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战鼓声响起,在每个站在城墙上或是在城里默默祈祷的大宣臣民心上敲击,也敲响了北狄先锋骑兵进攻的号角。
数千骑兵呼啸而来,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蝗虫军队,沈执锐感到一阵厌恶与不快,战争就是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先主动迎战,取得胜利,日后再追求和平。
传统的守城战血腥十足。滚木礌石、热油金汁,两军队伍时时刻刻都有无数惨烈的牺牲,所有战士都为了自己的命,而去要别人的命。
上一世沈执锐没见到,在大军压境之前,她已经在诸多臣子的授意之下自刎于城墙之上,她的尸体就那样在战争里悬挂了三日有余。
她的死只怕对北狄军队没有任何影响吧?也许他们会说,北狄已经强到不战而胜,所以大宣公主才会不想苟活。
沈执锐叹了口气,为自己当时的愚昧无知,受奸人诓骗而懊悔。
接下来战斗的节奏仍然是
就在北狄主力步兵扛着云梯逼近城墙时,异变陡生!
城墙中段,十几名士兵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投掷滚石,而是齐齐举起了几个造型古怪的长筒。
“放!”小队长一声令下。
“咻——咻——咻——!”
数道拖着尾焰的火龙炮弹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低空中划过一道道低平优雅的弧线,精准地砸向了后方正在推进的步兵队伍。
“轰!砰!轰!”
剧烈的爆炸声远胜雷鸣,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大的杀伤力,所有人都不由得骇然起身。
文武百官们早已面无人色,一些胆小的甚至腿软得需要搀扶,大家不再顾及现在的场所,响起一道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天……天佑大宣!!”一个老臣率先反应过来,激动得胡须乱颤,几乎要跪下来。
“神器!此乃天降神器啊!”另一位未出征的将军猛地一拍城墙,眼眶泛红。
八尺男儿落下泪来,身旁却无一人投来异样眼光,所有人都紧盯着战场局势一言不发。
谢崇古脸上的表情最为复杂。
震惊、难以置信与忧虑交织在他脸上,青白肤色都透露出几分不健康的红。
他看向公主的背影,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就连沈执锐,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在亲眼看到炮弹能造成的伤害之后,也不由得惊诧起来。
现代武器对于战局的改变是突破性的。
火光冲天而起,北狄人的残肢断臂四处飞溅,步兵方阵瞬间被撕开了几个巨大的缺口,惨叫声此起彼伏,最关键的是人心已散。
“那……那是什么妖法?!”
“莫非是大宣的守护神?”
“大宣竟然有此等神通,天不佑我!”
距离爆炸点较近的士兵被震得耳鼻出血,昏死过去。稍远一些的也已经丧失听觉,疯狂哭喊着四散奔逃。
基层军官根本无法弹压,因为就连他们自己,也被这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吓得魂飞魄散,只是勉强支撑,见到指挥官不见踪影,更是想着保住小命要紧,向后方逃去。
北狄军前方陷入混乱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战场侧翼的一片小树林中,谢寻亲自率领小队,悄然贴近了敌军后阵的粮草区域。
如今形势已乱,是最好的时机。
谢寻冷静地估算着距离,打了个手势。
十几名士兵听令,将手榴弹奋力掷出!
黑点准确地落入了粮草堆和守卫营地中。
“轰隆隆——!”
这批手榴弹是威力最大的,因此并不多,但同时扔出去的爆发力几乎震破北狄军队的胆。
草料、帐篷瞬间陷入火海,浓烟滚滚,后勤人员的哀嚎声响起。
谢寻站在树林边缘,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场面,愉悦地笑了笑。
少年眼睛微眯,就像一条餍足的小狐狸。
他转身时恢复了面无表情,对传令兵简洁地说道:“报殿下,奇袭成功,寻不负所托。”
北狄后方大营,主帅阿史正翻开书籍,正摇头晃脑地读书。
他仰慕崇拜大宣文化,却也明白大宣军队不堪一击,因此早就做好大捷准备,温好黄酒等待着前军攻上城头的好消息。
然而,接连传来的不是捷报,而是那如同天神降临般的恐怖巨响。
“怎么回事?!”阿史正猛地站起身,打翻了面前的酒案。
“报——!前军……前军遭遇不明妖法,损失惨重,军心已乱!”
“报——!粮草大营方向起火,火势极大!”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妖法?哪来的妖法!”阿史正又惊又怒,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
任谁也无法相信,孱弱的大宣怎么可能有如此手段?
斥候被吓得语无伦次,什么也说不出来。最惨的是他探报时距离战场太近,现在还沉浸在头晕目眩的状态之中,根本听不清主将怒吼。
阿史正怒骂着撒手,颓然靠在椅背上,胸腔剧烈起伏。
他素有北狄帅名,同时精通孙子兵法等古籍,打过很多场胜仗,这本来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场战役才对。
想了许久,阿史正咬牙唤来副将吩咐:“先撤,去函给幽州,留一部分人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火光下,副将的神色里也藏着惊恐,说道:“是!”
城楼上,沈执锐远眺着敌军阵营的火光,以及狼狈后撤的身影,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她看向身旁激动得浑身发抖的传令官,淡淡说。
“好,谢寻不错,有赏。”
转而向老臣,目光尤其落在谢崇古身上:“本宫如何?”
“殿下……实在是英明神武,老臣佩服。”
老头表面竟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态,沈执锐盯着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破绽。
她也不避讳,直接说道:“让你那儿子,今夜到我殿中。”
清清楚楚的,几个文官倒吸了一口凉气,互相对看面面相觑。
“殿下说笑了,您尚未出阁,犬子终究是外男,深夜出入寝殿,恐怕于礼法不合。”
谢崇古语气恭敬不改。
“你想说,本宫是贪图男色、秽乱宫闱?”
谢崇古没有搭话,膝盖直直落在地上。
“谢寻有功,至于本宫召见他究竟是论功行赏,还是谈论风月,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沈执锐笑道:“让他梳洗完毕再来。”
谢崇古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脸颊已经失去血色。
分明刚刚打完胜仗,可此刻朝臣们的气氛却十分古怪,几个与谢崇古关系一般的互相对视,挤眉弄眼。
沈执锐不管他们,愉悦回宫去梳妆打扮。
先洗去身上的硝烟气息,再抱抱新收养的小狸花吧。
这小狸花是宫妃所养,又失了主人,毛色油亮,一对琥珀色的眼珠机警又灵动,却粘人的紧。
想起这事儿,沈执锐叹息。
自己回来太晚了,没能救下这些先皇的妃子们。
当时也是几个老臣要求她们去殉葬,只有要抚养太子的惠太妃逃过这一劫。
那些妃子们哭天喊地,一直唤着先帝的名字,她也万分动容……
却毫无办法。
这小猫被重新起了名字,叫小黄豆,如今已在她手边打转,用脑袋蹭她的指尖,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这时内侍通报:“殿下,谢公子到了。”
“宣。”沈执锐头也未抬,指尖轻轻挠着小黄豆的下巴。
谢寻垂眸敛衣,缓步而入。刚行完礼,抬眼的瞬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逗弄猫儿的神情专注,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迅速垂下眼帘,恭敬道:“臣不负殿下所托。”
沈执锐抬起眼,打量着他。
他显然是仔细梳洗过,换了一身月白色的文士袍,面容清俊,气质沉静。
真不愧是京城最受各位世家小姐们追捧的清冷才子。
沈执锐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猫头,打趣道:“看来谢师将本宫的话带到了。”
这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审视与调侃。
谢寻苦笑,想起来在家时老头子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说他不知廉耻、以色事主。
说他甘心去做皇室的裙下之臣,毁了谢家满门清誉。
他起身:“殿下相召,臣不敢怠慢。”
沈执锐不置可否,将蜷缩在膝头打盹的小黄豆轻轻抱起,指甲逗弄着她柔软的毛发。
“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恳请殿下恩准,允臣参加今科科举。”
沈执锐微微一顿。这答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科举是正途,是天下寒士晋身的阶梯,但他有今日的资历,又有那样位高权重的父亲,为什么?
“本宫说过,火器司是对你的考验,现在你通过了,还想去参加科举?”
“是。”
谢寻回答道:“殿下不仅仅是想要退敌而已,您想革新积弊,开创盛世,需要的不是匠才,而是能在朝堂之上为您建言的臣子。”
“谢寻,科举之路千军万马,即便你有才学,又需要多少年才能熬到你父亲那样的位置?本宫可不愿等那么久。”
沈执锐审视地看着他,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她读史书,谢寻在历史上是位名人。以他的才学参加科举当然会拔得头筹,不过史料记载,他是太子称帝后才参加科举考试的。
谢寻轻轻一笑,狐狸眼微眯,散发出摄人魂魄的魅力:“殿下是担心投资失败么?寻不会让殿下失望。”
“放肆。”沈执锐道,却没有多少怒意:“科举你可以去考,但火器司一应事务你仍需兼管。”
谢寻深吸一口气,深深一揖,声音清朗:“殿下所托,臣万死不辞。”
沈执锐终于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是满意的笑容。
谢寻抬头望去,公主年纪本就不大,绽开笑容时退去威仪,难怪她总不爱笑。
沈执锐没注意到:“火器司隶属工部,但由你主管,各项事务直报于本宫。”
殿内烛火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光洁地面。
他穿着月白色常服,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此刻微垂着眼,姿态恭谨,却无半分卑微。
此刻在她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呼吸却依旧平稳,不见丝毫慌乱。
长睫在灯光下扫下影子,掩住了那双总带着几分算计的狐狸眼。这副皮相,确实生得好。
沈执锐看了会儿,只觉得意兴阑珊,说道:“退下吧。”
谢寻依言告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