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意大利随想曲16

“九月份在蒙城你需要李代桃僵的‘替罪羊’,我当了;你故意放尤里在我身边,用诡谲的手拔除阿尔文扎下的毒根,我干了;费尔德阴魂不散,睡觉也来你梦里打个拐,你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我杀了,就连白兰夫人拐弯抹角地投石问路……”

雷伯恩:“这些事里,尤里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她什么也不知道,你想打击报复就来找我。”

事到如今,他还觉得别人在钻营取舍,明明要触到那层迷离的灯罩了,结果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吊在悬崖边上的人,身下碎石滚滚,深不可测,吓得立马清醒。

雷伯恩或许不知道,冷沦靳对他有感觉的时候,他并不表现得温顺良善,反而张牙舞爪,像一棵散发着异香的危险毒株。

冷沦靳敛眉:“一切都只是算计?”

“多米诺骨牌效应,顺水推舟。”

雷伯恩恶劣的笑还没摆到位,一只手攀上他的腰,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雷伯恩脸色一僵。

冷沦靳想:这儿的敏感点一点儿都没变。

“好一出算计,万一我死了呢?”

雷伯恩一愣,飞快否认:“不会。”

他的喉咙里好像有种毒在发作,短短两个字答得异常艰难。

“你怎么那么肯定?阿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稍纵即逝,他们脆弱得只要把脖子凑过来让你尝一口鲜就会一命呜呼,大多数人贪生怕死,我也是。人只有在死的时候,才最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活着,像健康人不生病压根儿不觉得自己是血肉之躯,一把药片滑进嗓子眼儿,才发现自己在跟一堆化学制品起反应……”

雷伯恩别开头,冷硬地说:“你死不了。”

冷沦靳自顾自地说下去:“第一次见面,你用抹脖子恐吓我,字里行间透露自己是只魔头,给我喝的东西里也要加点料,放出血仆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你那时候也笃定我死不了?”他似乎打定主意,要从雷伯恩铁桶似的防御里卸下一片甲,“别人的事和命不挂心,因为归根到底,你自己的就跟买来的旧衣服一样穿脱都很随意,从来不花费心思。你用秘术掩盖脖子上的痕迹,毫无管制地喝酒、吃药,还经常性轻断食,不怕一个闪失搞死自己?这么大的家业,没个情人、儿子,谁来继承,你想过吗?你甚至自寻死路,用心钻研怎么‘调教’我们这群祭品,想方设法地培养几个‘基督山伯爵’……”

“是颗聪明的……”

冷沦靳不等他说完,又一次打断他:“可是你没想到,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爱你的。”

“我听到了什么,爱?”雷伯恩仿佛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按住冷沦靳心口,“你在跟一只冷血动物讨论哲人口中的爱情?”

“冷血?那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替我们这些人谋生路,你那么爱当水手,随波逐流让我们死在第二次月圆之夜不是一了百了?不光省事,秘密还能永远埋在地下——反正洪水来临的时候,凡人都是被淹没的。你让我种花,我问过肖故,你也让他这么干过,不是要防着我们跑了对你营造形象不利吗,我从没见哪个刽子手会帮死刑犯找逃生路线的——呵,提到这个,我跟你一起种的花都长出一片花田了,上次叫人踩了,你教训他们了没有?”

雷伯恩睫毛颤了颤,往日游刃有余的吸血鬼一时竟哑口无言。

“在雪山上,我要是没拖你进屋,你想活活冻死吗?安克拉斯那个小孩病了,你偷偷让人给他送吃的、穿的、用的,什么衣冠禽兽,衣冠到自己的身后事还没理明白、先管别人的死活?”

“你之前说,你是我不幸的根源,那我再问问你这混蛋、王八蛋,我父母早逝是你害的吗?我在外面讨生活是你捣的鬼吗?我在蒙城那一年动荡不安、人心惶惶,是你放火烧的城吗?你确实关了我一个月,不过说实话,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还有美人儿洗眼的日子我过着挺舒心的,现在想想,吃软饭也不是不行……”

雷伯恩有些张皇地叫道:“冷沦靳!”

“……最重要的是,放走我之后,是你逼我回来的吗?不是,都不是,是我自愿回来的,雷伯恩,我是为了你回来的。”

当所有心思望眼欲穿时,满心钻营的人四处碰壁,最先自乱阵脚。

雷伯恩要逃,冷沦靳扣住他腰,把人按回写字台,挣扎间纽扣和药片崩了一地,冷沦靳撕开他的衬衫,嘴唇狠狠摩擦过每一寸皮肤:“又穿这么少,你到底知不知道惜命?住个破旅店毛病那么大,拜得维托动手的时候怎么又着急挡在前面?”

雷伯恩疼得发出气音,带着薄怒掐住冷沦靳脖子,浑身竖起一片寒冰:“不清醒的话给我滚出去。”

“我爱你,我不想清醒。”冷沦靳捞起他的腿盘在腰上,“你分明爱我。”

至少在这个晚上,雷伯恩是有一丝动情的,否则依他的性子,哪肯容自己放肆。

冷沦靳在枪伤的位置来回逡巡,含不敢含,吻也不敢吻,声线隐隐发颤:“你不在乎自己,‘四两拨千斤’,你觉得开一枪成本很低,你不上膛……同样,你也不觉得梵皇的事是为威尔德赎罪,你觉得你是罪有应得。”

多年来,雷伯恩身后空无一人,一片荒凉,这种荒凉像长辈一样照顾他,把他切割成了一块如琢如磨的水晶玻璃,把人心看得透彻三分,哪怕碎了,也是割他自己。

没人会死于心碎,他也不会。

“你把自己随便抛出去,粉身碎骨了谁接你?谁疼你?”

“别人强迫你,你早把他挫骨扬灰了,你让我碰,你也对我有感觉,是不是?”

“人的心血都是有限的,太精亮会碎的,疯一次,怎么样?”

没什么是做一场解决不了的,一场不行就多做几场。

冷沦靳犹如第一个登上新大陆的“哥伦布”,手里攥着的地图早已写就,因缘际遇安排妥当,前因后果一个不落,命运女神从见到桅杆的那一刻起,就推来了纺锤车等候在岸。

当地的国王排斥异己,冷沦靳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像一个潜入室内的小偷,企图窃取主人严加看护的宝贝,探索途中,却偶然发现主人半睡半醒,甚至可以说完全醒着,无论他怎么谨小慎微,贴地匍匐,衣服都会发出窸窣的响声,当他靠近床头时,影子还投在那人身上。

柔软的床心里,冷沦靳亲到一半,摘了雷伯恩的眼镜,取出另外一样两个圈的东西。

雷伯恩视物模糊,差点没认出那是什么,哑声问:“……你从哪儿弄的?”

冷沦靳“咔哒”铐住雷伯恩两只手,拉直套在后颈上:“黑市买的,不太容易弄开。想叫你整天下不了床,只跟着我厮混。”

“……你才是真混蛋、王八蛋。”

冷沦靳不禁怀疑,是不是只有这个时候,这个人、这只吸血鬼才会褪去外在的坚壳,添那么一丝丝人气,跟随纯粹的感性行走?

这个认知一旦达成,冷沦靳愈发无可忍受起来,衔着雷伯恩耳垂,恨恨扯落他的破衣烂衫:“我不要那个咬牙和血、拿自己拼命的雷伯恩,不要八面玲珑的涂钦南……”

雷伯恩后背猛地暴露在空气中,冷得闷哼一声。

“……不要冷酷无情的三绝手,更不要精于盘算的威廉……”

在两人的急喘中,冷沦靳剥出雷伯恩,露出属于年轻男人美好而柔韧的身体:“我只要那个会撒娇、会说疼还毛病一大堆的阿南,你什么时候把他还给我?”

“他回不来了。”

雷伯恩冷漠地想:那个人死了。

冷沦靳咬住他的嘴角:“我真恨你……我把你当瓷器一样捧着护着,生怕蹭掉你一块釉,你转头把自己连本带利搭进去了……”

有一个人,他身上似乎有种魔力,冷沦靳恨不得啖其骨肉,又恨不得像羊脂玉一样施尽温柔,好好揣护进怀里。

他最会惹他坠入迷途,也最会惹他生气。

雷伯恩汗水滚满全身:“怕这怕那还来找我?我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这得怪你,是你主动招惹我的,你就是我的。”冷沦靳锁住雷伯恩两腿,鼻尖坠下一粒热汗,“我再贪生怕死,也不能不要自己的家室。”

生命的第一次大潮汹涌上岸时,他们缠搅成炙热的一团,各种形形色色、彼此不连贯的事物带着超自然的活力涌现、狂舞,展现出惊人的狂野,而后快速沉寂下去。

雷伯恩恍惚陷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一幕幕奇幻的景象呈现在眼前,变换之快,好像一下子从北极的冬天跳跃到了那不勒斯的春天,眼前不再是纠缠的人影和暧昧的光晕,而是一道蔚蓝的、遥遥无边的地平线,海鸥高叫,风浪咸湿,惊涛骇浪在耳边震荡开来。

有人在吻他。

他掉进一张蛛网,被封住了眼,感官却慢慢打开,迎接着任何一种奇妙的触碰,这种感觉源源不断,伴随着痛苦和折磨,有唇在撕咬他,他的面部肌肉扭曲了一瞬,越想推拒,越是受到梦境的吸引,最终,在这场以出卖灵魂为代价的体验中,他彻底甘拜下风,负隅顽抗的手也不再抵抗。

这是雷伯恩第一次交付主动权,感觉非常不同,心底尘封已久的那块荒地忽然冒出了勃勃生机,连常年不够温热的胸膛都变得躁动起来,好像一颗心脏在某种意义上真实地跳动了。

……

次日,雷伯恩昏昏沉沉醒来时,几乎以为一切是一场梦,一缕晨阳从飘窗罅隙透进来,他差点以为自己躺在一个坟墓里,伸手就要碰到壁沿。

雷伯恩抬起胳膊挡了下眼,借着金光看清手腕上一圈红痕,幻影终于烟消云散,昨晚的回忆一股脑儿涌上来,他记起自己怎样见到了冷沦靳,怎样被带进了书房,怎样跟他由阴谋阳谋转到争执不休,怎样听他诉诸心意,又怎样被跌跌撞撞带上了床。

身下是柔软的毯子,眼下只有看似宁静的现实,那一缕阳光还是刺眼,好似在警告他不要忘记什么,明明只是短短一夜,雷伯恩却觉得那些耳鬓厮磨从未远去,像一场老电影,在黑白交错间慢放了几年之久。

雷伯恩皮肤发酥,身体发懒,一动也不想动,大脑倒毫不懈怠,自动上紧发条开始运转。

他没想过跟任何人走到这一步——尽管离最后还差临门一脚。

冷沦靳确乎是个温柔的人,雷伯恩回忆起昨晚的他,势在必得中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柔情,这是红牙血爪下雷伯恩所从没见过的,他茫然若失,仿佛一脚踩进了蜜罐,整个人裹满糖浆,在一个眼神里粘稠得无法自拔。

冷沦靳在他耳边低喃,轻声地哄,他蜷在冷沦靳怀里,不安地接受他的吻……

雷伯恩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好像大脑被切成了几片,他在阻止两个半球裂开。

这时,门开了,有人走进来,拉起半边窗帘,皱眉坐到床边,捉住雷伯恩的手,弯腰贴了贴他的额头:“怎么了,还难受?哪里不舒服?”

“没……”

雷伯恩张口,嗓子哑了。

冷沦靳给他倒了杯水:“昨晚做到后面你发了低烧,任籍来看过,说是有点过火,你戒断反应太厉害。我安排了早餐,起来吃一点?”

雷伯恩接过水喝了两口,沉默了会儿,问:“有烟吗?”

冷沦靳看着他发红的眼尾:“烟没有,事后吻要不要?”

雷伯恩笑着摇摇头。

安静的卧室里,他们一时无言,相继沉默下去。

感人肺腑的情话固然熨帖,但也可能,月亮才是那一晚真正的情人。

人受困于**,会变得疯狂,当两个人汲汲以求地探索彼此的孔窍、交换□□时,他们也不过是两只动物。

狂热过后,理智上浮,人性与兽性之间令人不适的紧张叫人坐立难安。

冷沦靳曾经觉得雷伯恩身上有一道看不见的裂缝,不知根源,难觅其宗,现在他似乎找到了那条缝隙边缘的裂口,既不在胸前,也不在后背,而在那一片皮肉包裹下的骨头深处。

对雷伯恩来说,第一次受制于这种“不堪”的感情,会把它当成什么?

这章还没有上本垒,之后几次也是各种互帮互助大杂烩()

再次强调一下文案,雷伯恩是攻,“攻”“受”无定义,阿南和冷沦并不在意体位,关于这点文后会再提,他俩bed上怎么样是小情侣的情趣,舒服就成了,不能代表什么,俩男人也没什么牌坊,懂事的宝子不要ky(捧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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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勃兰登堡协奏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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