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蝶翅

宋少游戴眼镜的样子跟平时不太一样,但谢幼清又说不上来哪不一样,老喜欢转到他跟前看,每次都会被宋少游按着额头推开。后来她贼心不死,自己偷偷戴过一次,结果一戴上就开始两眼发晕,脚下也飘,还没咂摸出滋味就宋少游捏着鼻梁架摘掉了,眼镜腿轻轻划过脸的感觉,凉飕飕,痒丝丝。

“……当时你还生气了,说这样对眼睛有影响。”

宋少游静了两秒,忽然松开了手。

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再这么下去,她不知道会拿出什么细节来帮自己回忆。

桎梏松开后,鼻腔里又有了热意,谢幼清连忙自己捂住,听到宋少游说:

“你脸很红。”他声音平淡,带着一丝从容的笃定,“刚才看到什么了?”她刚才的模样很慌张,跟那些落网的人一模一样。

谢幼清怔了一瞬,有些不太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如果她有尾巴的话,那此刻写在她脸上的就是被踩到尾巴却又不敢声张的表情,但宋少游的神色又那么冷淡,那么正经,让她觉得撒谎或者隐瞒反而是不好的事情。

“我看到有人在接吻。”她老老实实地说,眼睛垂着,睫毛浓长,“是高三的。”

宋少游顿了一秒,薄薄的眼皮似乎掀了一下:“只是接吻?”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有点困惑为什么要用只是,他的意思仿佛不止于此,但是一丝微妙的本能压住了蠢蠢欲动的求知欲,她觉得宋少游不会喜欢自己的问题,于是点了点头。

宋少游蹙了下眉:“以后少去月湖。”

谢幼清没忍住,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像在不忿,为什么不能去,明明你也在啊。

那一眼的余光瞄到他手有些僵硬地垂在身侧,食指和中指沾着一抹分外刺眼血迹,微微屈起。意识到自己弄脏了他的手,谢幼清马上去找纸,却发现最后一张已经用完了,大脑加载了几秒钟,又翻过了自己的胳膊肘瞧,可能为了防脏,附中校服袖子下半截设计成了黑色,就算被水笔划到也看不出来。

“我可以帮你擦一下吗?”谢幼清微微仰头看着他,怕宋少游不接受,又补了一句。

“黑色的,看不出来。”

她的瞳仁覆盖着一层柔和光晕,像干净的玻璃珠。这样的眼睛是无法让人长久对视的,因为干净的东西容易弄脏、容易碰碎,容易激起人心底最原始的破坏欲。

“不用。”宋少游移开视线,掌心里还残留着她唇息的余热,蝶翅搔痒般挥之不去。

“再不走,早自习要迟到了。”

“……啊。”谢幼清低头看了眼时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本来早上有一点点不开心,见到宋少游后,这一点点不开心也消失了,但此时此刻似乎又有了复萌的迹象。

宋少游转身往外走,谢幼清隔着半个身位,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草丛簌簌,两道脚步声交错在一起,或轻或重,头顶的树冠就像一层结界,屏蔽了外界的雨,直到他们走到边缘,蓦然被雨水的凉意惊醒。

宋少游带伞了。谢幼清瞄了眼握着实木质伞柄的那只手,有点心不在焉。他就像一台控制精密的仪器,永远有条不紊,周密可靠,而自己永远是丢三落四的那一个。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忘带了,还是因为清楚地知道就算不带也不会淋雨。

黑色宽阔的伞盖微微倾斜,伞檐上移,露出黑釉似的一双眼,清清冷冷,似无声催促。

如果是往常,谢幼清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钻到宋少游的伞下,左手还会不自觉地、不安分地碰碰他的袖子或者小臂。但是现在,如果他送自己回教室再去高三教学楼,说不定就赶不上早自修了。

她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宋少游睨了她一眼:“怎么了?”

“忽然想到这节早自修要默写,”谢幼清的眨眼频率因为心虚而加快,胸腔里像揣了一只小兔,“我要先回去背单词了。”

说完,她掀起外套后背顶在脑袋上,撒开腿冲进了雨幕里。

宋少游完全没来得及摁住她,袖管到指尖飞快从他微微握起的掌心里逃脱,最后只留下一缕微凉的风。

-

回到教室,淋得湿透的谢幼清接受了一波注目礼。

吕布顶:“你洗澡去了?”

孙一夫:“怎么还流鼻血了?”

谢幼清下意识摸了下鼻子,说撞树上了。

孙一夫立刻说:“撞树上了?怎么撞的?哪棵树?什么树?”

吕布丁压着火:“你是不是有……”

孙一夫:“我去把它砍了。”

谢幼清想象了下宋少游的体格和武力值,再看了眼孙一夫,评价道:“……有点勇气在身上。”

孙一夫臭屁:“那可不。”

吕布丁疑惑:“为什么是勇气,不是义气?”

谢幼清又卡壳了,不过很快梅严勘夹着英语书走了进来,背诵声顿时一停,吕布丁飞快地扭过头去。这次要默写整个单元的单词和词组,错了超过五个就要重默,重默的题还不一样,意味着要背更多,一时间教室里哗啦啦的翻书声比算盘还响。

梅严勘冷酷地抱着胸:“别看了,你们以为课本上有的我会出?”

底下一片哀嚎。

十分钟很快过去,梅严勘收了默写本当堂批,批一本叫一个,默得是好是坏全部一个表情,叫人心里摸不着底。

吕布丁疯狂翻找答案:“我错了估计有四五个,给不给过全看没眼看心情。”

孙一夫用椅背杵了下谢幼清的桌子:“我反正是重默预定了,你的到时候借我抄抄啊。”

同窗这么久,谢幼清的默写基本不带错,他每次订正都拿她的打样,从头到尾全部抄一遍。

不过谢幼清没来得及回答,因为下一秒梅严勘就叫了她名字,表情很严肃。

“你学习向来用不着老师操心,最近怎么回事?”自从停课一周后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上课迟到,默写也错误连篇。

谢幼清看着作业本上的红叉叉,唇动了动,说不出话。她尽力在弥补了,但不可否认最近的学习状态确实不好,尤其是察觉到宋少游生气的时候,干什么都像是飘在半空中,惶惶然脚沾不着地。昨晚本来要背的,但一直在等宋少游回来,等着给他礼物,结果等睡着了。当然,这些都不算借口。

梅严勘把作业本给她:“自己去门口站着,好好反思一下。”

底下一片愕然:“我屮,她也重默了?”

“连谢幼清也重默啊……”

“没眼看是不是看她不爽啊,这都第二次了。”

教室外风雨飘摇,凉风时不时裹着雨水打到脸上,一阵沁凉。谢幼清翻开课文,从第一行开始标注重点词组,一边标一边订。早自修后的出操因为大雨取消了,出操铃改成了正常的下课铃,学生们上厕所的上厕所,接水的接水,在门口进进出出,梅严勘回了趟办公室,路过门口的时候没看她。

她没让谢幼清动,谢幼清就没知觉似的一直站着,直到晟远拿着一把簸箕从走廊尽头走过来。

“呦,你这是在等我还是等宋少游?”晟远把簸箕递给她,一开口还是玩笑,“某人让我拿来的,这么冒失,以后怎么找男朋友?”

听到宋少游三个字,她第一反应是往他身后瞟,眼神透着些许怯,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他没来……你什么表情?”晟远扫到她手里的默写本,顿时了然,“干坏事了,被老师罚了,对吧?放心放心,学长是好人,大大的良民,绝对干不出告家长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谢幼清听到宋少游没来,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这样他就不知道自己被罚站了,但心又提了起来:“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晟远语气透着古怪,“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早自修一下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哦。”没有听到宋少游的去向,谢幼清有点失落,不过她很快弯了弯眼睛,说谢谢学长。

“客气什么。”晟远摆摆手,“走了啊。”

梅严勘回来后看她还站在门口,认错态度良好,大手一挥让她回了座位。

吹了十几分钟冷风,乍回到暖烘烘的教室,谢幼清浑身的汗毛都炸了一下,打了个从脚底直逼天灵的寒噤。

半节课后,教室里倒下半片。

半梦半醒中谢幼清听到吕布丁摇摇欲睡:“你hold得住吗?”

孙一夫迷瞪着眼睛:“什么……你有猪吗?我没猪啊。”

然后梅严勘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有啊,你不就在这儿嘛。”

孙一夫安静如鸡蛋。

倒是谢幼清一个激灵醒了,趴着没动,悄悄捞起笔,满地找进度,浑然不觉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梅严勘的重点观察对象。

“我看有些同学跟第一页坠入爱河了,整张卷子快讲完了,还舍不得翻页啊?你怎么不亲上去啊谢幼清。”

谢幼清一声不吭把卷子翻到第四页。

这下无论是睡着还是快睡着的都清醒了。

梅严勘快刀斩乱麻讲完了最后的作文,一看时间还剩七八分钟,直接宣布下课。

没有欢呼声,教室里瞬间倒下一片。

谢幼清打了个喷嚏,忽冷忽热的感觉更明显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依稀听到下课铃响过三遍,教室里哗啦啦拖凳子声,吕布丁叫她吃饭,而她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没有力气回应。

过了一会儿,教室彻底安静了。

许是埋着头睡有些窒息,谢幼清又换了个方向。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响了,一股微弱的冷气流灌了进来,她不安地动了下,手指缩进袖口。

脸上微微一冰,她以为是扬进来的雨,想着吕布丁怎么不关窗。过了几秒,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好像不是朝着窗户睡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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