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娱乐慈善晚宴，巨大的水晶灯高悬在挑空的二楼天花板，粉白交错的香槟玫瑰争奇斗艳，精致餐具整齐摆放在丝绸桌布上。商界娱乐界众星云集，微笑交谈的同时均分心关注着门口。

万众瞩目中，门再次被推开，主办方何总率先进来，而后微微侧身，将身后英俊不凡的人迎了进来。交谈声瞬间减小，全场视线齐刷刷落在来人身上。

周光霁微抬下巴，笑意冷淡疏离，跟随何总在主位落座，立刻便有几位老总亲身而至，笑着和他打招呼。

周氏作为金融界最大的企业，一直是投资的风向标。自小周总要投资影视的消息不胫而走，各行各业都在揣摩背后深意，唯恐错失下个风口。而影视行业总经理、制片人争先恐后，生怕投资落入他人之手。

周光霁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心里烦躁不堪。

这些没眼色的老总，挡到他看小偶像了！

周光霁的小偶像名叫林寒，是和平娱乐旗下的艺人，出道五年不温不火，直到今年才凭借《半妖》里“妖王”一角勉强跻身流量小生待爆行列。

林寒个高腿长、身姿挺拔，在人群中出类拔萃。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衬衫领口扎着黑色蝴蝶结，胸口别了一枚金色鲤鱼胸针。皮肤白皙，眉眼漆黑，在灯光映衬下，像从童话书中走出的小王子。

周光霁越来越入迷，眼睛像装了磁石一样牢牢粘在林寒身上。

一旁的老总正讨好说着客套话，见小周总渐渐没了声息，随他视线望去，却只能看到人影绰绰。

老总疑惑：小周总在看什么？

老总正犹豫要不要出言提醒，就见小周总眨了眨眼，视线再回到他身上，笑着说：“您继续。”

老总：……

都在社交场合的人精，再看不出小周总的不耐就很没眼色。老总们识趣举举酒杯，打声招呼散去。

许斯仪终于有机会凑到跟前，随手递给他一杯香槟：“肥水不流外人田，投许氏吧？”

周光霁从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许氏影业CEO。

周光霁斜他一眼：“有林寒？”

许斯仪国粹险些脱口而出又压下去小声问：“你认真的？”

周光霁回他一个“当然”的表情。

“林寒这人你不知道，风评相当不好，捧他必扑！到时候给你赔的底朝天，裤衩子都给你赔掉！”

周光霁冷哼：“你们娱乐圈哪个不赔？该税的不税，不该睡的偏睡。我要真想回本，就不会投影视行业。我哥路都给我铺好了，但没办法，林寒的脸简直在我审美点上乱窜。你委屈委屈，让他当男主，我就给你砸钱。”

许斯仪趴他脸上盯半天，突然问：“大哥让你投什么？”

周光霁被噎：“能源。”

“你真是出门不带脑子，过路的狗都知道哪个是热门！”许斯仪恨铁不成钢，觉得周光霁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就林寒，”许斯仪指指不远处笑意逢迎的人，“你自己看看他身边跟的是谁？他可有一点儿不情愿？”

周光霁随他看去，超群绝伦的小偶像身边跟着某位不知名老总，看上去年近四十，头发稀疏，脚步虚浮，挺着巨大啤酒肚，像十月怀胎的孕妇。

周光霁嫌恶撇撇嘴问：“这是谁？”

“王总，蒙恩集团总经理，和平长期合作投资商之一。”

周光霁恍然，“哦”了一声，随口说：“卖奶的。”

“人家蒙恩好歹是奶制品行业的新兴翘楚，被你说的，跟小门小户路边摊贩似的。”

周光霁不理他，又问：“林寒跟在他身边，怎么了？”

许斯仪左右看看，附在周光霁耳边小声说：“王总在那方面，一直有特殊癖好。”

周光霁意外吃到惊天大瓜，睁大眼睛望向许斯仪，眼里写满不可思议。许斯仪迎着他震惊的视线坚定点点头，刚要继续说下去，被周光霁惊讶打断：

“所以林寒一直饱受非人折磨？！”

许斯仪有一瞬间大脑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周光霁说了什么。

“不是，重点是这个？”许斯仪深吸口气，“重点是林寒这个人为了资源和利益能出卖自己！”

“而且，早有传闻林寒背后金主不止一位，我曾见过巴董、李导甚至和平太子爷身边都有他的身影，可谓手段了得。有可能是和平娱乐选出来拉拢一些人的饵。”

“这样的人，你还要捧吗？”许斯仪觉得自己至情至性，将利益人品给周光霁剖析得明明白白，总能让这位傻白甜富三代发小回头是岸。

周光霁品品许斯仪的话，也深吸口气，又呼出来，在发小热烈期盼的目光中开口：“看来他们实力不怎么样嘛，捧来捧去，也没把林寒捧成一线顶流。”

语气颇有些忿忿不平，“还是要我自己来。”

许斯仪：得，脑残粉死活拉不住，撞吧，一头撞不死你。

周光霁眼尖，看见王总领着林寒走出大厅，猛然起身，吓许斯仪一跳。

“你干嘛去？”许斯仪问。

“出去透气。”

林寒一直跟在王总身后，轮得着他敬酒的他就上去喝，轮不到就像服务生一样上前倒酒。林寒从始至终挂着得体微笑，麻木不仁地喝下一杯又一杯酒水。

林寒的脸很早开始僵硬，头也有些昏沉，但只能咬牙硬挺着，伸手在大腿上狠掐一把。疼痛暂时缓解胃里的灼烧感，敬完最后一位，林寒立刻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肚子里像有铁棍带动肠子来回搅拌一阵一阵不停地痉挛，胃里只能吐出来些酸水。林寒擦擦嘴唇，按下冲水键。

洗手间装修得温暖明亮，林寒站在镜子前却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额头布满细密汗珠，嘴唇青紫，像病入膏肓的老人。偏偏眼角染着不正常的红，让整张脸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艳丽。

林寒厌恶地看向镜中人，嘴角勾起一抹恶心又嘲讽的笑。

门口，王总背椅栏杆，见林寒出来，冲他招招手，将人揽在自己怀里。黝黑肥腻的手掌在林寒腰间捏来捏去，像雨后湿滑黏腻的蟾蜍在身上蹭来蹭去。

林寒刚吐空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胃里的酸水顺着咽喉叫嚣着要冲破口腔。林寒强忍不适，挂着曲意逢迎的微笑，脆生生道：“王总，上次和您说的解约……”

王总脸上闪过少许不耐，林寒还真把自己当根葱。解约不仅要付天价违约金，还会得罪和平娱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会做。

但他至今没得手，不想这么快撕破脸，敷衍哄道：“乖乖，你知道的，蒙恩还要靠和平的节目平台宣传产品，我是不敢得罪和平的。”

“不过如果你真想节约，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小周总如今要投资影视项目，各大公司抢破头皮都想得小周总一个点头。何氏也不例外，你可以借借他的东风。”

想起那位万众瞩目中被众星捧月拥上主位的人，林寒心想，这王总真会胡说八道。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他怎么接近？

心中虽鄙夷，脸上却还是挂着笑：“王总您真会说笑，小周总那样的人物哪里是我能高攀的？我呀，只能仰仗您了。您可要多帮衬。”

王总脸色一变，心想这人真不知借坡下驴，怕林寒再纠缠不休，要他出钱解约，含糊两句，拂袖而去。

林寒看着王总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温柔缱绻分崩离析，露出明晃晃的厌恶与鄙夷。大厅内交谈声不绝于耳，人们追名逐利、奴颜婢膝，挤破头皮乞求上位者怜悯，从指缝流出少得可怜的资源。

林寒不想回去，索性去了室外。不同于室内的喧嚣热闹，花园静谧清幽。林寒找一处僻静角落，坐在长椅上给抽烟。尼古丁的味道被吸入口腔，又飘散在半空。林寒冷静地思考自己目前的出路。

手上只剩下即将拍完的这部校园网剧，经纪人不见踪迹，今日应酬没有丝毫收获。账户余额不足五百，没有通告，没有收入来源，母亲的药费又该缴，亲戚的欠款也要还。和平娱乐不做人，给他签下的又是1:9合约，如今连解约都是奢望。

林寒叹口气，深吸口烟，仰头将烟圈吐在半空，他真的很累。

可能是酒精发酵，林寒今日的悲观情绪来得格外猛烈，人像伏在深夜中不见一丝光亮的大海，翻涌的浪潮不断侵袭，林寒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黑色旋涡越卷越大，大到林寒失去所有力气。身体不断下沉，离海面越来越远。

林寒轻轻闭上眼，就这样吧，他想，睡在海底也挺好的。

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打破他的沉思。林寒猛地睁眼，像濒死的鱼忽然游进水里，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矗立，林寒看不清他的面容，灯光在他周围打上一圈光晕，像影视剧里的神明。

神明此刻身体微屈，双手向林寒递来黄棕色印花便签本和黑色签字笔，期待地问：“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林寒这才看清面前人的面容，英俊帅气，眼亮如星，是周氏集团小周总。

周光霁以为林寒没听明白，又问了一遍：“我是你的粉丝，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林寒接过纸笔，低头写上自己的名字。

林寒的字体方正，端庄大气，是十分标准的楷体。周光霁如获珍宝般小心翼翼接过，美滋滋看两眼，工工整整放进口袋。

“谢谢。”周光霁笑着说。

“不客气，”林寒微笑问，“小周总，您是我的粉丝，喜欢我什么呢？”

周光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像炫耀主人的狗，骄傲地说：“你长得好看！”

林寒微愣，又瞬间反应过来，嘴角挂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道：

“那可真是太感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