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顾哥呢?”一个同学问。
盛夏停下笔,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同学很意外,“哈?你不知道吗?”
盛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稍许,仰头反问“我该知道吗?”
同学更意外,语气升了几个调,“哈?你不该知道吗?”
眼看话题要往一种不断循环的方向偏离,盛夏及时打住,“有什么事吗?”
“哦哦哦。”同学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这是老郑让我带给顾哥的,机甲大赛的报名单。”
“机甲大赛?”盛夏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高校智能机器人大赛报名表。
同学说:“你帮我给他吧。我先走了。”
盛夏点点头。
“靠!又是这个比赛。”王泽惊呼。
“你知道吗?”盛夏扬了扬手中的报名表。
“知道,我们都叫它,六校机甲大赛。”王泽一脸向往,“那个场面巨牛批。那些机器人打起来那叫一个脏,喷火的,藏刀的。还有直接暴力撞击的。和想象中那种高科技炫技比赛根本不一样。”
佐铭接着话继续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会现场看见各种机器人出意外,魔幻失联。现场操作人员一顿拜神求佛,又磕头又吟诵。场面十分美妙。”
盛夏不解:“在机器人比赛现场搞玄学。”在科技最前沿的地方搞封建迷信?
“神奇的点就在这儿,一顿操作过后,莫名其妙失联的机器人会突然受到感召,犹如战神亲临,咔咔咔咔,一段乱杀。”
“所以,机器人大赛现场最大的看点是谁家开坛做法水平更高?”盛夏小心求证道。
王泽,佐铭:“对。”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丝毫没有玷污科学的愧疚感。
盛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报名表,“听起来是个很严肃并且重要的比赛。不能缺失的那种。”
王泽,佐铭:“哈?”到底是从那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盛夏把报名表折叠好,收进自己的书包,然后拿出手机给贺余风发信息。
盛夏[老师让我带个很重要的报名表给顾文煜。]
贺余风[哦~~~~]贺余风明显不信,以为这是个借口。
盛夏[他在哪里。他今天没有上课。]
贺余风[你想清楚了?]
盛夏[还没有。但是这个报名表很重要。老师催的很急。]
贺余风[还真的有报名表!那行,我打听一下。放学等我。]
等待放学的时间总是很漫长,今天格外煎熬。
贺余风一路把盛夏带到了一个类似公园的地方,两人下车后,盛夏看着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有点发怵。
盛夏眼神有点游离,思量片刻问了句,“顾文煜在这儿?”
贺余风看着黑黢黢的废弃小公园道:“嗯哼,今天是在这儿。”
盛夏反复品味今天这个词。也就是说顾文煜有很多七七八八的地方可以去。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盛夏很好奇。
远处扬起一片欢呼声,惊得鸟散鱼溃,让昏昏沉沉的公园显得更为阴森。
“估计要开始了。”贺余风说了句,就带路往前走。
盛夏跟了上去。他们两人穿过一条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入眼就是一片广阔的区域,四周开着篮球场上用的那种照明灯,让中间各种U形状的滑道陡坡,还有碗状的大凹槽,连绵不绝的路障阶梯,栏杆扶手,错落有致屹立在哪儿。不远处甚至还有个像是断桥一样的跳台。
灯光照射下,这块地宛如白昼。中间来来去去的都是快速移动的残影。
“贺少,来了。”旁边来了两个年轻男生,看着比顾文煜他们还要大上几分,态度十分恭恭敬敬。
“唔。”贺余风应了声,环视了一圈问:“顾少呢?”
其中一个男生道:“顾少去拿板子了,估计等会就要下场。”
另外一个男生很谄媚的说:“这是贺少朋友吗?玩过滑板吗?要不要下去玩玩。”
贺余风替他回绝,“不用了,我们就来等顾少的。你们自己去玩吧。”
两个男生离开了,留盛夏和贺余风两人站在高处。
“那个小房子就是放东西的。”贺余风抬手指了指。
借着这清晰到刺眼的灯光,盛夏看见顾文煜从满是涂鸦的一个木头小房子里面,拿出了一个板子,检查了会儿,又在平地上面试了试,就从旁边一个楼梯走了上去。
贺余风说:“老顾,出来了。”
盛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文煜,通过他的方向就知道,顾文煜的目的地是最高的那个滑道。
滑道上端已经近乎垂直了,滑道终端往上起飞的地方,和另外一处的U型滑道中间是断开的。
顾文煜站在了顶端边缘处了,他左脚踩着滑板的一端,滑板翘起和滑道垂直。
他就迎着风站在哪儿,抬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食指塞入黑色护腕,沿着手腕转了一圈,风吹起了他不是那么贴身的衣服,显得随意而轻松。
盛夏瞪大眼睛,觉得窒息。因为顾文煜没有带任何防护用品,全身上下除了那个护腕什么都没有。他就像一个不着盔甲,拿着长刀,站在万骨之巅的战士。
一呼一吸之间,顾文煜右脚踩上滑板翘起的那一端。从滑道上极速而下,眨眼间已经到了滑道断裂处。
盛夏忍不住扣住了自己指甲壳,呼吸不自觉地憋住。
顾文煜像是一只老鹰腾空而起,起飞的那一刻他弯身一手扶住了板子,然后飞过了似悬崖峭壁的断裂处,轻松地落在一个U型滑道内侧一端,然后他又继续往前,冲向了U型道的另外一侧,他再次腾飞,这次他竟然在空中转了两圈。
盛夏心脏跟着旋转的身影被牢牢掐住,漏了一拍,就在他以为结束的时刻,哪知道顾文煜降落后,从U型道的另外一边滑上一个平地区域,紧接着直接飞过了9层台阶,又翻身驾着滑板踩上旁边楼梯的栏杆,顺杆而下,最终沿着半圆形拱桥的桥体边缘侧边,来了个沿边滑行,又在碗槽里面来回了几次,最终才慢慢停下来。
停下来的那刻,正好和那两个男生打了个罩面,其中一个男生好像跟顾文煜说了句什么。顾文煜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来,就看见盛夏脸色惨白,眼尾潮红,浑身在颤抖的站在草地上。他脚上一用力,滑动了一段路程,快到盛夏附近的时候,滑到边缘处,滑板竖起,他翻身跳了出来。
顾文煜凑近盛夏,弯着腰和盛夏的脑袋齐平,笑着说道,“呼吸,盛夏。”
盛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憋气了一段时间,他开始大口喘气,呼吸十分急促。看起来有点狼狈不堪,就好像刚才那一波极限操作是自己,而不是眼前这个迎刃有余的人。
盛夏觉得自己脑袋里面现在被强行注入各种思绪,一团糟糕,他更不知道现在应该对着顾文煜用那种语气说话,按他的逻辑来说,这件事挺不可理喻。
顾文煜没有带头盔,没有护膝护肘,对于极限运动来说,就像是个待宰羔羊。他俯冲而下哪一刻,没有一点恐惧,没有一点犹豫,盛夏眼前反反复复出现着顾文煜的那种神色,他无比的兴奋和享受,甚至就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有的人连活着都需要耗尽勇气,无论需要面对什么,经历过多少磨难,但都从未放弃过,只盼望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生活早日回归正轨,经历艰,淬成蝶。
但是有的人,过着被上帝亲吻过的人生,拥有着各种人生的善待,却丝毫不尊重生命,不敬畏死亡,不畏惧自然。
很讽刺,努力活着的人如履薄冰依旧一团糟,不尊重生命的人肆意妄为却风生水起。
时间就像在两人之间停止了一般,气氛沉闷静谧,落针可闻。
盛夏是一肚子的话,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只能缄口不言。
而顾文煜以为盛夏还在昨天的生气,所以选择回避。
“那个,我去上个厕所。”贺余风找个理由溜走,留下两人继续煎熬着。
最终先打破沉默的还是顾文煜。
“吓到了。” 他说完就掏出根烟反着含在嘴里。手上拿着打火机,一下一下的按着,火苗在空中断断续续飘扬着,但始终去点燃那根烟。
“顾文煜,你怕死吗?”盛夏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颤抖的尾音,他是真的被顾文煜那种不顾一切方式吓到了。很多人看极限运动视频,会觉得肾上腺素飙升,会觉得刺激酷帅。他看那些视频也是如此,但是今天当他看着顾文煜俯冲下来的那一刻,他真的除了担忧和害怕,什么都感受不到。
“不怕,我挺期待的。”顾文煜语气很是轻松也很决然。
得到这个答案,盛夏瞳孔震动,他嘶哑缓声问道,“为什么。”
“谁知道呢。”顾文煜并没有直接回答原因,反而像是感慨似得说了句。
滑道那边的人群也逐渐开始散去,少了欢呼挑衅尖叫声中,整个夜晚的公园显得那么空旷,冷落和幽暗。
盛夏低头看了看顾文煜脚边的滑板,上面画着一颗被锁链环绕的心脏,作者画的很好很立体,心脏很是鲜活,像是在跳动。那锁链勒的很紧,看着都会感受到呼吸停滞的疼痛感。
盛夏觉得很难受。这种难受很绵长,就像是木头的裂纹,自上而下缓慢撕裂开,不利落,反复鞭尸,让人十分煎熬。他默不作声的感受这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绪,两人之间的氛围像是变哑了一样,陷入缄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文煜手中的打火机按不出火焰,他烦躁的随手飞了出去。打火机‘哐当’一声撞击到铁皮垃圾桶的外边缘,晃了两圈,掉落下去。
盛夏像是无奈像是妥协般的沉了沉肩膀,他抬手拿掉了顾文煜嘴边的烟。
顾文煜很错愕的看着他。
“顾文煜,我们是什么关系?”盛夏将手中的烟在两人之间拽紧。
顾文煜盯着他的手,没有看盛夏的眼睛,问:“你觉得呢?”
“你给了我和对待别人不一样的特殊,是明目张胆的偏爱。你在乎我胃疼不疼,在乎我有没有受伤,在乎我吃没吃饭。陪我打工,送我回家。如果你跟我说只是朋友,我不信。”
顾文煜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很想反着抽根烟,但烟被盛夏拿去了,正揉成一团拽在对方手心。烦躁感在他喉间挥之不去,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频率过快,“所以呢?”
盛夏将烟丢进垃圾桶,从荷包里面拿出一盒薄荷糖。他打开盒盖子,倒出两颗薄荷糖。小巧的白色颗粒静静地躺在手心。盛夏关上了盒盖子,将整盒糖塞进顾文煜口袋,然后食指从手心拿起糖塞进顾文煜的嘴巴里。
冰凉的指尖从温热的嘴唇处移开,薄荷的味道在舌尖四散而开。
“我在等你,我在等你给我们的关系下一个定义。”
顾文煜盯着他,“只要我想?”
“只要你想。”
话题到此为止,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两人沿着来的小道慢慢往外走。贺余风正站在公园门口等着他们。见两人走出来的那个氛围,顾文煜那轻松的表情,他就知道,这是和好了。
“老子真的是天下第一好兄弟。”贺余风对着两人说。
顾文煜对他笑笑,“年底给你颁奖。”
“奖品我要自己选。”贺余风说。
顾文煜默认。
“对了,盛夏你说要给他的那个,哦,对。很急的报名表,别忘记了。”贺余风叮嘱道。他原本以为盛夏找借口,在来的路上,盛夏还特地给自己看了眼,没看太清,就看见报名表三个字。
顾文煜:“什么报名表?”
盛夏只能硬着头皮打开包,把折叠成方形的报名表递给了顾文煜。
顾文煜展开看了看,被逗乐。
贺余风凑过来看,“搞了半天,你说的事情是这个。这到底急在哪里?”
盛夏装傻,“不急吗?给我的同学说,郑老师强调务必今天之内要给顾文煜的。我以为是很重要的比赛。”
贺余风不信,“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比赛?”
盛夏摇摇头,露出个很迷惑的表情,“我不知道啊。”
顾文煜将手中的报名表收好,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掏出糖盒,打开盒盖摇了两颗糖出来丢进嘴巴里,咔滋咔滋,用牙齿咬碎。“他转校过来,没有听过很正常。”
“好吧,”贺余风不在纠结,而是对着顾文煜道:“你吃的什么?给我来颗。”
顾文煜冷淡道:“滚。”说完就拉着盛夏先走一步。
贺余风无比愤怒,“靠!”一边怒骂一边追着两人背影跑了过去,“顾狗,刚才谁说我是天下第一好的兄弟。翻脸不认人,利用完就丢。”
盛夏被顾文煜拉着手,跑的很稳,他回头笑笑:“我帮他证明一下,这头衔真的是你自己刚才颁的。”
贺余风:“.........下次再理你们这对狗男男,我就是真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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