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晴花了好半天又是亲又是抱的终于把人给哄好了。

她拿着手里的充电器问夏渝：“你把我放在卫生间的眼部按摩仪装到哪个箱子里了？我要把充电器跟它放到一起。”

“眼部按摩仪？”夏渝仔细回想着，“我好像没见过啊，长什么样儿的？”

“粉色的，硅胶的，上面有个按钮，有一个圈圈。”

“啊……”夏渝思索了一下，走到床头柜边上，从地上的箱子里拿出一个上面印着“超薄零感”的盒子，边打开边递给冉晴，“你说的是这个东西？”

冉晴有点疑惑的看着他：“请问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眼部按摩仪装到这个盒子里？”

“我这不是以为是同类产品么，正好跟剩的套装满一个盒儿，节约空间。”夏渝很自然的说道。

冉晴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是，为什么它俩是同类产品？”

夏渝有点尴尬的答道：“呃……我以为这个是你们女孩子用的震动棒……”

“………………”冉晴一阵无语，羞愤的看着他：“夏渝！！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啊！”

“啊？”夏渝一脸正经，“我没想什么啊，人都有需求，女孩子有点儿小玩具不是也很正常么……”

“我知道正常！但是我不用！！”冉晴脸都红了，瞪着夏渝。

“哦……”夏渝下意识的看向冉晴的手，琢磨着她的惯用手是不是跟自己同一边。

冉晴被他看得连耳朵都红了：“你看什么看……夏渝你怎么那么讨厌！”她上来一边捶打着夏渝一边把他推出卧室，“你你你去收拾厨房去！”

“我……哦……”夏渝一脸无辜的被推进了厨房。

他回过头看着冉晴羞愤的背影觉得又可爱又好笑。这个女人明明做的时候那么配合，像只食人魂魄的妖精般勾得他难以自持，平时却连过分点的荤话都听不得，每次夏渝随便逗一逗就让她面红耳赤羞得不敢看他。可她越是这样夏渝就越忍不住想要逗她，像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忍不住想要去捉弄自己喜欢的小女孩一般，乐此不疲。

夏渝刚把厨房用具全部打包好，正在贴最后一层胶带，就听见客厅传来轰的一声，随即传来一声惊呼。他慌忙起身跑去查看，只见书架倒在地上，书本散落得到处都是，而冉晴正蹲在书架旁边捂着自己的小臂。

“晴儿！”夏渝冲过去，“你哪儿受伤了？给我看看！”

冉晴皱着眉，拿开捂在小臂上的手，一片明显的红肿立刻显露出来。

“有本书掉到书架后面了，我去捡，结果没想到这书架重心这么不稳……”她委委屈屈的解释着。

“别说了，咱们赶紧去医院。”夏渝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只是肿了一块儿，不用去医院吧？冰敷一下不就行了？”

“不行，要去拍片子，你胳膊那么细，连点儿缓冲都没有，搞不好伤到骨头了。”夏渝拉着她就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又折返回去，到冰箱里取了冰袋递给她：“路上拿着敷。”

虽然觉得夏渝有点太过紧张了，不过冉晴还是乖乖的配合去医院拍了片子，因为她想想如果是夏渝受伤，她也一定会这样小题大做。对于自己爱的人，我们总是希望他们能够一直平安顺遂健康无虞。

幸而骨头没事，只是皮外伤，医生给开了支外敷的药膏，两个人取了药穿过候诊区往外走。

“我就说你太紧张了吧，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脆弱！”冉晴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夏渝不置可否的看了眼她还有些红肿的手臂，拉住她停下。

“要不你就在这儿把药先擦了吧，早擦早消肿。”他直接拉着冉晴在候诊区前排的空位坐下，拧开刚拿到手的药膏，帮她细细的涂着。

“你也太夸张了吧……连回家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冉晴虽然嘴上抱怨着，可还是乖乖坐好让他给自己擦药。

“嗯，等不了。”夏渝低着头轻轻涂着药膏。

冉晴默默笑着看他认真的模样，心里甜滋滋的。

“疼吗？”夏渝小心翼翼的反复按摩着伤处，让药完全渗透进皮肤里。

“不疼不疼，小哥哥辣木温油，怎么会疼呢？”冉晴朝他调皮的眨眨眼睛。

夏渝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收好药膏，准备带她回家。

冉晴起身时目光无意中扫到候诊区后面的位置，突然停住了。

“哎等一下……”她拉住夏渝，看向最后一排靠角落的位子。

五月的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照在后面两排座椅上。一个消瘦的身影坐在阳光里，一身十分简单却品味不俗的衣着，长发顺着肩膀垂下，眉眼娟秀，即使是病容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她指尖微微颤抖的拿着一张诊断书，低垂着眼眸。

冉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们的高中英语老师秦秋言，赶忙拉着夏渝走过去。

“秦老师？”

秦秋言闻声抬起头，看着她的脸恍惚了几秒。

“你是……冉晴？”秦秋言瞪大了眼睛。

“嗯对！是我啊秦老师！”冉晴开心的笑着。

“真的是太多年没见了，我都不太敢认了！”秦秋言微笑着，努力掩盖着眼底悲伤的神色，她看向跟冉晴拉着手的夏渝问道：“这位是你爱人吧？”

夏渝微笑着说道：“秦老师，我是夏渝。”

“啊？夏渝啊？”秦秋言吃惊的看着他：“哎呀，你这变化也太大了，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他老了很多对吧？”冉晴打趣的说道。

秦秋言说道：“哪有！是变成熟变稳重了，倒是你，看着比以前开朗多了。”

冉晴笑着拉住秦秋言的手：“秦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啊……我…体检……”秦秋言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把诊断书藏到身后。

冉晴好奇的问道：“你跟你爱人也来北京了吗？”

“啊……”秦秋言含糊不清的答道，随即岔开了话题：“你们两个这是结婚了吗？”

“还没呢，我还不着急嫁。”冉晴笑着看了眼夏渝，继续说道：“秦老师，你比以前瘦了好多，不过还是那么漂亮！”

秦秋言笑了下：“你还说我，看看你，我刚才差点儿没认出来，出落得这么好看。”

冉晴不好意思的笑笑：“秦老师，你检查完了吗？”

“嗯，检查完了。”

“那你有空吗？我们俩请你吃个饭好吗？我真的好高兴见到你！”

“啊……行……”秦秋言被冉晴挽住胳膊，她想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包里，手却不听使唤，包包拉链仿佛在故意跟她作对一样，怎么都拉不开，结果她手一抖，诊断书连同病历本一起掉在了地上。

夏渝弯下腰去帮她捡，却被诊断书上加粗的黑色字体给震惊到了。

他捡起来，沉默了两秒，看向冉晴。

冉晴并不想窥探秦秋言的**，但是夏渝的目光分明是在向她传达着一个坏消息，让她忍不住看向那诊断书。

【胃癌晚期】

“秦老师！”冉晴的眼眶一下就红了，紧紧攥住秦秋言的手。

夏渝轻轻握住冉晴的手臂，示意她先冷静。

他看向秦秋言：“秦老师，医生怎么说？”

秦球言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多器官扩散了，医生说可以做化疗，不过几率不大……”

“几率不大也是有希望的是不是？只要有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啊！”冉晴急切的看着她。

秦秋言动了动嘴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秦老师，如果是经济方面的原因，我们可以帮你的。”夏渝看出她似乎有什么难处。

“不是的……我……哎算了不说了，能再遇见你们，又看见你们这么好，我真的很高兴……”秦秋言朝他们笑笑。

“秦老师，”冉晴打断了她：“你爱人知道你生病的事吗？”

方才的她太过兴奋了，没能看出秦秋言犹豫的神色，现在缓过神来，她才觉得从一开始秦秋言就支支吾吾的。

“我……”秦秋言犹豫了下，转而笑着对他们说道：“我三年前离婚了。”

冉晴和夏渝吃惊的望向对方，当年秦秋言对着他们两个说希望他们能克服阻碍，像她跟她爱人一样走到一起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挽着那个白衣男子远去的背影还印在冉晴脑子里，冉晴曾经以为那就是几年后的她和夏渝。曾经在她眼里，秦秋言的爱情故事是童话般的，而结局只会是公主和王子度过了幸福快乐的一生。然而人生果然不是童话，就连她和夏渝后来不是也分开了么。

夏渝看着秦秋言说道：“离婚了，咱们这病该治还是得治，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生的希望。秦老师，不管你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帮你的！”

“嗯，对！秦老师，你得好好的……”冉晴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你别哭，没事儿的，别哭……”秦秋言握着冉晴的手拍了拍，一如当年那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柔。

分明她才是那个命悬一线的人，却还是微笑着安慰别人，在冉晴眼里秦秋言完全就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夏渝轻轻按了按冉晴的肩膀：“咱们别在这儿了，换个地方说话吧。”

顾及着秦秋言现在的身体状况吃东西很容易有恶心感，他们找了一家粥店，点了一些清淡易入口的饭菜。

秦秋言见到她昔日的学生现在都变得这么好心里很是宽慰，再加上想着将死之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便把她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就在冉晴他们毕业后不久，秦秋言怀孕了。全家人都非常高兴，家里人怕她累着，好说歹说让她辞掉了工作在家养胎。可造化弄人，小宝宝在肚子里四个多月的时候离开了。秦秋言是个内心非常细腻敏感的人，从知道怀孕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将这腹中的宝宝视为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而不仅仅是一个胚胎。失去骨肉的痛让秦秋言一度陷入抑郁，终日以泪洗面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才慢慢恢复。好在他们还年轻，待她精神恢复后就重新开始尝试要孩子，可天不从人愿，他们医院的门坎都踏破了，什么问题都查不出来，就是怀不上。

秦秋言和丈夫原本并不是非要孩子不可的人，在有那个宝宝以前他们觉得两个人的生活也很好。可失去一次之后让她开始变得偏执，变得极度渴望想要一个孩子，终于换上了严重的焦虑症。彼时她刚刚迈入三十岁，本是大好的年华，却终日被抑郁和焦虑折磨着。

而在很多老一辈人眼中，三十岁还不生孩子就变成了一件值得非议的事。秦秋言的婆婆在这个时候不但没有去理解宽慰她，反而开始了无穷尽的催生大战。最开始时是到处求神问卜，半强迫的拉着秦秋言跟她去各种庙里烧香求子，然后是花重金买来各种民间偏方，逼着秦秋言吃下。当这一切注定徒劳的无用功没有带来任何结果后，她的婆婆开始将满腔的怨恨全部发泄到秦秋言身上。虽然她们并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依然让秦秋言对她的攻势逃无可逃。不出来见面就拼命打电话发微信，不接电话就直接跑到家门口撒泼，不开门就在门口蹲守，甚至还去骚扰秦秋言的朋友让他们传话给她。

秦秋言的丈夫并不是妈宝男，他曾不知多少次跟自己的母亲发生严重的冲突，甚至威胁要断绝母子关系，只希望她不要再为难自己的妻子。可就像夏渝当初再恨也无法拒绝唐慧贞的无理要求一样，秦秋言的丈夫也无法彻底阻止自己的母亲入侵他们的生活。秦秋言的婆婆永远能趁着儿子上班和出差的时候抓到机会，对秦秋言恶语相向。

深陷抑郁症的秦秋言精神世界一点点在崩塌，从婆婆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成为她的催命符，到后来只要听到婆婆的声音就能让她立刻情绪失控。这样无休止的逼迫最终把她推向了自杀的边缘。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在丈夫出门后服下了手头全部的药片，不分种类，将家里所有的药一点点嚼在口中吞下，让苦涩成为她的结局。幸好她丈夫那天早上看出她神情不太对，出门不久后觉得不放心又返回了家中，才及时救将她送到医院保住了性命。

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被这段婚姻折磨至此，秦秋言的丈夫痛不欲生，因而在秦秋言自杀未遂后痛下决心向他提出离婚时，他只能忍痛应允。离婚时秦秋言的丈夫把能给她的全都给她了，只希望她能好好的生活。可秦秋言太累了，长期抑郁症的折磨让她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美好，生活对她只是一天天的煎熬。表面上她依然是那个美丽温婉的女人，拥有着令人羡慕的优渥生活，可她的精神世界早已经被黑暗的泥沼淹没。或许是上天想要替她结束这一场苦旅，一个月前她被查出了胃癌晚期。当地医院已经束手无策，让她来北京的大医院看看。秦秋言此次来京，只是碰碰运气，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两个人听完皆是一阵沉默。冉晴默默的流着泪。

“秦老师，我们不要放弃希望好不好……活着一切才有可能变得好起来……好不好……”冉晴紧紧握着秦秋言的手，哭着对她说道。

“好了，别哭了，你以前可不是这幅爱哭的样子。”她温柔的朝冉晴笑笑。

“其实我这次来北京，就是想到处看看。”秦秋言轻轻拍了拍冉晴的手：“当年我跟你一样也想考北京的大学，我那时候的成绩也跟你差不多好呢。我也想多见见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后来为了我老…我前夫，放弃了，留在了峰海。这次我来就是想看看，假如我当年没有放弃梦想，会来到一个怎样的地方。”她眼神里带着点憧憬，但更多的是遗憾。前些年她跟丈夫一起没少到世界各地处旅游，可唯独就是没有来过北京，秦秋言的丈夫都知道这是她藏在心里的一个遗憾，不是轻易可以弥补的，因此一直心照不宣的避开这座城市。

“我陪你去，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冉晴赶紧说道。

秦秋言摇摇头：“不用了，你们都要上班的，为了我不值得。”

“你值得，秦老师，你是最好的老师……你值得……”冉晴的眼泪又掉下来。

秦秋言禁不住也跟着掉了泪：“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我其实一共也就当了不到五年的老师，没想到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学生，是我的幸运。”

秦秋言的身体比较虚弱，支撑不了太久。夏渝开车把她送到了住的酒店。

“快回去吧。”秦秋言朝他们摆摆手，笑着道别。

两个人站在酒店门口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回家的路上冉晴一直在哭。

她用纸巾擦着眼泪：“我们要怎么说服秦老师去治疗啊……”

夏渝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道：“晴儿……其实……我们或许应该尊重秦老师的想法。”

“什么？”

“当一个人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动力的时候，在面对死亡时就不会有恐惧，反而会把它视为解脱。如果……”夏渝停顿了几秒，话锋一转说道：“你说的对，还是不能放弃希望。这样，明天你来找秦老师的时候，把她的病例和化验报告拍给我，我去找人联系专家咨询，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不能放弃。”

夏渝看着前方的红灯，想着刚才未说出口的话。

他曾经有过一段最为黑暗的岁月。如果说亲生父亲因为自己而成为植物人和身处囹圄都还不足以磨灭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的话，那在狱中得知自己母亲身故的消息就足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个他为之放弃了此生最爱的人而甘愿守护的母亲，竟就这样走了，他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最终都成了一个笑话，一场悲剧。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自由，没有未来，他终是失去了一切。夏渝整个人都垮掉了，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凋零。如果那时死亡去找他，他大概不会挣扎，而是默默的迎接它。

让夏渝熬过那段至暗岁月的动力是对冉晴的思念，他给了自己一线飘渺的希望，希望出狱后可以去到她的城市，或许她会原谅自己，或者会同情自己，又或者什么都没有，但只要能再见到她就已经足够。

可眼下秦秋言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动力，她的心早已如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