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许舒夏，你坐我腿上吧。”

“我坐你腿上？”许舒夏不可置信，当然，她见卫然表情挺正常的，好像也没别的意思。

也对，直女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坐坐腿。

“还是说我坐你腿上？”卫然见她有点犹豫，小声说：“还是说让别人坐我腿上？”

腿来腿去，总得有人坐别人腿上。

正当卫然以为许舒夏这边可能不太行的时候，许舒夏勾着腰站起身来，果断坐在了卫然腿上。

外面的人走过来，掀开帘子说：“诶，姑娘们，雨下大了！只能挤挤！！”似乎是在解释为什么要这么打挤的原因。

许舒夏心生歉疚，连忙摇头，“没事没事，阿姨快坐下吧。”

接着三个阿姨上了车。

许舒夏只能装作一副挺自然的样子，有多紧张不言而喻。有点尴尬，还有一点无所适从的拘谨。她只敢轻轻坐在卫然的膝盖上，腰背挺得直直的。

卫然轻拍她的腰，“没事，你可以靠着我的。”

“算了——诶——”话音刚落，马车前行，因着惯性许舒夏只能往后仰一点，这时卫然非常自然地拥着她的腰，两人迫于外力贴在一起。

背脊产生的柔软传递过来，许舒夏脸忽然有点烫，她有点儿害羞，又不能把自己强烈的反应表现出来。

卫然倒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大概在直女的世界里，两个女生贴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事？

哒哒哒，伴随着马车的声音，车厢里的阿姨们开始闲聊。许舒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途中卫然反复强调：“你可以靠着我的。”

“好。”

“你倒是靠，你肩膀好僵硬，别紧张，没事的。”卫然还很好奇许舒夏在拘谨什么。

许舒夏：“......”

卫然又说：“你多少斤？”

许舒夏：“九十。”

卫然：“难怪，好轻，多吃点儿。”

许舒夏：“嗯。”

嗯嗯嗯，嗯嗯嗯，什么时候到啊。

路似乎很长，长到以分秒来计算的话，这是一种无望的焦灼。许舒夏不知道如何说服自己，她也不是没有和别的女生有过这样的肢体动作，但和卫然就是不行。

就是不行，她好紧张，好像空气都压缩在这个小小的箱仓里，她的心像笼子里困住的鸟儿，疯狂扇动翅膀想要获取点儿什么。

“许舒夏。”卫然在叫她的名字。

“在。”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晕。”许舒夏小声说。

“晕马车吗？”

“嗯。”

嗯，马车不晕，有点儿晕腿。卫然腿很细，许舒夏坐在上面，觉得有点儿不真实，但腰被搂着，又挺有安全感的，顺着腰部那一块又痒痒的，不自在，又有点喜欢，许舒夏越想脑袋越晕，她怀疑她真的快晕车了。

二十分钟后，马车终于停在小镇街边。

许舒夏逃亡似的，赶紧从卫然腿上下来，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发现雨已经小了一些。

真是奇怪，离开卫然，她又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觉得如果再在卫然身上坐会儿也不是不行，实在矛盾。

卫然撑着伞走过来，两人同打一把。

卫然靠着她的肩膀，说：“走吧，就前面这条街，咱们慢慢逛。”

虽然是阴雨天气，但这里也是热闹的，许多摊贩并排列着，遮雨的伞慢慢淌着水。这些人什么东西都卖，商品之多，多到不能描述具体是卖什么的，只有你找不到，没有买不到。

许舒夏一边看一边想，仿佛先前马车坐腿那件事不值一提，对卫然来说大概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吧。

“诶，对了，你和张总怎么认识的？”卫然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漫不经心问着。

“这个，还真的有点记不清了。”许舒夏依旧含糊着，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坑洼里的积水，清澈得得可以反射到头顶的天空。

还有她和卫然一起撑的伞，还有她和卫然。

“那你呢？”许舒夏小声问她：“你谈恋爱没有？”

“恋爱啊，我没有谈恋爱。”卫然眼底闪过无所谓的情绪：“一次都没谈过。”

许舒夏听到这个，嘴角有点控制不住，“怎么的呢？没有喜欢的吗？”

下一秒卫然就泼了她冷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不想谈恋爱。”

“啊，怎么的呢？”许舒夏这次语调要平稳许多了，好不容易的喜悦又飞走了。

“我喜欢一个人。”卫然走到一家两元店门口停下，漫不经心说：“你觉不觉得谈恋爱就是一种负担，不自由，什么都要捆绑在一起。”她指了指店面，带着许舒夏跨了进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许舒夏一下子就低落极了。

【两元两元，全场两元，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两元两元——】

两元，许舒夏在想，她为什么不想谈恋爱，两元。

“这把水果刀行吗？”卫然将手心里的手翻来翻去，递给许舒夏看。

许舒夏点点头，“行。”

【两元两元，全场两元。】

卫然下一句：“而且恋爱也没什么好谈的，虽然我也没谈过。”

许舒夏：“所以是不期待。”

卫然将水果刀放在篮子里，目光又放在挂钩上，“对，完全不期待，一个人也很好啊，想干什么干什么。”

糟糕，比不喜欢更难的是，这个人封心锁爱。许舒夏知道，有些人对情感的需求度很低，如果用“浓”和“淡”来形容一个人，那么卫然的形容词应该是“淡淡”。

她不仅不喜欢别人，也不喜欢许舒夏，总结就是：她不喜欢人类，她可以没有爱情。

【两元两元，全场两元，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

许舒夏心里忽然堵得慌，她觉得这个喇叭有点儿吵，吵得她略微有点心烦。

“那你一辈子都不谈恋爱吗？”

“目前计划是这样的。”卫然纤细的手指掠过货架，拿了一个打火机。

“喔。”

哇，听起来有点酷，但也很气人。

*

雨终于停了，在她们用整个下午的时间逛完整条街之后。

她们买了很多东西，可以算是满载而归。但时间也晚了，没有返程的马车，等会儿得坐摩托。既然这样，干脆晚点再回家算了。

傍晚将至，天泛起墨色的黑，卖烤豆腐的小摊支起来，挂着一盏暖灯，孜然弥漫在两人的鼻间。

“吃点再回吧。”卫然拖着疲惫的身躯，指了指烤豆腐。

“我也饿了。”许舒夏跟着她一起坐下。

地面的热温又蔓延到空气里，蚊子只好出来逛街，飞来飞去，卫然疯狂喷花露水，喷得老板皱鼻子，不忘调侃一句“外地人皮肤就是嫩”。

很快烤豆腐上桌，两人慢悠悠吃起来。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卫然看着许舒夏，“你的名字挺特别的。”

许舒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佯装镇定：“怎么说？”

卫然说：“我以前玩游戏，也认识一个女孩儿，她也姓许，但是名字和你差一个字，她叫许夏。”

她还记得，许舒夏心想。

“那挺巧的，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来我们不怎么联系了。”

许舒夏轻轻皱了一下鼻子，心想，还不是你不联系我。

“怎么不联系了呢？”

“因为不玩那个游戏了嘛，我也上大学去了，挺忙，就没有主动再找她。后面想过找她，但毕竟是网友，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了。”

“那挺可惜的。”许舒夏手里的竹签在戳豆腐，戳了三个洞。

她心底忽然很不畅快，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还记得的人只有她自己。她视她为【绝对特殊】的存在，而对卫然来说，她只是一个【泛泛之交】的网友。

这种差别让许舒夏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而许舒夏的心理活动，卫然一无所知，她只看见许舒夏目光空洞，似乎在想什么，困惑：“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许舒夏放下竹签，嘴唇抿成一条线，“不是，突然不想吃。”

“但是她人挺好的。”卫然看着许舒夏，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就那个叫许夏的人，虽然我从来没有和她见过面。”

竹签又被许舒夏拿了起来，她戳了一块豆腐，自顾自说：“算了，我还是吃一块吧。”

*

晚饭过后已经七点，天完全黑了下来，唯一折返的交通工具是路边的野摩托。

两人都是第一次坐，许舒夏还有点担心安全问题，但卫然已经率先坐了上去。

“上来，别怕。”卫然朝许舒夏招招手，许舒夏就乖乖坐到她背后去。

前方是一条黑漆漆的马路，路灯当然是没有的，只能通过车的灯探照路况。

卫然坐在前面，墨色的发落在肩膀后面，正好在许舒夏下巴的位置。

许舒夏贴着她，和白天坐马车时有相似之处，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许舒夏在后面。

她在卫然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目光几近贪婪地捕捉属于卫然的那部分。

待两人坐好之后，摩托车司机的脚踩了几下，启动杆拉着引擎发出低鸣，又在两人都没有准备的时候，油门一拧，咻的一下冲了出去。

车轮在石子路上抖来抖去，颠簸带来的是心跳加速的感觉，许舒夏无法控制前倾的身体，前胸只好贴在卫然的背后，随着车的惯性，她紧紧贴着卫然，忽的觉得自己的体温一下子蹦跳到非正常范围。

空气刮擦着耳朵，脸颊被冷风吻着，卫然的头发被吹起来，摩擦着许舒夏的鼻腔，许舒夏眯了眯眼，觉得卫然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车速很快，机器产生的轰鸣声让人有种豁出去的愉悦感，田埂里的植物黑影快速倒退着，大地弥漫着雨后泥土的味道，让人迷醉到想要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许舒夏长吸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来日方长，告诫自己，要暂且忘记先前的烦恼，忘记关于卫然说不想谈恋爱那件事，也忘记自己根本不重要这件事。

许舒夏伸出手，在试探的边缘终于迈出那一步，她在卫然耳边说：“我没坐过这个，太快了吧，有点儿害怕，能抱你吗？”

清越的声音随着风灌入卫然的耳朵里。

风声夹杂着反馈：

“好，你抱吧！”

许舒夏伸出手环着卫然的腰，贴得更近了，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假装一下：“嗯，现在好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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