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庭

“他问我双繁大道怎么走,我说不知道,然后他就走了。”

“没说其他的?”纪冰问。

阮雨摇头,“没有。”

“也没进来?”

“没有。”

“我来说我来说。”阮朝朝举起小手,“我在屋里喊了一声,他可能被我吓跑了,但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是坏人吗?”他问。

纪冰沉默着,脸色凝重。

阮雨皱起眉,担忧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纪冰看着姐弟俩,一个眼睛不好使的柔弱姑娘,另一个还是个七岁的小男孩。

她顿了几秒,道:“没事。”

“真的?”阮雨不太相信。

“真的没事,你们先进屋吧。”

她转身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又停下,掏出破旧的老年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她就挂断了。

等了几分钟,她又拨过去。

响了一声,又挂断。

这回没等多久,对方拨了过来。

“卧槽,纪冰,你真是够了,两毛钱的话费你都舍不得……”

“你想起那人是谁了吗?”

李福:“哪个人?”

“那个通缉犯。”

李福叹了口气,“我要是能想起来是谁倒好了,可我头都快想破了,还是没想起来。”他又纠结道:“但我应该是见过的。”

“我看见他了。”纪冰压着嗓子,声音发紧。

“你说什么?”李福立马炸了,像踩着炮仗似的,急问:“什么时候看见的?在哪看见的?”

“在北巷这里,三天前的一个傍晚,我跟他面对面走过。”

“你确定吗?看清楚长相了吗?”李福追问。

“看清楚了,他嘴角下面有道疤,跟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上,一模一样。”

“怎么办?现在报警吗?”纪冰问道。

“都不知道他人现在在哪,万一警察来了,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可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要不然咱先守着。”李福提议道:“等确定那人的位置了,再通知警察,有奖金的。”

“奖金?”纪冰眉头皱了下,“多少?”

李福激动道:“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奖金。”

“真的假的?”纪冰惊讶,“真的会给钱?”

“当然是真的,政府出钱抓通缉犯,还能骗你呀。”

二十万,那是什么概念?

纪冰不知道。

对她来说,这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纪冰,你现在在哪?先回来,咱俩先商议一下,事成之后,奖金对半劈,四六也成。”李福兴奋不已,好像立马就能拿到钱似的。

“好,我现在……”纪冰身子一转,就看见姐弟俩并排蹲在大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傻乎乎的。

于是,她话锋一转,“等会儿吧,我晚点去你家找你。”

挂了电话,她走过去,看着他俩,“不是让你们进屋吗?”

阮雨抬起头,寻到声音,嘴角往上翘,“朝朝说你还没走,所以我俩就在这等一等。”

“等一等什么?”

“当然是等你啊。”朝朝大声道:“你几天没来,姐姐都有点不高兴了。”

“朝朝,你别乱说。”阮雨蹙眉低斥,白皙的手指抠着衣服,顿时紧张起来。

“我没有乱……”

“哎呀,朝朝,你回屋里看电视吧。”阮雨推着他,“快去快去。”

朝朝撅起嘴,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起身跑回屋内,看动画片去了。

阮雨老实蹲着,抿起唇,眼睫微垂。

空气仿佛停滞了般,静谧起来。

“咳---”见状,纪冰重重咳了声,扫了她一眼,然后把视线钉在她面前的水泥地上,“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阮雨:“妈妈今天要加班,得八点半才能到家,爸爸九点多回来。”

纪冰:“最近不要出门乱跑,就算在家里也要把大门插上,不认识的人敲门,不要开。”

阮雨心中疑惑起来,猜想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但她没有再问。

因为已经问过一次了,纪冰没有说。

那她就不问。

她舔了舔嘴角,踌躇了会儿,道:“你,你前几天是有事吧。”

不然,为什么没有来。

“没事。”纪冰说。

“哦。”

阮雨声音很低,鼓了鼓腮帮子,没再说话。

所以,就是不想来。

仅此而已。

不能说是伤心,可能只有淡淡的失落。

一点点,一点点的失落而已。她想。

果然,没人愿意跟一个瞎子交朋友。

她缓缓吸了口气,很快调整好情绪,“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呀?”她微微笑着,就是街坊邻居间的随口闲聊。

纪冰掀开眼皮,好似能看出她笑容里的勉强。

有些扎眼。

她别开视线,“不做什么。”淡淡道。

“上次我跟妈妈去买菜,你在卖鱼,是给你爸妈帮忙的吧。”阮雨说:“真好,不像我,什么忙都帮不了。”

纪冰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平时就不怎么会说好话。

这会儿更是嘴笨。

总不能说,你眼睛都看不见,能做什么呢。

她哑然,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裤缝,拇指抵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又掏出手机看了眼,离八点半还有一个小时。

“你们晚饭怎么办?”

“妈妈留了包子,你没来之前,朝朝热了四个,我吃了两个,白菜粉丝馅儿的,先垫垫肚子,等妈妈回来做晚饭。”

她说话很细致,不紧不慢,口齿清晰,你问一句,她会延伸出这个问题下面的其他答案。

一板一眼,很乖。

但这样回答的弊端就是----导致提问人语塞起来。

不知道下面该问什么了。

于是,纪冰只能突兀地挤出一句:“吃花生吗?”

“啊?”阮雨一愣。

“我这里有花生米。”纪冰把那袋没吃完的花生米拿出来,“你吃吗?”

阮雨迫不及待地点头,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很明显,“吃。”

纪冰几不可闻地笑了下。

很淡很淡。

像是因为找到新的话题而高兴。

又或是因为阮雨答应吃她的东西而高兴。

她索性蹲下来,没靠太近。

两人面对面,纪冰摊开掌心看了眼,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洗了手。

她把花生米倒在手心里,然后把小的,坏的,再一粒一粒捡回袋子里。

这是在巷子口那家小卖部买的,透明袋子装着,两块钱一小袋。

是纪冰平时唯一的零食。

她自己买的,属于她自己的零食。

便宜货,品质也低劣,一袋花生里有不少又小又硬的,还掺和几个坏的,都发黑了。

好在味道不错,吃起来还挺香。

留下满手心个头大的花生米,纪冰起身走到旁边,把花生衣搓在杂草丛里。

左右手来回倒,利用微风把花生衣吹干净。

然后再回来,拽住阮雨的手腕,把花生米放进她手心里。

“吃吧。”她说。

接着低头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捡起来吃掉。

阮雨笑着,拿了一粒放进嘴里,咀嚼着,“谢谢你呀。”

“你多大了?”她边吃边问,想要了解的更多些。

她想,不愿意当朋友也没关系的,偶尔遇见能聊上几句就很好。

“17了。”

“那我该叫你姐姐。”

“不用。”

“啊?”

“叫我名字就行了。”

“哦,好。”阮雨点头。

“纪冰。”她叫了声。

“嗯。”纪冰问:“干什么?”

阮雨抿着嘴,笑得有些腼腆,“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她又问。

这个纪冰知道,小时候听村里的一个姐姐说过,“纪晓岚的纪,下冰雹的冰。”

“冰雹我知道,可纪晓岚是谁呀?”

“就是《铁齿铜牙纪晓岚》里面的那个纪晓岚。”纪冰略微有一点兴奋,像是自己跟某个很有名的人是同一个字的那种兴奋。

能拿出去说的那种。

阮雨蹙起眉,有些惆怅,低声道:“《铁齿铜牙纪晓岚》又是什么?”

“就是一部电视剧,以前经常放的,你没看过?”

啊。

阮雨摇了摇头,“没看过。”

跟一个瞎子提看电视。

纪冰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她有些懊恼。

一时噎住。

阮雨不想破坏气氛,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道:“妈妈给我找好了学校,等九月份开学我就能去上学了,不过是学盲文,得从头开始学,算算年纪,你应该快高考了吧?还是已经考完了?考得怎么样呀?读大学的话,会离这里很远吗?”

答的仔细,问起问题来也仔细。

纪冰觉得她有一点故意。

想‘报复’自己刚才提起看电视的事情。

“你妈回来了。”

阮雨秀眉一扬,喊了声,“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回来了,只是听纪冰这么说。

她相信她的话。

“小雨。”接着,董园的声音传来。

纪冰本来打算立刻走,但想了想还是留下了。

阮雨猛然站起来,身子一歪。

纪冰忙伸手扶住。

“蹲太久,腿麻了。”她嘿嘿笑了两声。

董园走近,纪冰松开了手。

“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吧。”她看着纪冰,热情招呼着。

她推着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一袋菜。

不过她应该是摔倒了,头发有些乱,裤腿上都是灰,膝盖磕破了,掀起来一小块皮。

走起路一瘸一拐的。

董园朝她使眼色,看向阮雨,食指抵住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纪冰会意,没吭声。

董园看向阮雨,笑说:“抱歉,妈妈回来晚了,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然后,用手背蹭了蹭阮雨的小脸,“不过接下来几天,工作比较忙,妈妈还是没办法早点回来,明天给你们留饺子吧,猪肉白菜馅儿的怎么样?”

她找了份超市理货员的工作,刚去上班,又是外地来的,被刁难是常事。

阮雨懂事地点点头,“好,妈妈上班辛苦了,不要担心我们,我跟弟弟在家都好好的。”

纪冰看着她们,张了张嘴,把本来打算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

吃饭的时候,朝朝就开始邀功了,“我今天给姐姐洗了头发,是我洗的哦。”

董园笑着夸道:“朝朝真棒。”

吃过饭,洗了澡,董园把院子里晒好的衣服收进来。

屋内灯光明亮,她把阮雨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衣柜里。

“妈妈,你腿还疼吗?”

董园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随即又心中了然,“朝朝跟你说的吧。”

阮雨脸都揪着,心疼道:“朝朝要是不说,你就一直瞒着我了。”

董园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好,拉着她的手,母女俩坐在床边,“没什么要紧的,就是骑车的时候不小心轻轻摔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真的?”

“真的。”董园说:“倒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下着大雨送你回家,又是煮红糖姜水,又是帮你换衣服的。”董园笑说。

阮雨讶然,啊了一声,“朝朝答应我不会说的。”

“盆里面放着你换下来的湿衣服,你还以为能瞒得过去?”

糟糕,这么轻易就露馅了。

她笑着吐了吐舌头,仔仔细细地把那天的事情都交代了。

“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乱跑了。”

“那这个纪冰人还不错,帮你赶跑坏人,还背着你跑去躲雨,又是帮忙找朝朝,又把你们送回来,还担心你们感冒,煮了红糖姜水,最后还帮你换了衣服。”

阮雨不住地点头,“对对对,她真的特别特别好。”

“那,她是我女儿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

听罢,阮雨神情低落起来,“我们还不是朋友。”

“为什么?”

阮雨想了想,道:“也许她朋友多的不差我这一个。”

要不然怎么闲着没事,也不想过来找她。

“应该不会吧。”董园说:“以她的生活境况来说,应该不会有太多朋友的。”

“妈妈,你知道她家里的情况?”阮雨惊讶道。

董园笑了笑,说:“都是送我女儿回家的人了,我还不能打听打听啦。”

“那你快跟我说说。”阮雨兴奋道:“她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就只知道一个名字,还有放假在家帮家里卖鱼。”

董园眉头紧拧,“放假在家?她跟你说的吗?”

阮雨摇头,“她倒是没说过这句话,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我可就直说了,你可不要不高兴。”

阮雨点头,神色严肃起来。

董园:“她住在西边巷子,离这里也不远,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爸妈在菜市街开了个铺子卖鱼,我也是听常年住在这里的那些人说的,说她父母很市侩,是虚荣不讲理的人。”

话毕,阮雨整张脸都皱着。

董园继续说:“纪冰没上过一天学,因为她爸妈重男轻女,她哥哥读书的时候,她就在家帮忙干活,等到弟弟出生,又开始帮着带弟弟,她爸妈不喜欢她,所以经常会打她。”

“他们怎么能这样?”阮雨气道。

“不过我又听说,纪冰自己也很厉害,每次跟她哥打架都会打赢,她哥可欺负不了她,而且她在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招猫逗狗,爬树掏鸟窝,没有她不干的,谁要是敢惹她,她撸起袖子直接跟人家打,如今可没人敢欺负她了。”

‘噗嗤’阮雨笑出声。

董园默默叹息,说的真假参半。

有一回,纪冰不知道因为什么跟她哥哥打架,被她爸妈用绳子吊起来打,头朝下吊着,满地的血,人都打昏过去了。

她当时听人说起,眼睛一热。

那孩子当时才13岁。

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死里打。

可真下得去手。

董园只挑好的,有趣的说。

其他的没再多说。

阮雨听得一直笑。

李福:花生米都不能自己倒,还要贴话费,你巴巴地给人家搓花生吃,合着就我一个冤种是吧!!!(白眼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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