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垂在城市边际线时,谢祈宴终于结束了两周多的修复工作,放下手中的针线,他将钥匙扣套在食指,下方微微摇曳的小狗玩偶“焕然一新”,他的指腹倒是有几个血眼。
端在面前仔细的打量了几眼,约莫五分钟后,他泄气般后滩在座椅上,伸手插进蓬松的黑发里猛地揉了好几下,颇为无力道:“真丑啊——还怎么还回去啊?”
懊恼,失败,责备自我
向来完成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他竟然在这个方面犹豫起来,自我反省起来,他的自信沾到了黎晚晚就会碎掉。
纯白的天花板上有几条裂缝,他的注意力溃散,完全没留意有人走近了房间,站定在他的身后,探头看来。
“其实我觉得还可以。”
毋庸置疑,谢祈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钥匙扣护在怀里,他侧头将人看清后,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姨妈啊。”
杜莉抱着一些洗好的衣服进来,又将切好的果盘放在桌边,打趣道:“不是我还能是谁?你心上人啊?你想见她也不是不行,等王老回来,我就跟他说,让他把人小姑娘叫到家里吃饭,我给你们撮合撮合,省的你整天闷在房间里单相思。”
“姨妈真会说笑。”
谢祈宴无奈勾唇:“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一顿饭一段说辞就能解决的。”
视线下移,杜莉看了眼谢祈宴还揣在怀里的小狗玩偶:“不靠我,难道靠你怀里的玩偶?你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是吧。”
谢祈宴将她摆到杜莉面前,无奈的笑了几声:“三岁小孩会被吓到吧。”
他是懂自己的手工有多不行。
杜莉人认真的端详了几眼:“确实,针线太粗糙了,布料的衔接处针脚处理得很马虎,不过比起之前缺胳膊少腿还没眼睛时的狗样,现在四肢健全,五官不落的状态总算有狗样了,找个时间当面还给人家吧,也许借此还能改善她对你的态度。”
“可以吗?”谢祈宴在斟酌,“我不想再惹她不高兴了。”
“试试呗。”
杜莉道:“它是你带回家亲手洗了三遍,还为此专门学了针线,花了时间才补好的,虽然说不上完美,但至少用了心思,她应该知道,也有权去考虑自己的想法,但如果你现在选择临门一脚而不作为,你和她之间只会越来越远,这种结果一定不会是你想要的吧。”
杜莉说的不错。
谢祈宴也明白道理,只是现在的他不清楚,对于黎晚晚而言,手中的小狗玩偶还重要吗?
她知道它丢了吗?
即便知道了,她会是什么心情,惋惜难过拼了命想要失而复得?
还是不出意外,她有了借口可以换上新的钥匙扣——
它会比小狗玩偶新,比小狗玩偶健全,比小狗玩偶更可爱,比小狗玩偶更讨她欢心。
小狗的眼睛是黝黑的珠子,另一边是黑色的纽扣代替,谢祈宴抿唇凝视了三秒,将它揣进了衣兜里,毫不犹豫的站起身。
“姨妈,我出去一下,你们不用等我,等王老回来就先吃饭吧。”
“你去哪?”
杜莉还没反应过来,谢祈宴已经拽着牛仔外套在玄关处换好了外出的鞋,他单手把着门,临走前道:“我现在就去找她,将玩偶亲手还回去。”
他不想给她欢以旧换新的机会,那个机会更不能是插足的那个人亲手送上去的。
“等会儿。”
杜莉着急忙慌的拦住他,手上抓着三四件不同品牌的衣服:“你先告诉我,你买这么多带狗图案的体恤是做什么的?”
“哦!!!”
谢祈宴才想起这么回事,上次火锅店发誓要当狗后,他连夜网购了不少这类的衣服:“你说狗T啊,他们是我的武装,是战袍啊。”
很难想象这句话是出自顶级学府的学生嘴里,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当然,他现在也正当少年,中二气息更浓烈了算是。
杜莉觉得好笑,顺着拿起一件心口用针线缴出来一只柴犬图案的黑T,提议道:“都说去找晚晚了,那你要不要换一件战袍,再出去?”
*
宽大的黑T穿在他的身上依然藏不住肩宽腰细身单薄的好体型,心口前那个柴犬似乎活了起来。
谢祈宴出门后,衣服随着奔向车站的跑步幅度而灌满了清凉的晚风,少年感是他丢不掉,天生就有的东西,随性而潇洒。
乘上最近的公交,谢祈宴跟车驶向他想去的目的地。
为什么如此突然,如此仓促。
其实并没有特别盛大的理由。
车窗外的街景快速的后退,霓虹印染了大半个天边,绚烂旖旎。
风吹连乱了前额的三七分碎发,车窗外的霞光印在他立体分明的脸上,谢祈宴想,他也只是想找个借口再去见心上人一面,想去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他将自己辛辛苦苦,缝缝补补的小狗握在手中,再一次打满了鸡血,他还是要去求和,一次不行,就两次,他才不会放弃。
“对不起了,小狗钥匙扣,拜托你再被我利用一次吧。”
不过,马上就要见到面了,
就算和前面几次一样的结果,他还是超级期待见面的那一刻。
想着想着,谢祈宴单手撑在窗台,托腮看向前面的路,风迎面吹了过来,他帅的太过于出众的那张脸上再一次浮现出笑意,心跳比车速要快的太多了。
*
“我爸一向不喜欢我,连带着也不喜欢我把朋友带回家,他今天回来的早,实在不方便留你们了,改天我再请你们吃顿好的吧。”天色渐晚,黎晚晚将尚轻舟和温禾送到小区门口。
“你的家庭处境,我们清楚的很,怎么会跟你计较。”
温禾作为代表发言:“本来这几天一直蹭你家吃喝,我和尚尚本就确实不好意思了。”
“哦~”
黎晚晚故意拖长音调:“原来你们知道蹭饭可耻啊,之前还跟我装王八,两个孙子。”
尚轻舟是懂黎晚晚的:“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回去指不定你爸又要怎么啰嗦你了,今天撞见我两,他晚上的精彩发言只会更加上纲上线,”
“随便吧,东耳朵进西耳朵出就行。”
黎晚晚垂下眼,后背一阵急促的痛,满心疲惫:“等我去了上都上大学就好,就能换来好几年的耳根清净,何乐不为,为此,我并不介意再忍几个月。”
给司机发了条接送的消息,温禾道:“所以你想去上都恒嘉国际完全是为了躲你爸爸?”
黎晚晚微愣,还没给出回应,一边的尚轻舟解锁了个共享单车,骑停在路边,边打着蚊子,边说:“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黎晚晚眉心一拧:“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呦呦呦,都皱眉了,看来真急了。”
尚轻舟单脚撑地:“黎大碗,你被我炸出来了吧。”
他嘻嘻笑了几声:“但我说的也没错,就算你真的讨厌你爸爸,想远离家,去哪上大学都行啊,只要提供校内住宿,你就算大学几年不回去,你爸还能去学校抓你?怎么可能,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赶快消失在他眼前,为什么非得要去上都,还是上都的恒嘉国际大学,你高考拼死拼活的学习,我们可都看见了,分明铁了心要去恒嘉。”
“我有志气不行吗?”
黎晚晚咬唇:“别妄自揣测我。”
“行。”
见她死活不松口,尚轻舟点到为止:“作为朋友,我当然尊重你,我们大碗就是有出息,还志向远大,不得了不得了,我还沾了你吹牛皮的光。”
“你瞧不起人?”
黎晚晚嗅到空气里浓浓的鄙视,“你不信我能考上?”
“你觉得呢,”
尚轻舟实话说:“大碗,你真当名牌高校好考啊,我们学校好歹也算是北城的第一高中,去年不也一个没有。”
黎晚晚同他据理力争:“你也说是去年,今时不同往日,前浪死在沙滩上。”
尚轻舟:“哟哟哟。”
温禾跟着一唱一和:“那前年是谁?”
尚轻舟嘴巴一翘,两手一摊:“不懂诶。”
温禾学他一副死相:“我也不懂诶。”
黎晚晚不可思议:“搞什么你们,人尽皆知的事儿,你们真不知道?”
温禾:“不知道啊。”
“我真服了,前年是谢祈宴啊。”
黎晚晚惊讶之中脱口而出:“你们竟然连他那么厉害的事迹都不知道吗?”
“哦~谢祈宴啊,原来是他啊。”
尚轻舟托腮,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
一边的温禾也跟着用不清不楚的眼神盯着她。
“说的是啊,原来是谢~祈~宴~啊~”
0.5倍速都没她们拖的慢……
黎晚晚:“…………”
我嘞个豆。
被套路了。
急忙假咳了几声,黎晚晚颇为懊悔的在内心狂扇自己巴掌,她果然又被尚轻舟炸出来了,她也是疯了才会给谢祈宴助长势气。
“你们别那么看我,虽然我跟他不对付,但现在我也只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心虚的躲开审视的目光,总有股尚轻舟和温禾快把她看穿的感觉像是蚂蚁食心般煎熬痛苦。
“你可真逗,黎大碗。”
尚轻舟点到为止,骑着共享乐颠颠的离开了原地,那脸上挂着吃瓜的笑也跟着车咕噜的滚动消失无踪。
一前一后,路边停下一辆法拉利。
温禾在走前主动岔开话题:“晚晚,我找到同你丢的一模一样的小狗钥匙扣,你要是实在舍不得那个,想有个念想,我改天把它带给你,林今灿的狗娃也给你买了,过两天就到。”
黎晚晚没有思考,“不用了,就算喜欢的丢掉了,我也不需要替代品。”
一通发言,温禾差点泪洒现场:“晚晚你真的,我哭死,纯爱战士应声倒地。”
黎晚晚:“?你有什么毛病”
“有谈谈的相思病。”
温禾说什么都要扯上谈光意,别人脑子长瘤,她脑子光长谈光意了:“只有谈谈的亲亲才能好。”
“快滚。”
黎晚晚受不了,指着车门,急忙送客:“别在街上随便生猴子。”
“嘿嘿,那我要和谈谈生一箩筐。”
“谁管你。”
温禾只要聊到谈光意,就没那么快罢休。
黎晚晚怕了,推着人强行塞进了车里:“要生你自己回家生,一个孩子一个坑,生完一亩地都没人管你。”
法拉利终于扬长而去。
小区外的长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下班人流,黎晚晚目送温禾的离开,嗅完最后一通昂贵的车尾气。
转身打算离开时,目光所及的右手边,是不知何时沿着路的尽头走来的谢祈宴。
他穿着宽松的黑T和休闲裤,走到小区门口,倚靠墙角站立在她的几步之外,浑身上下的得意和放荡止不住的散发出来,还有一股不明而来的骚气呼之欲出。
“黎~晚~晚~”
话音里的嘚瑟也太明显了吧。
这到底是什么死动静……
黎晚晚眼皮直跳,今天是每个人说话都反向降了倍速吗?
她就盯着谢祈宴,看他要一个人在欢欣鼓舞个什么劲儿?
同他鬓角上染上的汗渍完全不搭,胸腔共振起伏着,谢祈宴低下头,唇边不受控的扯出了一抹笑,那笑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灿烂。
他那张脸都快要笑烂了,头都要笑到地上去了。
黎晚晚心情复杂:“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就知道——”
谢祈宴揣着兜倚靠着墙,随便一摆的姿势就像是在拍艺术杂志,前提是忽略不计那昂起的头颅,翘着下不来的嘴角,以及他狗哼哼的叫:
“就算你面上拒绝我一百次一千次,但你的心里果然还是挺在乎我的。”
黎晚晚:“……啊?”
啥玩意儿?
她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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