一件事,你猜上个月你辞哥为啥突然死乞白赖地要回国?我跟你说哦……”

“你还是闭嘴吧。”谢久辞笑,“要不是因为我爸那边需要你打掩护,你以为我想带你啊?跨校双课题合作,多好的历练机会啊,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周薇噎住,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个人的脸皮厚度,正想和他争论。

却被他继续打断:“还有,谁和你说,我讨厌她了?”

“是李佚笙要求我把她忘了。”谢久辞垂下眼皮,声音很轻:“我答应了,也努力尝试过,没做到而已。”

周薇抬眼,看向谢久辞。

她恍惚间觉得,谢久辞现在的状态似乎和高考结束的那天别无二致。

其实当年高二那场保送考试,周薇也劝过谢久辞不要去凑这个热闹。

这次名额固然珍贵,但其中的选择却只局限在国内的一些老牌大学里。

可以说,谢久辞准备走的这条路无异于是与谢父对他的安排是背道而驰。

那是谢久辞第一次离经叛道,任谁劝都不听。

好在谢父最后终于松了口,便由着他去。

最后的成绩也是在意料之中,但没料到的是,谢久辞却大手一挥把名额让了出去。

谢父本以为他是收心准备接受出国安排,便喜滋滋地设了宴席,准备帮他打点关系。

结果谢久辞竟当场驳了自家老爸的面子,说什么也要参加高考,非国内的大学不上。这话说得混账,要是真照他说的这样,那个保送名额还拱手让什么!

那场闹剧的结局,是以谢允安无奈妥协,砸了个杯子收尾。

周薇当时只是有些纳闷。

这种小事儿,要搁以前,谢久辞按理说是不怎么在乎的,在哪上大学不都一样?反正都是一样的学历。

用他自己曾经的话来说,就是“出国也行啊,正好还能趁着年轻多出去玩玩,享受生活而已,反正读书无非是一种消遣”。

结果次日刚到校。

周薇就听说,这次排名第二的李佚笙竟然也选择放弃机会,甚至更绝的是,她直接转了学。

周薇其实对这个人有点印象。谢久辞的同桌,挺冷傲的一个小姑娘。

不怎么爱说话,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总是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犟劲儿。

周薇记得,李佚笙平日的穿着看起来也不像是家里有背景的样子。

北辰附中的校规宽松,并没有必须全天校服的要求,所以大家的穿着风格都很自由随性。也只有李佚笙一天到晚把校服焊死在身上,倒显得格外特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耳濡目染的影响,谢久辞后来也开始只穿校服。甚至在他的带领下,整个学校掀起了一阵校服风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硬性指标。

所以啊,像谢久辞这样的人呢,就算胡闹,也没关系。因为就算他进退维谷,显赫的家世也会为他搏出一条万人追捧的大道。

这种运势,一般人可没有。

想到这里,周薇突然好奇起来,难不成李佚笙也有不愁退路的底气?

周薇趁着课间去了最后一排。

正准备往谢久辞旁边走,却被他斜了一眼。于是她只好识相地坐在他前桌的空位上。

“诶?”周薇用眼神指了指李佚笙的位置:“你知道你同桌为什么转学吗?”

“你问这个干嘛?”谢久辞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妙。

“关心一下同学啊。”周薇耸耸肩,说:“就是好奇,她怎么也只参加考试不要名额?”

停了会儿,她不太有把握地猜测道:“嘶,你两不会是商量好的吧?怪不得,你非要参加这次考试。”

见他默认,周薇又接着问:“所以,最后是因为对保送的学校不满意?那你们想去哪儿?国内还有哪个综合性大学的知名度能超过北辰……”

“不知道。”

谢久辞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夹带了一抹苦笑,正垂眸看向手里的笔记本,神色平静。

他的指尖在那张便签上摩挲,一遍又一遍。

像是顺着文字笔画描慕主人的眉眼。

周薇后面还没说出来的话,就这么被卡在了喉咙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周薇竟然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丝落寞。

拜托,这可是谢久辞诶!

从周薇认识他的第一天起,这个人向来都是目空一切的模样。

他像是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在意的事情。但也很容易理解,佼佼无双的璞玉之姿,万事万物在他眼里,左右不过只要想有,就会得到。

对此,甚至连周薇都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谢久辞就是有那个能力与资本。

少年光鲜逍遥,生来就是华章。

可他虽然不可一世,却从未惹人生厌,风光霁月,向来活得自在又真诚。

周薇曾经认为,像谢久辞这样的人,就应该一直待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以无情正道。

但当下周薇却莫名觉得,她这个想法还挺残忍。因为谢久辞他似乎,有些孤独。

谢久辞说他不知道。

但这不知道的,究竟是李佚笙的转学理由,还是对于大学的选择,亦或者……是对自己抓不住风的无助迷茫?

周薇便不得而知了。

日子就这么稀松平常地过着,谢久辞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更加惜字如金。

就连身上的气场也开始变得无比冷硬,外出来往不再如从前那般成群结伴,反而爱上了独处。宛如李佚笙的翻版。

他开始喜欢吃柠檬糖,酸里泛着甜的那种,学校小卖铺里的那点囤货都被他一个人搬空了。

几大箱子,就堆在教室后桌靠墙的那个角落。

他也不经常吃,只偶尔在晚自习的时候,拿出来过那么一两颗,也不抿,几下嚼碎就直接吞咽下去,然后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明面上,谢久辞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认真上课学习,一丝不苟地生活。

可周薇总是觉得别扭,感觉哪里不太对,似乎事情的发展本不应该是这样。

她忍了又忍,终于有一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冲到他面前,气势汹汹:“你到底在作什么?家里不是都答应依着你的意思来吗?”

依稀记得,那时的谢久辞只说了两句话,就让周薇成功闭了嘴。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轻嗤了声,“有时候甚至觉得,活着挺没意思。”

“……”周薇不清楚他和李佚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敢贸然猜测两人之间的情感链接,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说:“任何事情如果还有回旋的余地,那就肯定不是结局。而人要是死了,那才是真得完蛋。”

谢久辞当时沉默了很久。

后来谢久辞的成绩一路水涨船高,比之前更甚,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儿。

周薇忙于学业,那段时间正好在准备出国的资料,见他没有再要死不活地作妖,就也没有再管。

只听得同学们零星说过几句,貌似近来谢久辞听不得李佚笙这个名字。

有人说这是必然,两个人早就在上次考试的牛奶风波中撕破了脸。当然也有人传,主因还是在于李佚笙劈腿放了谢久辞鸽子,才让他恼羞成怒,将过往视作污秽。

周薇本想替谢久辞解释一二,但又转念觉得还是不插手为好。

毕竟自己和谢久辞的绯闻还未曾有过一刻平息。别再因为这个,坐实争风吃醋的名头。

反正谢久辞又不会不管。

但周薇没想到的是,无论舆论怎么愈演愈烈,这些话都始终没有传到谢久辞的耳朵里。

一方面是因为没人敢无端靠近这么一尊玉面阎罗。但更重要的一点是,谢久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发呆的时间逐渐拉长,次数也更加频繁。

甚至有时候走在学校的路上,还会下意识地停住一瞬,特别是每次路过红榜前,这种现象就更加明显。

最后一年,整整365天,不过弹指一瞬。

高考结束那天,只有周薇知道,谢久辞去找了李佚笙,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想来以他的水平,国内大学应该是可以随便挑的。

说起来,周薇本来以为他那样是彻底断了联,却没想到这厮从头到尾都是憋着没说,硬忍住了去打扰人家的心思。

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周薇还在心里暗夸了句,没想到谢久辞这人还怪体贴嘞,知道主次轻重。

因为周薇没有参加高考,那天老早便被谢父叫到了家里。当时谢久辞的母亲苏佩媛也在,怕她觉得不自在,还特意喊来了自家外甥,让郑之舟专门作陪。

四个人原本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可等考试快结束的时候,谢允安明显就有些坐不住了,忙唤着司机去考场接人。

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谢父当时的脸色很不好。

这是才接收到谢久辞嘱托的周薇,只好硬着头皮帮他编了个谎圆过去。

然后又不停地没话找话,车轱辘话来回说,就为给他拖延时间。

那天最后,从白天到天黑,他们都没等来谢久辞的人影。

谢允安和他们吃完晚饭就上了楼,瞧那样子,明显是窝了火的。

苏佩媛朝他们笑,声音温温柔柔:“小舟这段时间就住这边吧,等久辞回来再好好商量一下假期去哪玩。”

说完,她又看向周薇:“小薇,你也不用着急。出国的事情你叔父和我们说过了,我和久辞的爸爸肯定会帮忙。今晚太迟了,这儿离你叔父家也挺远。要是不嫌弃的话,家里空的客房很多,你一会儿挑一间住下?换洗衣物的话,我那有很多新的,等会让赵妈拿下来给你,先将就着穿?”

周薇忙道:“谢谢阿姨,不嫌弃的。”

苏佩媛点了点头。

之后她又叮嘱郑之舟几句,才上了楼。

那时她和郑之舟还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不怎么相熟,又因为细小的年龄差导致沟通存在代沟。

于是,等客厅没人后,郑之舟只带着她去找了间客房,就抬脚离开了。

周薇有认床的毛病,加上那晚还惦记着留学的事,所以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这间客房就在一楼,离门很近。

大概是凌晨三点多吧,她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关门的声响。

周薇起身,悄悄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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