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雨势渐大,倾盆的雨很快连片似的泼在窗上,一股脑灌进广秋会的胸腔,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他习惯的了用尖锐刻薄的话做武器达成目的,可是此时却有些张不开口。他想说“对”“赶快离开我的家”“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个麻烦”之类的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极轻的一声:“抱歉……”
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明明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错误。
这是他的家。他想让谁留,想让谁走,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为什么要道歉……
广秋会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顾及以往的情意,可能他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冷心冷肺,可能万灵此时的表情太令人动容。
万灵感觉到呼吸不顺。
泪水几乎模糊了他的眼,又固执的憋了回去,他双手紧紧攥着一叠履历,攥得指尖泛白,攥得纸张发皱,攥得脊椎佝偻。
他一瞬不瞬的读着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一行行,一段段,从他的出生到现在。完全陌生的人生经历被冠上了他的名字,完全否认了他与广秋会相处的每分每秒。
蚂蚁似的小字如同热风中的砂砾,随着呼吸进入了他的气管与肺部,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捅成了筛子,每次呼吸都裹着痛感。
“为什么……”万灵几乎要陷进字里,他直起身子尽可能平静的向广秋会寻求答案,以他执拗的思维和对人类社会浅薄的了解,根本理解不了广秋会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是我。为什么要赶我走,你讨厌我吗,为什么,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我会改,我都会改……不要赶我走……不要……”他甩掉手中让他感觉烫手的履历,哗啦一声,被雨声掩埋。
纸张飘飘扬扬地落下,广秋会被温热的怀抱拢住。
“不要赶我走。”万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在广秋会看不到的角度,那几颗泫然欲泣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只是他忘了自己的脸正埋在广秋会肩颈,这眼泪滚烫,烫得广秋会一个瑟缩,烫得他体温蒸腾。
万灵大脑一刻不停地回想着自化形以来的种种,试图从细枝末节中找到被抛弃的原因与解决方法。
他对人性心理的变化捉摸不透,但是直觉却准得可怕。自化形以来,广秋会的态度就有些若即若离,他说不上为什么,但总感觉头顶着悬着一把剑,一步一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把他捅个对穿。
这种强烈的预感在前两天更甚,也是他向广秋会表真心,在对方见了于钰之后。
万灵的嗅觉也同样敏锐,那天广秋会身上若有若无的醇厚香气,他只在于钰身上闻到过,对他而言,于钰简直就像被咖啡浸入味了一样。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知道广秋会和于钰见面后都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两人见面后那把悬在头顶的剑又落下了一大截。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他几乎每天都笼罩在低安全感的氛围中,甚至不敢触广秋会的霉头,因为广秋会的心情也很不好,似乎陷入某种纠结。
两个人都被困在各自的情绪漩涡中,刻意绕过对方前进。
终于在今晚,那把剑落了下来,将两个人钉死在原地,带来了最终审判。
万灵感觉这剑一定伤在了他最致命的地方,他全身都冷得发颤,只有紧贴着万灵才能汲取到几分热度。万灵感到丝缕安心,广秋会却僵住了身子。
“我不要离开你……”
万灵像被抛弃的小狗,像第一次离家的孩子,像被钉在十字架上接受审判的信徒。他用最直白热烈的词语做刀,剖出自己热腾腾的心献给主。
广秋会听着他翻来覆去地说着喜欢,心中蹭地升起一股无名火,他只觉得这些字眼轻率又刺耳。愤怒直冲上头顶与双臂,他重重推开万灵。
“别说了!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这双向来带着冷意的眸子第一次燃起了火,这把火将他的双眸烧得光华夺目:“你总说着喜欢喜欢,这两个字对你就是这么容易说出口,这么不值钱吗!”
“就因为我收养了你,你想报答,想感恩,然后你就可以肆无忌惮说着这些惹人误会的话对吗?!”
广秋会被烈焰烧坏了头脑,上前一把抓住了万灵的衣领:“是不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收养你你都会这样?!”
“是不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你都能冒失又轻佻地骚扰对方?!”
“不是……不是的……”万灵被广秋会刺耳的嘲讽割得心脏滴血,他被逼的连连后退,小腿触碰到床沿,倏地跌坐在床上。
“不是?”广秋会缓缓重复着他的话。身份对调,他伸手轻轻一碰就将万灵推倒,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万灵影响了,他脑子出问题了,他到底在索求什么,他到底想证明什么,他的理智和嘴巴打架,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不听他的话。
他一定是坏掉了……
膝盖抵在万灵双/腿/间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已经停不下来了。
“所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他将万灵完全笼罩在了床上,一只手撑着,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带着它摸索自己的每一寸。
“你喜欢我的脸?”这声音近乎引诱。
窗外的雨还下个不停,但声音小了很多,淅淅沥沥。广秋会早已被劲烈的情绪灼红了脸,眼中蒙了雾,直直笼着万灵。
他带着那双手拂过自己的唇,覆着脸颊,扫过眼睫,划过眉尾。
广秋会的眉尾上下有两颗明显的痣,很对称,像埋进肌理的眉钉,是他身上少量不羁气质的来源。
“喜欢我的身体?”这只手又带着他向下。
隔着衬衫,指尖划过目力所及的每一个轮廓。他明明看不到他的躯体,脑中却能想象到布料下的光景。
万灵只觉得手底下的这幅躯体灼热得可怕,那双清冷的眼中也染上不明的色彩。
“还是想征服我?”
“想和我上|床?”
每说一句,广秋会的语气就冷一分。
两双愈发向下的手已经不带有任何情|欲|色彩。
走肾简单走心难。
这么多年来,广秋会收到过很多场示爱,理由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几个,从无例外。
令人恶心。
他的心明明已经沉到了谷底,却似乎还保留着那么一丝几不可见的希冀。
“我……我……”万灵几乎要被广秋会勾的晕头转向,他算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勾|引完全就是班门弄斧,如果此时广秋会哄着他跳楼,他绝对不会走楼梯。
他这样的纯情小学鸡,根本受不了广秋会故意而为释放的魅力。万灵此时明明没有抱有不良的想法,他的小学鸡却并不听他的解释,毅然决然地敬了个礼。
像是在应证广秋会的话,
广秋会冷冷地笑了声。
万灵几乎要哭了,愈发语无伦次:“不是,我没有想和你上、”他的舌头打了个结,羞于说出这个词。
“我喜欢你,我不想对你、呃我也有点、但是,我其实是喜欢……”他停住,脑中闪现出许多画面,他们相处的种种细节,比窗外的雨还要多,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如何用自己匮乏的语言串联出自己的情感。
他卡住了。也是这一瞬间的卡顿,让广秋会心中摇曳的火苗彻底熄灭。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广秋会对自己的情绪似乎收放自如,他维持住了自己的自尊,顷刻间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
一句话,将万灵定住。
“你走吧,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
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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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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