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之圆舞曲2

这边,涂钦南刚带上秦山休息室的门,就摸进了外套里兜。

“老匹夫,花花肠子打到我身上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涂钦南瞥了眼背后的门板,把手帕扔进垃圾桶,对空无一人的身后说,“乔托,不用跟着我了,去盯梢,别让人跑了。太脏了,我去趟洗手间。”

秦山选的这个场子构造很奇特,从前场进后厅正式的入口只有西南边一个,东南边的偏门虽然也接前面的会场,但基本不通宾客,专供一些酒水派送员、家具配送员出入,从这一左一右的入口直通进后厅后,沿长廊径直走到头,再各自转个90度的弯就能找到洗手间,男女相邻,都挤在各边的犄角旮旯里,生怕把各人那点儿上不了台面的兴趣爱好暴露在人前。

蒙城这种“三不管”地界出来的黑色供销商数不胜数,秦山靠走私军火起家,大半辈子为了钱和权马首是瞻,背后有硬核承包商托底,脑子也比把钞票绑爆珠上“听响儿”的暴发户灵光一点儿,年少时有过一个糟糠妻,四十没到嫌弃人家人老珠黄,把人熬死后就没消停,赚黑心钱的时候也不忘在外面风流快活。

当然,跟他有一样癖好的也不止一个。

涂钦南把手放在水龙头下搓洗了两三遍才觉得远离了一点那些油腻和腌臜,人没踏出去,耳朵又被迫赏了一场“活春宫”。

“哎呀别,你夫人还在外面呢,你不怕被她发现吗?轻点……”

“嘿嘿,不用管她,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她的钱有一半是我给的,她母族也是靠我们勃朗特氏照拂才有今天,我不怕她……欸宝贝儿,再让我亲一口……我今天就是来找秦山商量下一批货的,她敢跟我发脾气吗她?亲爱的,我再蹭蹭……”

“蹭什么蹭,我衣服都被弄乱了……你别,哎呀……”

“嘶,莱衫小姐,你可真带劲儿……”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暧昧地响起,涂钦南面无表情,原地站了十多分钟,直到隔壁门板传来“哐”地一声,除了男人的粗喘外好一会儿没了动静,这才掐着时间又等了等,抬脚出去了。

旁边的女洗手间外,一条沾了女性香水的米白色丝帕扎眼地躺在地上,正孤零零地等人取走。

晚间,从会场退到后厅的勃朗特夫人憋了一肚子火。

从勃朗特和她跟秦山那方派来交涉的人打了照面后,入场两个小时,勃朗特不知去向了一个小时半,美其名曰找秦山当面接洽,实际上不知道跟哪个小姐勾三搭四去了,全仗着她平时忍气吞声不愿声张,那四十谢顶的老男人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难堪。

晚宴开场五分钟,勃朗特夫人一直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其他同龄的贵妇过来跟她攀谈总会无可避免地提及勃朗特,作为他的内室,勃朗特夫人只能不断尬笑掩饰丈夫的花心。直到十分钟前,勃朗特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借口去趟洗手间来到后厅,先是沿着长廊把整个后厅找了个遍,愣是没看见勃朗特的人影儿,随后选了个没人的地方,对着电话那头的母族好一通抱怨。

回去的路上,勃朗特夫人火气下去了一半儿,却不免有些胸闷气短,一个好听的男音忽然从背后叫住她,她不由得一惊。

“这位夫人,您的丝帕好像落下了。”

按理说,今晚勃朗特抛下人的举动已经足够触及勃朗特夫人下限,她想,只要勃朗特不明目张胆踩到她脸上,她可以再装作一无所知,彼此相安无事,可当那条米白色丝帕出现在她面前时,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里飞速消失了。

涂钦南手里那条帕子在胭脂水粉里腌足了味儿,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腻人的香味,这也就罢了,偏偏这香还跟勃朗特这位正牌夫人用的香水一点儿边不沾,好比小豆蔻跟琥珀还有麝香在茶餐厅戏剧性地相会了,形成一种“既不咖啡、也不玫瑰”的尴尬局面,想阴差阳错撞个香也撞不来。

勃朗特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收下丝帕,干巴巴道了谢转身离开。

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许是勃朗特夫人今晚出门没有提前研究一下星象,犯了什么忌讳,继宴会上被花心丈夫抛弃、丈夫出轨、婚姻糗事被他人撞破等一系列丑事后,没走两步,她的裙摆又被细长的高跟鞋踩到,勃朗特夫人没留神,一声惊叫,整个人花容失色地向后倒去。惊慌和羞耻迅速攫取了她的神志,在这颜面快要扫地的节骨眼儿上,她甚至择出了一部分目光去瞟身后的人走没走,担心他会把这件事当笑柄宣扬出去。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勃朗特夫人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撑住了,那人很绅士,手没有乱摸,只是扶住她的肩头,让她靠这股力稳稳站直。

“夫人,小心一点。”

跟涂钦南贴近的一瞬间,勃朗特夫人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介于独特的松香和木质香之间,是一种绵长而让人愉悦的香味,仔细分辨的话甚至不像香水,像是他身上自带的体香。

勃朗特夫人不由得问:“你用了马吉拉的香水?”

涂钦南松开手,回以一笑:“是的夫人,非常巧,跟您用的香水有些相似,都用到了麝香。”

“……那确实太巧了。”

勃朗特夫人捏着丝帕,手心的汗被她顺手揩在上面,好像连带着揩去了一层因为身份的猜忌和失足而升起的疑心,多了一丝不自然。

勃朗特夫人又道了声谢,涂钦南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开口:“不知道夫人记不记得马吉拉的香水里一款叫作‘青柠’的牌子,那是蒙城一个比较受欢迎的品牌,对夫人您来说十分廉价,但里面的用料很有意思,不光加入了青柠、苦橙叶、雪松、马黛茶,还掺进去了小豆蔻和麝香。”

勃朗特夫人脚步顿了顿,神色莫测地看向涂钦南。

“这样的组合我尝试过几次,味道很中性,斩男又斩女,硬要说一些看法的话,我个人勉强能凑出一两句。”

勃朗特夫人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什么看法?”

“都说小豆蔻其味似樟,用来当香料会有种清凉的辛辣感,麝香远不能跟这位‘异域皇后’相比,但我总觉得,它贵在一种肌肤相亲的动物感和温热感,相对于那种因为剂量的不确定性而导致成瘾甚至不适感的东西,我更偏向后者。”涂钦南大大方方地回视眼前的贵妇人,“太令人不自在、太不确定的东西不能要,人也一样,我是这么觉得的,您以为呢,夫人?”

送走勃朗特夫人后,涂钦南插兜晃悠了好一阵,晃进某条走廊的时候,拐角早有预谋地伸出一条胳膊,精准地抓住他的腰,在一众监控的注目礼中把人拖进了一块死角。

涂钦南靠在墙上,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有惊慌失措,反倒很有闲情地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萧先生想做什么?”

“萧先生”凑近涂钦南,抬起他的下巴观摩了会儿,说:“我祖父花名在外,我受他老人家影响对美色垂涎三尺,涂钦先生生得唇红齿白、国色天香,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一亲芳泽?”

涂钦南偏头一笑,打掉他的手:“先生,我戴着面具呢,哪儿来的什么国色天香。”

那人回:“直觉。”

“直觉?”

“真正的美人媚骨天成,对五官这种硬件要求往往有归有,但不见得那么紧密,远远看过去,有脖子有腰,该长肉的地方长肉,离得近了,哪怕没看见正脸,只是一个背影也叫人浮想联翩……”说话时,他的手擦过涂钦南耳垂,顺着涂钦南肩膀一路往下,很有暗示意味地按了按他的后腰,“这就是一种对美人特有的直觉。”

涂钦南按住他不规矩的手,环视了下四周,他们的位置离主会场不算近,动作也小,几个灰西装谈笑风生地从前面的走廊经过,没注意到这边。

“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我做什么?卖身?”涂钦南笑吟吟地,他千人千面,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从不舍得叫自己吃亏,“萧少爷,虽然你位高权重,还跟我同性,但你刚刚的所作所为严重冒犯到了我,我可以告你性骚扰吗?”

“可以。不过萧家在这片地界只手遮天,到时候你投奔无门,还得自己洗干净了来我床上,不如我直接‘强取豪夺’,坏名声压在自己头上,还省了你的事。”

“那敢情好,买家替卖家服务,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就是这价格上可不要给我打折,我出来一次不容易。”

冷沦靳就势往他身上压:“不打紧,钱我有得是。先在这里让我舒服一次怎么样?”

涂钦南膝盖抵住想顶开他的腿:“男人啊,都像你一样心急可怎么行?萧老爷子纵横情场多年,没教过你怎么哄情人高兴?”

冷沦靳冷笑:“你还真跟我装上了?”

涂钦南乐得玩这种文字游戏:“装什么?”

冷沦靳盯着涂钦南,这么久过去,他一点儿没变。旁人见他,像隔了一层密不透光的锡箔纸,看得清五官摆位但也仅限于此,再往里多窥探一步就会触到哑光的内里,摸上去手感粗糙,反光率过低,人的七情六欲砸进去,像被吸进了没底的黑洞,不带折返一点儿的,而他待人也风流,男女老少通杀,迷惑性十足,如今又多了张面具,更是没了真心、只剩表演。

“跟了我,起码以后不用再花心思跟什么勃朗特夫人套话。”冷沦靳闻到涂钦南身上的味道就想起他刚扯过的二两皮,“你身上用了麝香?想当谁谁谁的情人,这种香料以后还是少用,闻多了像放久了的动物皮,带着股膻味儿——还什么‘肌肤相亲的动物感和温热感’,也难为你说得出口,亏不亏心?”

“没听了墙角还理直气壮的人亏心,外面来的人都这副德行?”

听到这儿,冷沦靳脸上的表情变得漫不经心:“外面的人是这副德行,里面的人又是什么德行?私下派人去东道主那儿跟人的德行吗?”

“什么里面,跟什么人,这里哪有萧先生说的这种事,我不是叫涂钦南吗?先生贵人多忘事,怎么把别人的勾当扣到我头上了。”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为什么不信,我可没说谎。”

冷沦靳要去扯那面具,涂钦南一弯腰,飞快从他腋下钻出,没跑两步就被原模原样拽了回去——他今晚系了条双层腰带,纯牛皮手工制作,质感很到位,但叠穿的设计却给了某人可乘之机。涂钦南没料到一条腰带当了拖油瓶,失了防守,带着薄茧的虎口卡在他腰上,似有若无地摩挲着。

“干什么,你还真想让我卖身?嘴上说说算了,想玩真的?”涂钦南又一次被抵在墙上,这次姿势有些难受,他说,“这位先生,有几句话我想您需要听一听。我叫涂钦是随母姓,我的母亲叫涂钦喻,是位绰约多姿的贵族小姐,先生不信可以回去查,我们涂钦家祖上三代有名,要钱有钱、有权有权、要人脉有人脉,不打半点儿诳语,压根儿不认识什么雷、什么伯恩之类的人物,冤死我了。您要怀疑我,证据呢?可别是出门打假,结果被认出来,气急败坏了?干嘛这么看着我,情人越界,把我当你的皇后了?”

涂钦南对谁都能信口调戏一段儿,所谓的“安分守己”只会磨灭他伟大而高贵的调侃欲:“提醒一句,我是涂钦家的人,不入赘。”

“不入赘你跟她扯那么多?”

涂钦南挑挑眉:“怎么我向勃朗特夫人抛出去的橄榄枝被你接到了?先生,我瞎说的你也信啊?”他绷不住乐了,“那位夫人都不见得当回事,回头忘了那一通鬼扯是好事,要是记了我的仇说不定得派人教训我——冷沦靳,你这么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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