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佟禾根本没将詹成蹊的话做数。

她不信有人会无缘故对自己好，即使有，也是非奸即盗。

直到课桌出现一袋小笼包和豆浆，甚至还有纸巾。她有些恍惚，随后面不改色将东西放在夯诚桌上。

夯诚掐着预备铃进教室，看见桌上餐点，“哎呀，同桌你还给我带早饭，多不好意思。”

他嘴上这么说，手很实诚。

隔壁视线投过来，佟禾下意识拿起书遮脸，不敢看詹成蹊眼睛。

“诶，成蹊你吃了没？”

早读间隙，夯诚一个劲儿炫耀，嘴里塞了两个包子，问他，中间隔着一个佟禾，要把包子递给詹成蹊。

佟禾做贼心虚，努力往后背靠，隔壁声音轻描淡写，隐隐又压得很低，“吃了。”

一下课，佟禾想和夯诚换位置，隔壁詹成蹊站起来，喊出她的名字，“佟禾。”

她侧身看过去，詹成蹊拎着一本书过来，“这道题我不太理解，你帮我讲一下吧。”

练习册放在自己桌上，他站在过道，晴朗声音在课间裹挟一层麻烦。

佟禾近乎下意识拒绝，眼神左右瞟着，怕别人看见他两然后尖锐起哄。

“我、我不会。”

她声音很小，但足够两人听见。

“那刚好，我给你讲。”

“？”佟禾愣愣看他，以一种‘人还可以这样’的眼神，“不用，我自己学。”

詹成蹊恍若未听，手掌撑在桌前一摞书上，半弯着腰笔尖慢慢滑过一行题目。

“懂了吗？”

他的笑容很干净，眼很明亮。佟禾自觉不太聪明，能考上本校纯粹因为自己笨鸟先飞，刷了新华书店大半的测试题。

“不懂，”佟禾无语，“这是去年高考压轴大题。”

她用力，扯回他压住的书。

詹成蹊正了正声音，“都高考倒计时了，还不警惕起来。”

后桌笑出声，“詹成蹊你真狗，居然弯酸林老师，亏林老师多器重你。”

詹成蹊向佟禾挑眉，佟禾躲开他视线，垂头捏着书页角莞尔。

隔天。

佟禾站在早餐店，老板掀开蒸笼，白蒙蒙热气腾空。刚出笼的小笼包烫，她也不吃，放在书包里。

早上下了雨，热温穿过书包，贴着后背。

今天特意来得早，原以为教室里没有人，结果一踏进去，和前排一个男生对上视线。

说早上好？

但两人仅仅是同班同学，平时也没说过话。

正尴尬，男生很快低头学习。

佟禾做贼似的将早餐放在隔壁桌上，回到自己座位上舒了一口气，想了一天一夜的事，不欠他什么。

詹成蹊踩着铃声进教室，和班主任林樾一前一后，夯诚迟到，站在门口挨批评。

这还没晚。

夯诚屁股刚挨着，詹成蹊向他打招呼，“喏，吃饭不，我同桌带的。”

一下课，夯诚扑过去，“詹成蹊，你丫的。”

昨晚下了一场雨，窗外临街，车子飞驰而过。桌上的手机□□在响，佟禾不用想，已经知道是谁。

九月末，吹过一阵微凉的风，落叶知秋。

佟禾终于拿起手机，詹成蹊发来五条信息。

斑马不睡觉：“科技馆有科普活动，A城理工大学的学生会来讲解，要不要去听？”

科技馆就在图书馆旁边。

自从开学，佟禾已不去图书馆。因地方离家太远，把刷题时间浪费在路程上，不划算。

禾苗：“不去。”

斑马不睡觉：“放假出来玩啊，呆在家里多闷。”

才不闷。佟禾想，从小她始终相信笨鸟先飞，花别人玩耍的时间死磕做不来的习题，看着成绩似乌龟壳慢慢挪动，她很有成就感。反之，她如坠落无尽深渊。

佟禾视线一扫，看着书架上的几本书，是从图书馆无人认领处拿回来的。

带去给他吗？万一人家不在乎呢？何必自讨没趣。

佟禾收回目光，将心放在书本上。十分钟后，手机在桌上不停震动，斑马很烦发来活动现场照片，人山人海，近乎是年轻小孩。

佟禾觉得詹成蹊好话痨，他作业写完了吗？

肚子传来咕噜声音，胃部开始泛酸恶心。身体不适令佟禾觉得生活烦躁又不真实。

自己并不习惯被人打扰着，毕竟从小连父母都少管她。

出房间门倒水喝，佟承阳在客厅玩手机看见她。

佟禾靠墙抱胸盯住佟承阳。少年眼底青黑，额头留有残血，一只脚搭在茶几上。

“佟承阳？”佟禾走过去，抬起弟弟的脸仔细看，“怎么受伤了？”

“骑车摔的。”佟承阳眼圈发红，可还是倔强低下头，埋头操作者虚拟英雄厮杀。

弟弟出生前，家里连感冒药都不会备。佟禾从家庭医药箱拿出酒精和棉签给佟承阳处理伤口。

“姐，我想吃肯德基。”

自上次暑假吵架，姐弟两默契不见面不说话。

“炸鸡不健康，我给你煮面吧。”佟禾心疼弟弟，虽然有时候羡慕甚至嫉妒他，但看着他在妈妈肚子里逐渐成长，到出生，长大成如今的初中男孩，佟禾不恨他。

“可我想吃。”佟承阳撒娇，挽住她的胳膊，“姐，你最好了，最最漂亮了，以后我挣钱都给你用。”

佟禾受不住他撒娇，带他去离家最近的商场kfc。

姐弟两选在靠窗的位置，佟承阳顶着一头的伤，“姐，如果我不想读书了，爸妈会不会揍死我。”

笔尖在书页一顿，佟禾莫名升起不好预感，“在学校被欺负了吗？”

佟承阳是家里被宠出来孩子，即使家中并不富裕，可他从来要什么得什么，甚至父母爷爷奶奶会主动将东西递在他手中。

还欺负还好，倘若被霸凌……佟禾想弟弟应当承受不住的。

佟承阳想辩驳，可姐姐极其认真顶着自己脸上的伤，他低头，酥脆嫩滑的鸡腿肉油炸得很香，只是有些噎，有些咸。

佟父佟母回来看见佟承阳满身的伤，顿时嘘寒问暖，倔强的孩子始终不肯透露半字，遂作罢。问及兄妹两中午吃了什么，佟承阳终于有些声音。

佟父在旁皱眉，“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吃什么炸鸡，家里没米没面了吗？”

佟禾小声：“承阳想吃，偶尔一次也没关系吧。”

“一次炸鸡多少钱，真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佟母摇头，同样指责语气，“你是个女孩子，钱要省着点用，爸妈打工也不容易。”

随后不停念叨，知道佟禾主动说送弟弟去学校方才作罢。

弟弟在私立学校读，姐弟两学校一个城南一个城北。

佟禾原本打算找弟弟的班主任，可弟弟在校外受伤，从小所受教育加上性格使然，佟禾转而向人打听高中部在哪。

周日下午返校，操场家长学生来往。

詹成蹊运球间隙走神，以为自己看晃眼。东操场，隔着网球栏外。

佟禾和一个男生在说着什么，起初詹成蹊以为自己看错眼，可后来，那两人分别，女生往这边走来，詹成蹊才真正确认。

两人还是有缘，没在科技馆见面，却不约而同出现在城市的另一所学校。

“佟禾！”詹成蹊扬手高声呼喊，声音阳光清朗，吸引不少视线。

佟禾看见他，一副老鼠遇见猫，唯恐避之不及。

“诶，成蹊说好的三场呢？”后头有人见他拿起书包要走，连忙追认道。

詹成蹊将书包斜跨在肩，反身向足球场的人扬了扬手臂，笑意肆意阳光，“作业没赶完，下次再约。”

“那你……男朋友？”詹成蹊很小声。

毕竟佟禾在他看来是个极其文静的小女生，能让她跑大半个城市到绿成中学来，必然是她在意的人。

“詹成蹊！”

佟禾怒红的眼中湿漉漉，被人踩住痛脚炸毛，“凭什么，你张嘴就要断定我的人际关系。”

顷刻，詹成蹊反应过来自己冒犯到她。他后退半步想解释，可一时找不到合适语言。

这间隙，佟禾闷头离开。

詹成蹊拎着书包跟在她身后半米距离。

阳光轻而易举绕过枝叶蔓蔓，细碎金色落在他们身影。时间漫长焦灼，少年时未曾停留去感知美好。

走过两个红绿灯，詹成蹊绕过一棵树挡在佟禾前面。

詹成蹊定睛一看，他愣住，佟禾哭了。

泪顺着脸颊留，滴落在领口，让人误以为是汗水。

“对不起佟禾。我刚刚乱说的，运动完脑子一抽，你别往心里去。”

“回学校吗？刚好，我们一起走。”

詹成蹊哪里都能对上话。

佟禾眼睁睁看着街对面的公交车轰鸣离去，心里更讨厌这个聒噪的人。

“詹成蹊，我挺讨厌你的。”红绿灯这边无人，佟禾鼓气说道，“你能别主动和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