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娇装作开口问他们：“两位客人，要点菜吗？”

而后，两个纸人虽然没有眼睛——因为有人说给纸人点上眼睛，它们会活过来，所以很多殡葬扎纸人的都不给纸人点眼睛。

纸人也没有转动脖子，但是苗娇却感觉有一种视线正盯着自己。

盯得她脊背发凉！

这俩纸人，正在注视她！

它们粉红色的脸上，黑色的眉毛下面就是眼白，还有鼻子和红唇。

也算得上是五官端正，然而越是像人，就越是诡异恐怖。

那视线极具压迫力！让她额心淌下汗水来。

她手上提着的白灯笼的光开始越来越暗！

里面的火苗，如同有了生命一样疯狂舞蹈，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似的。

让本来就狭窄的视野变得更加狭窄了。

然后她看见，纸人缓缓地点了头！

纸人，动了。

它们的头在刹那之间就弯下去了一些，快得让人几乎看不见。

这一刻，苗娇的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像是看不清东西了一样。

她嗅了嗅，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浆糊的味道。

浆糊就是用面粉煮成的糊状物，可以用来粘东西，尤其是纸。过去很多家庭都用浆糊来粘春联。

那味道从纸人的方向飘散过来。

是啊，纸人是用浆糊黏成的。

然而纸人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那里坐着，坐着。

苗娇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然而她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她在心里念叨着：

我可以。

我不是胆小鬼。

我要见杨娜。

我要为大家出一份力。

我一定，一定要带线索回去！

多念了几次之后，她终于停止了逃跑的想法，却也不敢轻易离他们太近，又问：“你们是要黄鹤吗？”

纸人又点了头。

“既然两位要黄鹤，那么可以告诉我们如何召唤仙鹤吗？”

纸人不动。

看来它们没法回答这种问题。只能回答是或否。

“吹笛子？”

纸人依旧没有抬头。

看来的确是需要吹响玉笛召唤黄鹤。

可是刚才于文文吹了好多曲子，都没有黄鹤献身。难道是因为吹的内容不对吗？还是应该让固定的人来吹？

苗娇决定先问一下曲谱。

苗娇：“那请问，曲谱在哪？”

话音一落，两个纸人就齐齐地抬起了胳膊！

指向了苗娇！

它们因为牵动四肢，发出了那种纸摩擦的声音。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苗娇觉得它们脸上的微笑好像越来越大了！

这样突然被两个纸人指着，吓得苗娇大叫一声，想要直接跑回去，然而身体却动不了了，并且一步，一步，继续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提线木偶。关节都被控制，就这么一步、一步地直接走到了纸人的眼前！

“啊啊啊——”

“不不不！”

苗娇这么向下一瞥，竟然看见纸人的手中拿着一团黄白色的东西，好像是纸！

她一下子抢了过来，拼命地奔了回去。

甚至拽掉了纸人的手指。

*

此时，柜台旁边。

香炉上的香已经燃了一半了。

虞饶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尖叫声之后，刚想要过去，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苗娇在五秒钟之内就使用了技能，他也被清除了记忆。

所以仅仅是看见苗娇提着一个灯笼，疯狂地跑了回来。

苗娇大喘着气，一下子扑了过来。

虞饶：“怎么了？”

苗娇：“我……”

苗娇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向大家讲了一遍。

在座的皆是脸色一白，紧绷着呼吸，冷汗直冒，感觉有股子阴风在作祟。

于文文倒吸一口凉气，好凶险。

然后把苗娇拽过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看头顶看看手，都没有什么异常。

甚至是上手捏了一下苗娇的小手，软乎乎的，暖暖的，很正常。

“还行，没变成纸的。等等！”于文文一把把苗娇推开，瞪大了眼睛，为自己的猜测而心惊胆寒，“你真的是苗娇？你不会是纸人变成的吧！”

苗娇：“……”我真的是啊！

于文文：“让我拿打火机点点试试看！纸人一定怕火。”

说完，于文文从系统商店里购买了一个打火机，然后打着了。

打火机映照之下的于文文，可怕地如同一个拥有稚嫩脸蛋的魔鬼。

天使面容魔鬼心，说的就是于文文了。

虞饶赶紧把苗娇护在了身后，拍开了于文文的手：“别闹！”

苗娇躲在虞饶身后。

虞饶的这个身高体型，可以把她这个小豆丁挡得严严实实，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

很像大哥哥。

果然啊，还是虞饶好。

苗娇放下心来。

可是下一秒，虞饶就转过头来，莞尔一笑：“我问你，我们是在哪个副本遇见的？”

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冷面阎王美人。

苗娇：“……”你俩还是不信我啊！

而后苗娇将手上的纸展开，几个人看见了上面写了一团一球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上面写着：“合四一六五”等数字。

以及一些点“·”和句号“。”等的符号。

很像是写在课文边上的小字角注。甚至还有错别字，看起来乱糟糟的。

虞饶扫了一眼之后：“这就是曲谱了。”

秃头：“这是曲谱！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曲谱不都是1234567吗？还有各种上下翻飞的音符。”

于文文：“1234567那是简谱。上下翻飞的音符是五线谱。这个是……”

虞饶：“「工尺谱」。古人的记谱法。

“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

相当于sol、la、si、do、re、mi、fa或升Fa、sol、la、si。

“和简谱的什么1234567差不多是对应的。

“高八度——加偏旁亻，如上字的高八度写作上或仩，乙写作亿。或者谱字的末笔向上挑。

“高两个八度——加偏旁彳，或者末笔向上挑两笔。

“反过来也是一样，同音名低八度，就将谱字的末笔向下撇。低两个八度则末笔双下撇。

“至于那些顿号“、”乘号“×”减号“-”则是节拍。

“快，没时间解释了，把笛子给我。”

把工尺谱翻译成简谱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好在这个曲子并不长，只有一首诗的时间。

而且副本为了让玩家通关，不会那么严格，只要吹的差不多即可。

虞饶直接一把把笛子从于文文手中抢了过来，按照这个曲谱开始吹奏。

一曲悠扬的调子就从玉笛中传出。

此曲名为《黄鹤复返》。

吹出一个游子归乡的叹惋。

**

虞饶不会告诉他们，曾经游戏《夏天烟火》里，有一关地点在青楼，他也曾扮演花魁在勾栏瓦舍里弹琴吹笛。

一边要获取王爷身上的情报，完成任务，一边要提防着那些青楼里的老流氓揩油。

他当时就和青楼里的一个叫做春桃的姐姐，学习了这个工尺谱。

……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职业玩家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啊。

……

*

直播广场上——

大家看见于文文在那骂，都纷纷笑成了一片。

本副本中，已经有好多队伍放弃解谜了，在黄鹤楼里面躺尸了。

这么一溜烟望去，直播间里不是死气沉沉，就是唉声叹气，要不就是疯了一般大喊大叫：

“曹尼玛！纸人，跟你拼了！”

有的玩家气性大，直接对着纸人冲了过去，然后自己的行为被纸人所控制，理智值降为0，自己也变成了纸人。

“解谜，解谜！解个几把谜！还黄鹤，老子看你像黄鹤！”

有的玩家躺在地上，看着香炉里逐渐变短的香，急得在那边疯狂骂街。

像虞饶他们这样心平气和的直播间，可不多见。

＊

吹完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香炉里的香已经燃了3/4了。香灰堆积在香炉之中，使得空气中都多了一些灰烬的味道。

吹笛引鹤。等等等，在虞饶吹完玉笛之后，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这期间虞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直，一直在吹。甚至额头上冒下了汗，汗水蒸发，带走他的热量，使得他凉嗖嗖的。

香在一分一秒的往下燃……

仿佛燃烧着他们的生命。

每个人都绷紧了一根弦。期待着快点，快点，再快点。

直到一声尖利的鸣叫声划破了夜的死寂，从白雾之中传出。听起来像某种禽类的声音，非鸭非鹅。

听得众人浑身一震，耳朵里轰隆轰隆地响。

《诗经》记载：“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这声音洪亮，清晰可辨，果真不同凡响。

“黄鹤！是黄鹤！”苗娇反应过来大喊。

她不知道黄鹤是什么声音，只是在动物园听过白鹤的声音，和这个差不多。

“黄鹤来了？那，我们的任务是不是就完成了？”于文文兴奋地看向虞饶。

陈断则看向柜台上的香。黄色的香，到了只剩1/5。

而虞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腰部以下的地方，都不能动了……

没等虞饶开口说话。苗娇就赶了过去，走进那团白雾之中，看见了传说中的黄鹤。

和普通的白鹤一样，高三尺，缘长四寸。头顶及眼睛为红色，修长脖颈。唯一不同的是，它的羽毛是黄色的。

日落黄。

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是洒了金粉似的，昭示着它是天外来物。

它正在地上，单脚站立着，长长的喙清理着身上的羽毛。如同古松般优雅十足。

笛子已经吹完，鹤呢？

几个人都绷紧了弦，期待着有什么东西来打破这种该死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