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习后天已经很晚了，学校里到处都关了灯，只有对面的学生宿舍楼里加班加点的高三党们挑灯夜读的余辉照射进教室里来。偷偷护送完冉晴回家的夏渝又折返回学校，和孔明一起坐在冉晴的课桌旁，一点点用香蕉水擦拭着油漆笔的痕迹。

“监控能搞定吧？”夏渝边擦边问道。

“放心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找那几个小保安要个监控视频不费九牛一毛的事儿。”孔明帮夏渝在新的棉球上倒着香蕉水，再接过他手里脏的扔掉，“不过啊，我估计这种小伎俩应该是女生干的。咱找到了人又不能打一顿，你打算怎么办？”

“是人就有弱点，这种女生平时搞的脏事儿肯定少不了，捏住了把柄叫她滚蛋！”

“得嘞！”

“差不多了，你手机再帮我照一下，看还有没有没擦干净的地方。”夏渝呼了口气，香蕉水的气味熏得他头疼。

孔明用手机照着桌面：“那儿，还有一点儿……其实这种事儿你让我或者另外哪个兄弟随便谁来帮你擦一下不就得了，干嘛非要大晚上的自己再跑回来一趟。”

“我自己弄心里踏实。”夏渝擦着最后的那一点油漆笔痕迹说道。

孔明：“她又不会知道是谁干的，谁弄不都一样么。”

“这不光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夏渝看着干净的桌面，叹了口气，“高考越来越近了，我能为她做的事儿也越来越少了，等以后她离开这儿，我连面儿都见不着了，现在能做一件是一件吧……”

孔明也跟着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情种……”

天天看着自己的好哥们儿这么自苦，孔明心里也跟着不好受，可除了帮他做点跑跑腿儿和一起打个人的事儿，别的什么忙都帮不了。

夏渝拿起被放在一旁的那本用来遮挡油漆字的练习册，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封面上写着的名字，然后把那本练习册胡乱的插到课桌上立着的一排书里。他对冉晴怎么归类和放置各科书本再熟悉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故意把它放错地方。

“行了，走吧。”

收拾好香蕉水和一堆脏污的棉球，两个人一起离开了一班教室。

第二天冉晴来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放在课桌上的那本练习册已经不在原处，而桌面上被涂写的字迹也完全看不见了，只剩下空气中还残留着的淡淡的香蕉水气味。她向周围环顾了一下，恰好撞上正在看她的郭俊立的目光。冉晴想起昨天他看自己的眼神，猜想或许是他出于同病相怜的心情而帮助她的，于是向他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她深知自己在同学中的名声，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感谢给对方带来困扰的好。其实郭俊立也是刚刚来到教室，他路过冉晴的座位时看到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也好奇了一下，无意中却刚好撞上冉晴四下搜寻的目光，他看到冉晴对自己点头以为她只是在跟自己打招呼，于是也微微点头回应了一下。冉晴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曾经给予这世界的善意，终有一天也会回报给她以善意。虽然郭俊立是个软弱的连自己都难以保全的人，却在她受到不公平对待时能够施以援手，这让冉晴觉得这世界其实也不是那么冰冷，还是有很多星火般的温暖存在的。

这样想着，冉晴就更加振作了一些，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她失去了爱情但是并没有被世界抛弃，还是有很多东西值得去奋斗、去珍惜。她的斗志重又燃了起来，全力以赴的为高考冲刺着。

二模考试很快到来了，冉晴以最饱满的状态迎接了战斗，不容许自己出一丁点差错。她用实力证明了什么才是王者，成绩排名出来，一片哗然。全校第一算什么，冉晴这一次拿了全市第一。

新经一中的老师全都振奋了，建校这么多年终于杀出了第一匹黑马，让一直不被看好的□□组好好的扬眉吐气了一把。班主任徐春燕和地中海教导主任尤其的高兴，虽然冉晴的成绩实际上跟他们的教导并没有太大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向不明真相的人炫耀。冉晴看着他们的样子只觉得反感，在教导主任夸奖徐春燕学生带得好时，冉晴只想冷笑。

那些围绕在冉晴周围的不和谐声音也终于安静了。当一个人强到无人可以超越的时候，那些对他的非议就都成了嫉妒。而那些人怎么肯承认自己的嫉妒，他们宁可把嘴闭上，无视这个人的存在，放弃这个他们用来发泄恶意的出口。

二模考试过后没多久就是五一假期，虽然高三和放假两个字基本上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学校好歹还是让学生们稍稍放松了一天，让大家在家自习。

冉晴寒假之前在市图书馆借了一些书，因为中间发生了一些列的事一直耽搁着没还，算算已经到期有一阵子了，她决定趁着假期赶紧去还书交罚款。

这些书还是当初她跟夏渝一起去图书馆去借的，因为夏渝说什么都不准她一个人去图书馆，不希望那个曹嘉译还对她心存什么非分之想。冉晴虽然觉得他有点占有欲过度，但也由着他想怎样便怎样。只是她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想离开便离开。

冉晴不出所料的遇见了曹嘉译，今天又是他当班。

“你好，我还书。”冉晴把一摞书放到桌上。

“哎？冉晴是你呀！怎么今天是一个人？”曹嘉译眼里带笑的看着她。

“嗯，这些书应该都过期了，麻烦你帮我算一下要交多少钱吧。”冉晴不欲与他多言，只想快点还完书走人。

曹嘉译看都没看那些书就说道：“不用了，也没几个钱，我帮你在系统里消掉就是了。”

冉晴不想欠他人情，于是说道：“还是交一下吧，你也说了没几个钱。”

“哦，那你等一下，我帮你看一下。”曹嘉译扫描了那些书的条码，在系统里操作着。

“冉晴，”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你是不是跟夏渝分手了？”

冉晴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问话弄得有些烦躁。虽然分手是事实，但她并不想一遍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仿佛每说一次都是在强调一次这个事实，在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扎上一刀。

“嗯。一共多少钱？”冉晴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真的分手了？那可真遗憾。”曹嘉译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脸上毫无遗憾的表情。

冉晴看着他，神情冷漠的说道：“不，你才不觉得遗憾。”

“是啊，”曹嘉译轻笑了声，“我才不觉得遗憾，因为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他配不配得上我别人没有资格评价。”冉晴不悦的看着他。

虽然她和夏渝分手了，但是听到别人说他的不好并不会让她心里舒服。她不是那种分手后拉着闺蜜一起彻夜秉烛骂前男友来泄愤的人。爱就爱了，分就分了，她认了。通过辱骂诅咒对方好来让自己心里舒坦一点这种事她不屑去做。更何况在她心里夏渝依然有着无可替代的好，依然是她的白月光。

“抱歉。”曹嘉译笑着耸了耸肩，丝毫没有在意冉晴的不悦，“不过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俩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像他那种脑袋空空的莽夫，根本就不懂得欣赏像你这样有思想的女孩。”

被人戳到心里最痛的那点，冉晴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那我跟谁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吗？”她愠怒的看着曹嘉译：“你根本就不了解他，请不要随意评价别人。”

曹嘉译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不快，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生气。”

“算好了吗？”冉晴有点不耐烦。

“嗯，一共是十一块七毛，只能付现金。”曹嘉译看着电脑屏幕说道。

冉晴掏出钱包翻找着零钱。

曹嘉译看着女孩纤细漂亮的手指说道：“你这次不再借点儿书了吗？最近又新到了一批原文书。”

“不了，快高考了没时间看。”冉晴把十二块交到曹嘉译手里，“不用找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等一下，这可不行，”曹嘉译拦住她，“公家的帐一分都不能差。”说着他打开收银机，拿出三个一角的硬币放到冉晴手里，指尖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掌心，那认真敬业的神情仿佛刚刚说在系统里帮她消掉罚款的人压根不是他一样。

“祝你高考顺利！”他声音柔和的说道。

曹嘉译透过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微笑的看着冉晴，那笑容称得上温暖和煦，却让冉晴觉得很不舒服。要说曹嘉译身高和外型都不比夏渝差，两个人虽然属于不同的类型，但都是站在人群里很显眼的帅哥，可冉晴却从未对曹嘉译另眼相看过。她以前从没多想过这个问题，但就在刚刚看到他笑容的一瞬间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夏渝的笑总是毫无心机，单纯的开心单纯的喜欢单纯的宠爱，没有任何杂质在里面，让冉晴每每看到都感到心动和沉溺。而曹嘉译的笑却是精心打造过的，嘴角的弧度低头的角度都透着目的性和控制欲，好像一个等待猎物走进自己布下陷阱的猎人，让冉晴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冉晴现在回想起当初跟夏渝因为曹嘉译而吵的那一架觉得特别傻，亏得夏渝还费了好大的劲给她这个傻子道歉。可惜，都过去了。

冉晴离开图书馆后往公交车站走，却不想在路过一家咖啡馆时撞上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啊，不好意思！”对方先开口表示歉意。

冉晴抬起头看向那个身上散发着淡淡香水味的高个女人。

“哎？冉晴，是你啊！”

吴帆面带笑容的看着冉晴。她穿着一件白色镂空蓬蓬袖束腰衬衣和阔腿裤，搭配棕色复古通勤手袋，整个人看起来既妩媚又干练，处处透着成熟和自信。

“啊……你好……”面对吴帆，冉晴从来没有什么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有的只有自卑和自惭形秽。

“你怎么没和……你怎么自己出来玩呀？没和朋友一起？”吴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了话锋，但是忙着局促的冉晴并没有听出来。

“我只是去图书馆还书，现在马上要回去了。”

“哦这样，你们快要高考了是吧？”

“嗯。”

“那你们最近真的是够辛苦的。不过也挺值得的，我都没上过高中，没参加过高考，想辛苦都没机会呢。”吴帆笑着说道。“可你还是很好……”冉晴小声说道。

“嗯？”吴帆没明白她的意思。

“没什么……”冉晴摇摇头。

吴帆微微笑了笑，“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回去吧。”

“嗯……”

“那我走了，拜拜！”吴帆说着转身就要走。

“吴帆……”冉晴突然叫住了她，纠结的说道：“我……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啊，好啊……”吴帆的眼神有点犹豫，“那个，要不进去坐吧，这是我朋友开的咖啡馆，大街上说话不方便。”

“嗯，好。”

这个时间段咖啡馆里没什么客人，两个人选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

“喝什么？我请客。”吴帆把包包放到旁边的座椅上问道。

“给我一杯水就好，谢谢！”冉晴坐在她对面，看起来有点紧张。

吴帆对着收银台后面的男人说道：“老陈，麻烦给拿两瓶Perrier，谢谢！”

老陈利索的从冷柜里拿出两瓶气泡水。跟着一起上来的，还有两只各自盛着新鲜青柠片的玻璃杯。

吴帆将气泡水倒入杯中，二氧化碳随机发出一阵细小的滋滋声。她用做了法式美甲的手拿起杯子，放在涂着玫瑰色口红的唇边啜了一口。

“怎么样？你高考应该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吧？”吴帆把杯子放在面前的杯垫上问道。

“还好……”冉晴攥着手指，微微低着头。

吴帆见她没有去动那瓶气泡水，于是伸手拿起来，帮她将水倒进另一只杯子里。

“你肯定没问题的，学霸女孩。”她一边看着水倾注进杯子里一边微笑着说道。

“谢谢……”冉晴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心情比那四处逃窜的气泡更加慌乱。

刚才在门口叫住吴帆时，她并没有想好自己的说辞。现在面对着这个让她自卑的女人，就更加的觉得尴尬和唐突，不知该如何开口。

踌躇了半天，冉晴才终于挤出了一句：“你最近还好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害怕吴帆会提到夏渝，她不想听到她亲口说出跟夏渝很好这样的话。

“我挺好的，谢谢！”吴帆微笑着答道。

这让冉晴多少松了口气，吴帆不在她面前秀恩爱这一点让她心生感激，却又让她对自己想要说的事更加难以开口。

“你的乐队……之前说要签约的事……”冉晴没话找话的说着。

“你说的是哪次要签约？”吴帆笑了笑，“从我去年第一次见你到现在，跟我们说想签约的人都已经好几拨了，现在不靠谱的所谓经纪公司满大街都是，信他们的话就太傻了。”

“这样啊……好可惜……”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吴帆气定神闲，冉晴如坐针毡。

“冉晴，”吴帆声音温柔的对她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就直接说吧。”

冉晴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就是……夏渝……”当着吴帆的面提到这个名字让她心里一阵刺痛，“夏渝他最近两次模拟考试的成绩都不是很好。我知道他是想考本市大学好跟你在一起，但是以他目前的成绩其实考本市大学也不是一定有把握，更不用说考个好专业。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督促一下他的学习，毕竟他还是应该上大学的……”冉晴越说越窘迫，她开始后悔自己说这番话了，她哪里有立场去要求人家的女朋友做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以前帮夏渝补习，觉得他其实挺有潜力的，不愿意看到他半途而废而已，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冉晴不敢看吴帆，低头盯着自己那光秃秃没有任何修饰的指甲。因为最近太忙了，她甚至连指缘起了倒刺都顾不上打理，跟吴帆保养精细的双手一比真是相形见绌。

“嗯，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冉晴，你是个好女孩，真的特别的优秀。只是……夏渝他……”吴帆斟酌着词句，她看着冉晴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转了话锋，“好，我知道了，我会督促他学习的，不过他听不听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冉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自虐很爽吗？冰气泡水的寒气侵透了她的指尖，一直冷到心里。

吴帆看着面前有一点激动的女孩，微微蹙了下眉，欲言又止。

女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始终没有顾得上去喝面前的那杯水，冷气在杯壁上凝结成水珠，沿着透明的杯壁缓缓流下，像极了眼泪。

吴帆轻轻叹了口气，“行，我会跟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