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迈凯伦风驰电掣驶下高架，沿城市公路一直走到郊区，在校园门口稳稳停下。周光霁对着镜子抓抓头发，给自己喷上两泵香水，又翻出墨镜架在高挺鼻梁上，自我欣赏一番，才满意下车。

几乎一米九的身高，斜靠在银色迈凯伦旁，真丝衬衫领口被解开两颗纽扣，松松垮垮堆在锁骨下方，下摆牢牢扎进黑色长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关上车门时，能看见衬衫下流畅的肌肉线条。校门口保安不由地多看两眼，以为是剧组新来的演员。

周光霁勾勾嘴角，孔雀开屏似的举起手机自拍一张，发到朋友圈，配文：探班！

许斯仪的消息立即冒出，像监视周光霁朋友圈一般：

——？给谁探班，骚成这样？

周光霁笑意不减，回他：林寒！

许斯仪发来六个点，一副无语的样子。

周光霁哼笑，给林寒发条信息，退出应用界面，林寒白玉无瑕的脸就出现在眼前。这是林寒扮演妖王的剧照，周光霁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妖王肤白貌美，乌黑长发垂在腰间，显得细腰盈盈，不堪一握。白净的脸上沾染几滴殷红鲜血，妖娆的红点缀纯洁的白，整个人我见犹怜。泪滴在眼眶悬而未落，漆黑瞳孔里盛满支离破碎的深情，像一朵长在悬崖凄冷孤傲的小白花。

周光霁格外怜爱他这个摸样，心疼地摸摸屏幕，靠在车边乖乖等林寒来接。

林寒正坐在剧组用幕布林寒隔出的化妆间，认认真真看已经起卷的剧本。剧本上画满五颜六色的批注，林寒在心中将早已背熟的台词又背一遍。

助理在旁边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断问：“林寒，你不着急吗？”

林寒看上去非常平静，问他：“着急什么？”

助理恨铁不成钢：“黑料啊，网上爆你小牌大耍、拍戏突然消失，舆论都快把咱们骂烂了，你都不生气吗？经纪人也是，一天天见不到人，不管咱们吗？”

林寒抬眼看一眼比谁都着急的助理，冷笑：要不是知道他想跑，还真以为他真心实意为自己担心。

这位助理是“妖王”这个角色刚爆时公司给他安排的，好吃懒做，心浮气躁，忙没有帮多少，祸倒是没少闯。小牌大耍就是拜他所赐。最近见林寒落寞，又起了心思想去别处。

林寒懒得理他，由着他上蹿下跳作天作地，早晚有他作死的一天。助理孜孜不倦还想劝说什么，林寒手机一亮，一条消息弹出来。

林寒眼中笑意不变，眼底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冰冷无情与了然于胸：鱼儿上钩了。

手指却划开屏幕，在聊天框一字一句打：马上来。

林寒看看身旁仍在抱怨的助理，开口道：“你去门口帮我接个人。”

“接谁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气质——”林寒停顿一下，又说，“很突出。”

助理转身出门，林寒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剧本，只是这次，眼中多了些狠辣的决绝。

周光霁被迎进来的时候林寒已经开拍，穿着一身破旧肮脏的蓝白校服，脸脏得像花猫，头发剪得极短，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天鹅颈。宽大校服下蝴蝶骨若隐若现，少年人的瘦削与单薄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为是校园网剧，妆不是很浓，简单铺层散粉，配上一身尘土，让林寒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冷倔强少年感。

周光霁眼睛发亮，想拿出手机疯狂拍照，又想到这是剧组，将念头强压下去。

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单独和偶像合影。

制片是认识周光霁的，周氏要投资影视的事有所耳闻，见小周总大驾光临，连忙给导演使个眼色，起身去迎。周光霁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坐在监视器后大肆欣赏偶像俊秀风姿，越看越沉醉，越看越……觉得不对。

周光霁舒展的眉头渐渐皱起。这场戏，如果周光霁猜得不错，应该是林寒因为家庭贫寒被人欺凌，女主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救下林寒，从此女主便成了林寒一生的白月光。

可是现在，欺凌者对林寒拳打脚踢多久了，女主呢？旁边那个穿校服脸上遮绿布的人，是女主？周光霁看她来来回回上了三次场，没一过。林寒来来回回被揍翻三次，脸沾着泥泞和尘土，眼中确实倔强不屈。

周光霁招招手，制片应声而至。小周总抬抬下巴，指向片场问：“怎么回事？”

制片点头哈腰回答：“在拍戏，小周总。”

周光霁收紧下颌，面色不虞：“剧本给我。”

制片赶忙喊场务送来一个。

周光霁大致翻翻，和自己猜测得差不多，只是这女主……

剧本中的女主是一位家境优渥的天之骄女，容貌明艳动人，心地善良，体恤弱小，同时自己努力上进，不靠家世走捷径。先不说这样一位富家千金该有怎样的气质，就说女主脸上绿油油的一块布，是做什么的？

周光霁不懂拍摄，所以他直接问。

制片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给小周总解释。

“女主，”制片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得罪周氏，“女主今天没来，那位是替身。”

周光霁：？没来你给这儿拍拍拍，磋磨我们林寒呢是吧？

制片头低得死死的，大气不敢出，恨不能钻进地底装鹌鹑。虽然不知道小周总为什么突然前来，但那张阴沉如水的脸让制片明白，小周总此时心情非常不好。

适逢中场休息，林寒过来补妆，小周总深沉的脸色才稍稍转晴，起身让林寒坐在自己凳子上，对制片说：“就拍到这里吧，休息半天。”

制片为难道：“实在是我们档期紧。”

“档期紧不见女主过来？你们是觉得林寒背后没人是吗？”

制片连忙道：“不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狗仗人势的东西，资方是谁？”周光霁不想跟他废话，一个电话过去，强令剧组休息半日。

林寒抬着清秀素气的一张脸，微笑对周光霁说：“小周总，我没事，您别担心，都是摆拍。”

周光霁不信，林寒脸上分明写着牵强附会，和救人性命却被主角团误会抛弃的孤独妖王一模一样。

“走，去你化妆间。”周光霁不想看见导演和制片，对林寒说。

林寒一怔，露出一个强装自然却像在掩盖什么的笑：“化妆间太乱了，在这里不好吗？”

剧组人员在旁边更是心惊胆战。

这要在看不出什么就有鬼了。

周光霁绷着一张脸说：“走，去化妆间。”

林寒似是无奈妥协，起身带路，边走边说：“比较简陋，您多担待。”

周光霁嗯了一声说：“没事，我就坐一会儿。”

直到看见幕布隔出的一小块儿地，堪堪放下两张起皮掉漆的木头桌子和四处凌乱摆放的瓶瓶罐罐。周光霁怒意达到顶峰，问制片：“女主的化妆间呢？”

制片大汗淋漓在前面带路，将小周总领到宽敞明亮的教室门口，比林寒的化妆间大数倍不止，还有专门的换衣区，休闲区，像个酒店小型套房。

周光霁站在门口，对制片说：“换吧。”

制片一愣，瞬间反应过来，指挥场务给林寒和女主换化妆间。周光霁不想在这儿看乱七八糟的闹剧，问林寒：“你有房车吗？”

林寒摇摇头。

“保姆车呢？”

林寒再次摇头。

周光霁嘶一声，暗道小偶像太可怜了，等他回去就给林寒配齐，房车保姆车助理经纪人一应俱全，全是豪华顶配。

林寒不知他在想什么，试探问：“您是嫌吵吗？”

周光霁点点头。

林寒领他到道具间，道具被制片喊去换化妆间，道具间空无一人。林寒找到两张椅子，让周光霁坐下，又给他倒杯水，坐在他身边。

两人熟也不熟，林寒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就听见周光霁问：“你还想拍这部剧吗？”

言下之意是如果不想就不拍。

林寒面露难色，似乎有难言之隐。

周光霁安抚：“没事，你就说你是怎么想的？”

林寒吞吞吐吐，像是感觉在粉丝面前难以启齿：“您知道的，前些天网上爆出关于我耍大牌的言论，很多导演因为舆论和我解了约。我后面没有工作了，所以我……”

周光霁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关于林寒小牌大耍的黑料周光霁也刷到过，“妖王”刚爆没两天，突然有剧组“工作人员”发出视频，说林寒拍摄期间对助理冷面，让助理跑很远给他买一时兴起想喝的奶茶。

紧接着另一位“工作人员”下场，说林寒经常在拍摄期间无故旷工，整个剧组停下来等他一人。营销号趁机带节奏，雪球越滚越大，将林寒还没腾飞的事业砸得七零八落。

不仅如此，在舆论刚刚消停的两天后，又有人跳出来，放出剧组开机照，照片中的妖王明显不是林寒，林寒疑似不正当抢角的话题又被冲上热搜。刚入坑的散粉还没来得及巩固纷纷脱粉回踩，林寒一夕之间从炙手可热变成人人喊打。

周光霁还让秘书给他搞了三十个账号天天在网上和别人对线，骂人技能直线上升，将周大辛苦教导二十多年的矜贵击个粉碎。当然，周小少爷也遇到过骂不过对方的时候，一笔巨款砸下去立刻将对方冰封。

但也仅限那几天，在周光霁不停撤热搜、不停封号、不停对骂的操作下，网上很少再出现林寒的负面言论。周光霁已经风波已过，却不曾想林寒已经到接不到戏的地步。

“而且……”林寒面上多了些羞愧，像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存款，这部戏是我所有经济来源。小周总，很快就杀青了，我想拍完拿到片酬。”

林寒坐在木椅三分之一处，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浅浅笑意，身上仍穿着破破烂烂的校服。背却挺得笔直，没有因为贫穷自卑，也没觉得自己在周光霁面前低人一等。周光霁的心突然有些悸动，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

周光霁把它归于对偶像遭遇的怜爱，拍拍林寒的肩，仗义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没戏拍的。”

林寒莞尔一笑，眼中自带的深情遮满眼底的阴谋，薄唇轻启，感恩说道：“谢谢小周总。”

鱼已经上钩，接下来就看线怎么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