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八面见光的人待久了,冷沦靳也觉得自己“近墨者黑”,耳濡目染地学到了一些“新本事”,譬如不要脸和装那什么。
种花的最后一晚,雷伯恩破天荒“割爱”,抛却了谈情说爱的酸文腐字,选了一本格调深沉的哲学书。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也会成为恶龙,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冷沦靳扒掉手套,当着他的面,面无表情地掏耳朵。
“啊,给点儿面子嘛,我随便找了本读的。”雷伯恩伸了个袭承自猫的大懒腰。
冷沦靳:“明天几号了?”
“嘘——”雷伯恩伸出食指晃晃,“当你发现一个人说话很咬文嚼字,绕来绕去还废话连篇,只能罗列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转移话题,有时还口是心非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人还是有点儿初心的,毕竟他假话说不顺溜,得用别的来弥补一下。”
冷沦靳任劳任怨地干完活儿,起身:“看出来了,你现在就有这种困扰。”
说个日子,要老命了。
“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你是多喜欢我,三句话不离我?”
“不说拉倒,回去睡觉。”
“我也要睡了,一起走吗?”
“一起走?我又不能送你,你都不许我进你卧室。”
“你送我?”雷伯恩举头望天,晴朗的月夜下,他挑起一双卧蚕,“这样的夜晚,为了贪图我的方便,哪怕要你多走一步,我也于心不忍。”
冷沦靳泛起一阵恶寒。
雷伯恩:“房间钥匙在你口袋,拿它开门,别藏花盆里,我好好的绿萝要给整死了——开完门,再把钥匙放回来。”
自从冷沦靳以身作饵招来雷伯恩,他保管钥匙的权利便被人为剥夺了,冷沦靳抗议过,没用,食物里从此多了芥末。
“钥匙留给我不好?那是我的房间。”
“拜托,你在吃我软饭欸,有点自知之明?而且你不是会撬锁?”
“弄得像偷情一样。”
“噢……我们现在不算吗?”
冷沦靳:“……”
他的鸡皮今天活不成了。
冷沦靳皮笑肉不笑:“算,等我晚上翻窗来弄你,藏好了,别让你相好的看见。”
雷伯恩闷笑起来:“那你留着它吧,我快要困死了。反正这把钥匙以后能不能开门,我说了算。”
“怎么?”
“门里还有插销呢。”
冷沦靳:“……”
妈的!
某只很损的吸血鬼恶作剧完,施施然离开了。
踏上门阶前一刻,雷伯恩忽然停下来,朝月亮看了一眼,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借助月光又看了冷沦靳一眼——午夜十二点,冷沦靳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始终念念不忘那个眼神。
围攻一座严防死守的城池,既费力又要施巧计。城池的主人像一个机智又警惕的守门人,拉起吊桥,安排驻军,到处设岗……他好不容易撬开了一点门缝,却又被紧紧关上。
想要疼他,想要爱他,想要保护他……这种感觉是不受控的,像是熊熊燃烧的野草,风一吹就扯地连天。
当冷沦靳能破开一条门缝时,瞥见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床上欣然饮酒的雷伯恩,再无其他,旁人无法行走在满地碎渣中,可但凡这个地方被冷沦靳发现了,他就要硬闯进去,抱着雷伯恩从血淋淋的地方出来。
大冷的天,冷沦靳像个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一身春潮带雨地从梦中热醒,心跳狂跳,薄衬都濡湿了,各种旖旎的念头疯狂冒头,和冷沦靳一起向外冲——
赫德森简短汇报着兰厄姆家族近两年的概况,雷伯恩坐在沙发上,摘下眼镜,揉着眉心:“站近点,我听不清你说话。”
赫德森原地踟蹰,一动没动。
雷伯恩看了他一眼:“我不吃人。”
赫德森往雷伯恩身后迈了两步。
“我也不喜欢有人站在背后,容易引起应激反应。”
赫德森又绕过沙发腿,颔首候在雷伯恩侧方。
雷伯恩忽然说:“跪下。”
赫德森条件反射地屈膝,一条腿的膝盖才弯了个弧,被一只鞋面当空托住。
“我让你跪你就跪,什么都没做错,也不敢给自己讨个公道?”雷伯恩两腿交叠,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怎么,觉得见到我不胜荣幸,听我说话不胜恩典,吃饭用茶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特权?”
赫德森猛地被戳中心思,表情一瞬间非常精彩。
“你想当巴普洛夫的狗?”雷伯恩神色如冷冰冰的大理石,不近半分人情,“赫德森,你要清楚,我的奴隶、我的狗,要是它们办事不利,我不会赶走它们,而是杀了它们。血契不是卖身契,你把它们混为一谈了?”
赫德森瞳孔一缩。
吸血鬼的血契类似于初拥,本质上却与它不同,若其中一方签订者为其他种族,血契不会改变其血统,被签订者受签订者支配,可将自身所有源源不断献祭给另一方,直至死亡,若签订者负伤或死亡,被签订者也会随之一损俱损,是个对乙方十分不友好的“霸王条款”。
十一年到十二年前,第六代血族十三杀在众家族热切期盼下拉开帷幕,赫德森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他是受牵连的普通人之一,即将丧命狼爪时,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半大少年救下——那一年雷伯恩14岁,在杀斗中体能耗损严重,流血不止,几近休克,赫德森一念之差跟他缔结了血契,从此改头换面留在了魔夜,并在议事会成立后成为主要成员之一。
理论上,他与雷伯恩之间五感互通,然而事实却相反,雷伯恩受的许多伤,无论大小他都没有感觉,倒不是说雷伯恩多么与众不同,也不是他铜墙铁壁、刀枪不入,而是他从来都把这些通感切断,拒绝多余的分担。
赫德森低头看向左手。
在梵皇,雷伯恩手穿长生烛那次,赫德森意外感觉到了疼,痛感乍然出现,他心里还诧异了几秒。
难不成雷伯恩当时就在有意提醒他……
“首领……”
“签订血契的双方大部分是情人或主仆关系,你是自觉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把自己归进了第二类?”
赫德森声音很低:“我不认为跟随您是种侮辱,也不认为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您救了我,我整条命都是您的。”
“别,你把自己交到我手上,我还不愿意平白无故背条命呢——晚上睡觉压得我心肌梗塞。”雷伯恩及时打住他,“你和乔托、艾萨克、覃斯、路易斯等人一样,只是我的下属,说难听点儿,不过是群‘皆为利来’的家伙拢成了一团,你们替我做事,我给你们提供庇护和权力——这话有点儿资本主义色彩,但确实是这样,你没必要为我卖命,我跟你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赫德森听懂了他的意思,欲言又止:“首领……”
雷伯恩打了个手势:“别煽情,公会前我提醒过你,魔夜不养闲人,我不过看你有用才留着你……”
楼下,一阵踢里哐啷的砸门声传上来,夹带着几句模模糊糊的祖安问候。
正常人睡觉的点儿,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雷伯恩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给我砸,砸烂这扇门!”
冷沦靳跟被人下了降头似地,疯狂催动血石攻击魔夜大门,周遭风起云涌,碎石滚滚。
肖故忙问:“头儿怎么了?”
莫奈:“不知道,醒了就往这儿跑,拦也拦不住。”
一阵暴土狼烟扑面而至,富丽堂皇的重金属门在连续重击下悲鸣了几声,哀哀地向后倒去。
里德从扬尘中灰头土脸地跑出来。
亚历山大一抹脸上的灰:“冷沦靳疯了?放着好好的诡谲不住,大半夜跑来发癫,追人追疯魔了?”
凌晨时分,本该入睡的魔夜哄闹成一团,雷伯恩看着被砸开的大门和不请自来的人,冷笑:“好大的脾气,在自己家,我连选择见谁的权利都没有……”
当着一干人的面,冷沦靳单刀直入:“你说你对我没感觉?我不信。”
“自欺欺人是你的优……”
冷沦靳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把人卷进自己怀里,旁若无人地质问:“我为什么看不出来你心里有我?我是眼睛瞎了,还是心被人挖了?”
说完,冷沦靳跟在诡谲一样,动作雷厉风行,连拖带拽把人带上了楼。
死了人一样安静的大厅里,穿堂风一吹,将一句轻轻的“操”刮进了所有人耳朵。
亚历山大干笑一声:“那什么,你们有点像吃干饭的。”
首领和门都没了,战斗力挺差啊……
里德屈膝给了他一下,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小金毛路易斯揉揉眼睛,怒火冲天,连粗口都爆出来了,指着楼上骂道:“冷沦靳你他妈恩将仇报!”
冷沦靳早听不见骂他的话了,七楼太高,他急不可耐地把人推进书房,在门板上火急火燎地吻了过去。
雷伯恩眼镜叫他撞歪了,即使做了点“措施”,胃还是造反,抵住冷沦靳不让他亲,侧脸跟嘴唇一擦而过,更助长了冷沦靳心里的邪火,他揉着雷伯恩的腰,团皱他的衣服,从下摆探进去。
雷伯恩仰头气喘,扯住冷沦靳头发,咬牙道:“你干什么,大半夜发什么疯……”
冷沦靳顺着脊柱一节节摸上去,头拱进雷伯恩颈窝,抿住血印含吮在齿关:“还不够明显?干你。”
“滚,做你的春秋大梦!”
“几个月前我回魔夜,第一次来找你就是在这儿,还记得吗?你为了要回伯恩的条戒,答应让我亲一下,结果我只亲到了这儿……”
冷沦靳在雷伯恩锁骨上重重咬了一下,疼得雷伯恩要打他。
“我那时候觉得,你就是在钓着我、勾引我,你肯让我碰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到下一步?难道你也在害怕,害怕真的把我放进心里?”
“你是不是太久没发泄……”
冷沦靳冷不丁问:“你伤害过自己吗?”
雷伯恩:“什么?”
“你伤害自己了吗?”
“怎么可……”
冷沦靳趁他张嘴时咬住那两瓣唇,在里面搜刮一气。
又撒谎。
冷沦靳不由自主地想:以前那么多日子,你从不向我示好、示弱,现在来剜我的心,我真恨不得把你拖过来打一顿。
冷沦靳把雷伯恩整个压到写字台上:“你在吃什么药?”
雷伯恩有种被叼进虎口的错觉,仿佛一表现出抗拒立马会一命呜呼:“是你吃错药了吧?”
冷沦靳的呼吸拂过眼皮,雷伯恩被他弄得痒,迷糊间听见“咔哒”一声,眼皮一跳。
最上方一个抽屉被暴力打开,冷沦靳往他手里塞进一个瓶子:“你在背着我吃什么?瓶子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雷伯恩,说话!我疼你,你就这么作贱自己?”
稀里哗啦的摔打声插翅飞落楼下,路易斯跳起来往楼上冲。
有人正在下楼,被他撞了个趔趄,伸手一拦:“别担心,没事的。”
覃斯:“博士?”
肖故一抬头,只见二楼楼梯口,一个长发及腰的男人静静站立着,他通身雪白,白呢大衣,白制式V领内搭,白裤白靴,连睫毛和发色也无一例外,除了那双漆黑的瞳仁,宛如一个冰雕砌出来的人,放在哪里都十分扎眼。
R博士从兜里摸出一瓶贴着标签的药,平放在桌面,温和开口:“前阵子他私下回来,没跟你们打招呼,问我要了一种药,现在是正常的药物反应。”
拉里·舍特尔:“这是……”
“裹了糖衣的维生素片——他不知道,我骗他的。”
珀西点了点烧长的烟灰:“骗?”
人世间没有一种特效药,可以针对性治疗性厌恶。
雷伯恩多智近妖,哪怕疏于这方面的知识,会看不穿一个小把戏?
写字台上的东西七零八落,墨水、纸、笔和各类富有情调的小摆式难得凑一块儿狂欢,呼朋引伴地褪下外衣,把地板涂了个大花脸。
“冷沦靳,你所谓的‘爱’不过是一板一眼的引用,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你一个有能力、有手段、有追求、有事业心的成年人,没那么离不开谁,你疯了才回来?!”
“我承认现在还没完全爱上你,但喜不喜欢我分得清。你起码要给我个机会,而不是一竿子打死。”
“少捡你爱听的听,你说你喜欢谁?冷沦靳,你贱不贱?你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相信对我的第一印象,我就是个怪物、混蛋、渣滓,我利用你、利用一切可为我所用的事物,我……”
冷沦靳粗暴地吻上雷伯恩。
“喜欢你就是犯贱,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也会成为恶龙,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善恶的彼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勃兰登堡协奏曲4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