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晚宴秦山缺席了大半场,后面入会时,不少想跟他攀关系的都眼巴巴凑了上来,秦爷举着酒跟他们聊得红光满面,火热的氛围中,秦山旁边的小侍者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小声叫着美上天的某个爷,没被理睬。
会场西北角,一只手臂在人群的掩映下抬起,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枪口“唰”地射出一发子弹。
一个棕西装男人来到秦山跟前,满脸堆笑:“晚上好,秦先生,您还认得我……”
“嗖——”
“嘭!”
棕西装的“吗”字还没出口,脑门就多了个血窟窿,灰白的脑浆搅和着滚烫的鲜血溅在秦山脸上,他手一哆嗦,酒杯掉到了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被女宾客尖锐的叫喊声盖了个严实,欢声笑语的大厅顿时乱成一团。
“啊!救命啊——”
“杀人了!有人开枪了!快跑啊!”
“有枪,救命,救命啊……”
来参宴的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贵族,少部分是其他种族,都比较在乎那条比别人高贵几分的小命,张皇的人碰倒了摞高的酒杯,失去平衡的“金字塔”轰然倒塌,无数玻璃当啷碰壁,地板上酒水四溢,旁边一直插不进话的小侍者哭腔都冒了出来:“爷,不行了……后厅出事了……”
科瑞恩一脚踹翻了跟前的桌椅。
今晚来捧场的人很多,管理人员怕外人乱入,下午起就关闭了大门,只有出示邀请函的人才放进来,受惊的众人统统堵在那里,想合力把门推开,乌泱泱一片。没跑成的看见科瑞恩手里的枪和他深绿色的狼瞳,立马绕开大半个圈,屁滚尿流地奔向人堆。
秦山眼睁睁看着科瑞恩那几个手下从脊背上长出一大簇狼毛,挣裂了西装,半身化成了狼形,他死死拽住想跑的小侍者,瞪着充血的眼珠冲他吼:“我请的那批血族呢,他们在哪儿?为什么还不来!?”
哪有什么帮忙的血族啊……
小侍者吓傻了,面无血色地抖着腿说:“爷,我没、没看见啊……只有那位大人派、派来的……”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锤得秦山脑袋瓜嗡嗡作响,也彻底锤烂了他文明人的伪装,他慌不择路地扯过保镖挡在身前,手忙脚乱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有东西要害我,保护我!保护我!我花钱雇你们来是站着当棒槌的吗!”
科瑞恩左手边的一个半狼人伸出狼爪,秦山那边的小侍从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吸力,被硬生生拖了过去,狼爪一瞬间刺破了他的喉咙。
目睹了这一幕的秦山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跟你们狼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为什么要……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井水不犯河水?”科瑞恩用一种古怪的腔调说,“秦先生,这十一年你在蒙城过得逍遥自在,我可等得好苦,你生意繁忙,忘了当年血族十三杀亲手供上去的那批货了?”
吸完血的半狼人扔垃圾似地丢开瘪了的尸体,发出一小阵此起彼伏的狼啸。
哭喊声和求救声四起,秦山回想起了什么,瞳孔一下子放大,震惊地指着科瑞恩:“你是、你是来索我命的,你是奥帕的儿子……我,我……你父亲当年的死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送军火的啊!你也知道,当年是谁想对你们斩草除根,你……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不杀我,我统统都给你!”
灯光下科瑞恩的脸白得十分诡异,他舔了舔嘴角,走近秦山的时候,一枪崩了两个身形矫健的保镖。
“秦山,你什么都不用给我,我就要你的命!”
浓黑的夜色笼罩着这方天地,会场背面是一个小型的英式后花园,时值九月,大面积的绿地还焕发着勃勃生机,高低错落的灌木丛上缀着零星小花,花期连续的木槿、紫薇、花烟草、桔梗有些败了,有些将将盛开。
勃朗特出东南偏门,沿着长廊跌跌撞撞地窜进一间洗手间,拉开百叶窗的时候手劲儿大得要把窗框耙下来,拽着发福的身体攀上窗沿儿,后怕地不断回头,生怕有什么东西追进来,落地时一只脚没踩稳,滚圆的身体“哐”地一声从窗沿掉了下去。
后花园跟会场之间有一个天然的地势落差,设计者将过渡的这一块儿设计成了石阶,兴许想达到一个美感与缓冲共存的效果,勃朗特没来过这儿,肥胖的两脚刹不住车,在阶梯上滚了几个不太优雅的圈,摔了个完美的狗吃屎。
勃朗特扶着腰,在一声声“哎呦”中狼狈地爬起来,想起场内惊魂的枪声犹喘息未定,逃了一路,浑身竟热出汗来。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早知道今晚不来了,命差点儿搭进来……”
勃朗特愤愤地抱怨,手掌生疼,凑近了闻还有血腥味。
“操他妈的,还不如让那个娘们儿自己来,老子这是遭了什么天谴……”
勃朗特护着淌血的手心,嘴里不停咒骂着,晚风吹过,带起一阵浅淡的花香,草木簌簌作响,他没听见缓缓靠近的脚步声,兀自说着:“老子一晚上才抱了几个小姐,没蹭过瘾呢,弄出这档子事,妈的,差点给老子吓萎了……”
步子越来越近,勃朗特感觉从领口吹进来股凉风,冻得他狠狠打了个冷颤,按理说九月份的夜没这么凉,没等勃朗特摸清这股妖风来自哪儿,一道男声蓦地响起。
“勃朗特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您的夫人呢?”
勃朗特冷不丁吓了一跳,回头,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站在他身后,刚过十五的月亮还很圆,银白色的月光照在那面具上,几乎能看清上面的纹路,让人莫名感到一阵阴寒。
勃朗特额角坠下一滴冷汗,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他着急忙慌地擦着手心,□□的疼痛应急之下排到了最末,勃朗特警惕地说:“这是秦老爷的场子,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面具男低笑起来,笑声毛骨悚然。
勃朗特心底警铃大作,双脚却被钉死在原地,左歪右晃,竟然“噗通”跌在了草坪上,压坏了还没到衰败时节的草地。
他在心里飞快清点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慌乱中想起男人不久前那句“您的夫人呢”,如遭雷劈:“你是不是跟那个女人串通好了?我、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身边没有面容受毁的朋友!我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那男人愉悦地笑了,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我当然知道,勃朗特先生,或许您该看看我面具下的脸,这样您就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毁容了。”
说着,他摘下了面具,在勃朗特一度变得惊恐的眼神里,摘了朵开在院篱上的桔梗花,月光作媒,淡紫色的花瓣跟紫色的眼睛交相映衬,还有几分诡异的美感。
勃朗特活了快五十年,只亲眼见过一双这样的眼睛。
“你来找我了,你来找我了……”
“亨特里根斯,兰厄姆,会德,纳特……他们都是你杀的……伯恩都死了17年了,你竟然还能找到我……”
“雷伯恩……雷伯恩,你跟你祖父一样,都是疯子!”
今晚是一个适合复仇的夜晚。
在碰见拦路的第二氏族吸血鬼时,涂钦南这样想。
阿尔文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秦山对他来说就像一只被绷带包住腐肉的尸手,弃之可惜、留之无用,搁久了会引来虫蚁,适当扔出去才会招来猛兽。
涂钦南不太想把动静闹大,更不想暴露行踪,呲着獠牙的吸血鬼朝他扑来,他一脚踹过勃朗特的干尸,掏出后腰的枪连射三发,正面扑杀的吸血鬼被勃朗特的四肢糊住脸倒退了好几步,搞侧面偷袭的中了枪,一息之间化作了一团黑雾。
“银质子弹,还消了音,冷沦靳的东西真是个顺手货。”
涂钦南掂量了一把枪重,又干掉了几只扑上来的杂种,有什么东西从他背面夹着冷风甩过来,涂钦南侧身避开,右脸跟泛着寒光的手斧打了个照面。
“什么年代了还瞎扔斧子,真他妈以为吸血鬼都怕这玩意儿,你怎么不扔串玫瑰念珠给我呢。”
斧头劈在树上,涂钦南抖了抖身上的飞灰,觉得来人很不文雅:“富有涵养的纪伦先生,你是真恨我啊,我们有仇吗?动刀动枪的多难看,出来聊聊不好吗,聊一聊,兴许能握手言欢……嘶!”
没等他说完,一道流星状的白色光波游蛇似地攻了过来,涂钦南迅速抬起胳膊——不得不说冷沦靳的东西确实好用,小小的镀银子弹与巨大的波体接触后,居然产生了两相抵抗的威力,两股力量搜刮起来的劲风呼呼地吹着一草一木,电光火石间,涂钦南手臂一转,凭着精准的第六感朝光波聚集的方向再次扣下扳机,光波迸裂,不同力量相博弈形成的威力轰然炸开,烧焦了他一寸衣领。
涂钦南晃了晃手里的枪,“啧”了一声。
子弹打空了。
灯火通明的会场此时大门四敞,贵宾们逃得逃、跑得跑,只剩下趴在地上的尸体、被推倒的桌椅、破裂的墙体和被鲜血染红的地板,科瑞恩解决掉最后一只拥有猎鹰之力的吸血鬼,扭了扭脖子,耐心告罄,转向秦山。
“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二氏族分派给秦山的吸血鬼品阶太低,数量也少得可怜,科瑞恩化出狼爪,准备完成最后的复仇,吓破了胆儿的秦山颠三倒四地说着“别过来”“放过我”一类的求饶,想跑又被满地溜滑的酒液“报复”,滑稽得打了好几个滚儿。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然传来冲天的爆破声,浓黑的夜色顺着四分五裂的窗子涌进来,科瑞恩目光一沉,已经有几个半狼人冲出去,外面又传来两三声打斗,过了不到半分钟,一个戴着半脸面具的紫西装男人踉跄着跑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半狼人晚他一步,呈半包围状堵死了窗户。
男人站在对峙的两方中央,扎着的头发散下来,西装上沾了不少血和灰,他手里还握着把枪,在科瑞恩及一众半狼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挪近一张被打得零七碎八的酒桌,慢慢放了下来,举起手,露出一个温良无害的笑容:“弹匣打空了,我身上没有其他武器,可以放我走吗?”
他一出声,再加上独特的发型和气质,秦山立马认出此人,管不了什么狗屁合作、狗屁上床,一嘴秃噜出来:“是你……是你!涂钦先生,你是涂钦南!是你啊……”
秦山在一息之间都想好了,阿尔文想砍断他这条烂臂,他自己雇佣的那批血族迄今为止也没露面,今晚难逃一死,要是能拉上个垫背的,还是个极品美人儿垫背,下了黄泉也是牡丹花下的鬼。要是再幸运一点儿,这个神秘莫测的人真如他所想是个不同凡响的大人物,咬死了他们两人的关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至于得罪不得罪的,有命活着才算!
涂钦南还保持着投降的姿势,心思一转就明白他怎么打算的了。
“秦爷,话不能这么说,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间屋子里讨论明天去哪个会所的户外打高尔夫,您怎么现在就把我给卖了?”说着,涂钦南又把头转向科瑞恩,无奈又无辜地说,“这位先生,鄙人不清楚您跟秦先生之间有什么恩怨来往,但我跟秦先生绝对是第一次见面,做不得半点儿假,就冲今晚这个局面,我要真跟他熟识早就跑了,留在这儿等死吗?”
科瑞恩嘴角提起一丝微笑。
“这位大人,你别相信他,他不久前还跟我商讨运送新一批军火的事,如果我们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轻易跟他聊这种事?!”
“唉,奸商啊……”面对这样的“指认”,涂钦南呼出口浊气,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先生,您今晚目标这么明确,早在心里认定秦山的罪并且铁证如山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满嘴谎话、见风使舵、唯利是图、贪财好色……多得我说不完,您宁可信他子虚乌有的鬼话也不愿意信我这个一身清白的人吗?”
秦山又惧又怒地指着涂钦南:“你……”
“先生觉得呢?”
科瑞恩半垂着头,按在枪上的手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围在前场的半狼人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嚎,秦山在时间的流驶中卸了力,面无血色地瘫软在地上,好像接受了无可逆转的结局。
涂钦南从始至终带着人畜无害的笑,他微一点头,示意自己马上离开,放下手往大门走去。
下一刻——
落地窗外突然刮起一股来势汹汹的卷风,以摧枯拉朽之势甩开了那几只半狼人,卷风后的白光凝聚成团,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半个会场,径直射向涂钦南。
涂钦南好似背后长眼,肩膀一错,顺利避开那球的进攻,七、八道类似的攻击波紧随其后,涂钦南没还过一次手,他像个手无缚鸡之力、只知躲闪的普通人,凭借不太灵巧但正好保命的躲藏技巧和柔韧的腰肌幸运地逃开,劫后余生地拍着胸口,面露惊险。
“可怜我手无寸铁,想要我命的人这么多。”
窗外又现出两道赤红色的光波,一上一下分别窜向涂钦南腰部和腿部,涂钦南这次没法“见招拆招”,上半身急速后仰,一道从胸膛擦过,飞向天花板上半残的水晶吊灯,将其打了个稀巴烂,另一道在前者的失误里学了聪明,拐着弯射向涂钦南,涂钦南单手撑地,借力打力,小腿勾过一张扶手椅,送了阵好风给它,借手臂力量腰身一转,顺利起身。
做工精细的木椅在半空被拆成了木条,那力还没散完,涂钦南又抄起一只还算完好的酒杯,稳准狠地扔过去。
哗!
能量波掀起的余威呈水纹状波及了整个室内,伴随着秦山杀猪般的嚎叫声,距离涂钦南最近的大理石柱生生震开了数道蛛网般的裂痕。
这时,真正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轻晃着只剩下一个把儿的吊灯,细小的“咔咔”声在涂钦南耳边响起——
下一秒,他的白色面具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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