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降低了她的反应能力,谢幼清反应了几秒,才感觉到面前似乎站了个人,昏昏沉沉睁眼看,入眼是纹了两道黑杠的衣服下摆,还有泛着冷光的金属拉链,仿佛接收到某种令她感到安全、放弃防备的讯号,她乖驯地闭上了眼睛。
那只手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下,然后落在额头上。
她觉得自己像一块烧红的木炭,落进了柔软的雪地,很舒服,于是无意识往深处蹭了蹭。
那只手顿了下。
“你发烧了,谢幼清。”
声音跟那只手表现出的温柔完全相反,冷淡,刻板,带着轻微的训诫意味。
“……我知道了啊。”谢幼清的声音哑了,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困顿,语速很慢,听着有点委屈。她自己她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没想到连手心也是烫的,像两块烙铁相贴,有点失望。
“……没有你的舒服。”她意识不清地说。
“你说什么?”
谢幼清支起身,脑子里像煮了一锅沸粥,左右晃着,强烈的不适使她忽略了宋少游的问题,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敲第二下的时候被宋少游抓住手腕。
“很难受?”
她诚实地点点头:“有点。”
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但是你的手很舒服,凉凉的,像玉。”
那只手又顿了下,两秒后松开她手腕,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下。
“我看你是烧糊涂了。”
“能不能自己走?”
谢幼清又点点头,才反应过来:“你要带我去哪?”
宋少游言简意赅:“回家。”
家里小孩生病,当然要回家里养。
只是那样的话,宋少游又得请假了,高三的学业应该比她们紧张很多很多吧。谢幼清忽然又不那么情愿了。
“我不想回家。”她趴在座位上看他,“在家里睡也是睡,在学校里睡也是睡觉。我吃个退烧药就好了,我退烧很快的。”
“晚上再回家也一样的,行吗?”见宋少游很久没说话,谢幼清又说,“我哪里都不去,就在教室里。”
她向来是个破人心防的好手,什么都不用说,光凭那双眼睛就可以,所有的哀求都在里面。
宋少游最终还是妥协了,看着她吃了退烧药说,“下午放学在教室等我。”
“这些都是你买的吗?”有退烧药,还有姜茶,谢幼清在一堆药里翻着,像是在海洋球乐园里翻找玩具的小朋友一样。
宋少游提醒她:“嗓子痛的话,不要喝姜茶。”
此刻他无论提什么要求,谢幼清都只会说好,点头如捣蒜的模样看起来倒恢复了一些生气,宋少游看着她吃完退烧药,在她头上按了下,准备离开。
这时候吕布丁回来了。
她本想吃完帮谢幼清打包一份,但转念一想等自己吃完已经很晚了,索性两份一起打包,比平时提前了二十多分钟到,结果发现教室多了一个陌生人——也不算陌生,全校应该没有几个人不认识宋少游那张脸。
出乎意料的是,他站的位置离谢幼清很近,而教室里又没有其他人,她注意到谢幼清的头发还有点乱,两人一坐一站,之间有种微妙又无形的氛围,外人无法融入。
宋少游脚步没有停,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的气场有些迫人,吕布丁条件反射性地喊了声学长好,他微微颔首,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谢幼清察觉有人走进教室时,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紧张了一瞬,但当发现那个人是吕布丁的时候又松了口气。
“你回来啦。”
吕布丁拎着两份饭回到座位上,拆开包装袋和一次性筷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谢幼清,眼神像要把她戳出两个洞。
“宋少游怎么在我们班?他跟你什么关系?”
谢幼清没打算瞒她:“他是一个叔叔的儿子。”
“哦,”吕布丁了然,“他是你哥啊?”
“也不是。”谢幼清苦恼了一瞬,“就,那个叔叔跟我没有血缘。”
“哦,你继兄。”
“……也不是。”谢幼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解释钟壹跟宋仕诚住在一起但没结婚这件事,而且她跟小姨住本来就很奇怪,再聊下去势必会牵扯到谢斯唯和钟心,她并不想被同学知道那些事情。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宋少游被人议论。
宋少游对她很好,钟壹和宋仕诚也是,这些都让她忘了她本来是一个寄人篱下没父母要的小孩。可是宋少游不一样,虽然他跟钟壹和平共处,但谢幼清知道他并不开心,每次回老宅更不开心,跟宋仕诚也并不亲近。她不知道宋少游的生母是谁,宋叔叔和钟壹从未提及过,老宅那边也讳莫如深。
可能她潜意识深处一直觉得,她跟钟壹的到来,破坏了宋少游应有的幸福。在她眼里,宋少游应该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双恩爱的父母,他的人生本该是一副清白无瑕的画。
因为她的出现,那副画面中多了一个噪点。
所以她才那么怕他生气,想对他好。
“反正就是家里的人。”她补充了一句,“是家人。”
吕布丁的目光从羡慕转为同情:“家里有这样一个模范生,你学习压力应该很大吧?”
“……还好吧。”谢幼清说,“我姨……我家里人对我学习没有要求,她们觉得小孩只要开心努力就好。”
吕布丁愤愤:“那你成绩还那么好。”
“不是的。”她认真解释,“跟着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你也会变得很好。”
吕布丁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饭快凉了,先吃吧。”
吃完饭,谢幼清又背了会儿单词,退烧药起了作用,她沉沉睡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她还记得下午大课间要去梅严勘那里重默的事。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听见孙一夫拖开凳子的声音。
“错了五个,好歹是通过了。”
吕布丁损他:“那是人家梅严勘懒得陪你默第三次。”
谢幼清意识到自己错过了重默,睁开惺忪的睡眼,感觉身体状态好了点,没跟中午一样头昏眼花了。
“你终于醒了?”孙一夫说,“梅严勘说了,让你明天再去找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就算了。”
谢幼清抬起头,疑惑地问:“梅严勘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没想到孙一夫的表情更诧异了:“不是你请假了吗?我还以为下午上课的老师都知道了。”
要是换个人在那些老古板眼皮子底下睡这么香,早就被当众处刑了,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幼清心里漏跳一拍,下意识跟吕布丁对视一眼,对方眼神明晃晃的揶揄:他还帮你请假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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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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