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一角,喘息声此起彼伏,仿佛开了房间混响,隔得老远,叫人面红耳赤的水声一清二楚,一只戴银戒的手趁着现场混乱,在锻炼得十分哇塞的腹肌上揩了一把。
冷沦靳:“摸哪儿呢?”
“不愿意啊?还挺有道德底线的。”深谙撒钱之道的恩客往他裤腰里塞了一把金灿灿,又顺手摸了两下,“这下够了吗?露水情缘,你情我愿,我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谁跟你‘你情我愿’?我不愿意。谁家正经人几个钢镚儿收买别人的□□,耍流氓呢?”某位被点的“男模”挑刺道。
“我耍流氓,你又如何呢——好色鬼先生?”恩客笑吟吟地,摘都摘不下腰上的手。
冷沦靳大言不惭:“也不是好色,只是花开得正艳,我不来欣赏,倒显得有些不解风情了。”
“油嘴滑舌。”
“受教于人。”冷沦靳在人嘴角偷了个香,“这年头什么都得学,嘴上功夫和真枪实干一个都不能少,要不一不努力就会成为公爵大人的玩物。”
某只心情很好的吸血鬼洋洋得意:“这么说我御人有术?”
他还来劲了。
“还装,让你安分守己从来不听。”冷沦靳佯装黑脸,“你这不爱抛头露面的,来地狱之门干什么?”
雷伯恩:“我装什么?冤枉啊,冷沦**官。有个不老实的跑我这儿捣鬼,我给他点颜色瞧瞧。”
“让你手下那几个吃干饭的做不就行了,还得你亲自跑一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道理你懂不懂?”
不久前别人口中神秘诡谲的R皇摘下面具,没什么脾气地笑了一下,手指点了点冷沦靳下唇:“平时是这样,但这个人不一样,理解一下我嘛,嗯?你呢,你不是去兰泊吗,来地狱之门干什么?”
“路过,进来看看。”
不得了,绕个大圈子进销金窟来看看。
“想我就直说嘛,拐弯抹角,我猜不出来会黯然神伤的。”
“谁想你?叫人操心的命,我不想。”
雷伯恩打开他的手,扭头就走:“不想算了,你去你的兰泊,我来我的地狱之门,距离产生美,我们几个月都不要见面……”
“生什么气,我开玩笑的。”冷沦靳手臂一扬,重新把人捞回来,“想我了吗?”
“才不,我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想你。”
冷沦靳才不信:“我翻译一下,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有时间都在想我?”
雷伯恩抓起他的手腕——为了装纨绔,这男人闷骚得要死,居然破天荒地戴了一块小金表。
情也调完了,人也见着了,雷伯恩瞟了眼时间,慢悠悠地问:“你知道我现在该做什么吗?”
“开溜?”冷沦靳一挑眉。
某位公爵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冷沦靳屁话不听,搂得更紧了。
“哎呀别抱了……你对自己的事业也太怠慢了,有没有点上进心?好堕落,不和你在一起了。”
冷沦靳深感好笑,觉得自己像一只烦人的大蟑螂,叫人拿苍蝇拍撵着走:“你还巴不得把我打发走。”
雷伯恩敷衍地“嗯嗯嗯”。
冷沦靳不满了,把他拽进一间小房,摁着亲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放人。
“还没走远呢,这就想得不行了?”艾萨克不知从哪儿走出来,领子上提溜当啷地挂着几只小爬虫。
冷沦靳一整衣领,又千变万化地换上了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调完监控了?我到底耍赖了没?”
艾萨克枕着胳膊,回道:“地狱之王给您开后门开到卧室去了,我们这群小喽啰哪儿敢真看啊,长针眼不是?是吧赫德森?”
赫德森脸微微一红,没接话。
冷沦靳鼻尖还有那人的味道,他舔了舔嘴角,仿佛尝到了清甜的花香,若有所失:“这是他第一次在我眼皮子底下,离开我参加任务。”
虽然隐晦地一带而过,他也在短促的几个字里嗅出了异样。
“这有什么,首领以前经常一个人……”赫德森没作他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怎么,他离不开你?”
以前怎么样?经常一个人……出生入死吗?没有人护着他吗?魔夜的人当真是一群饭桶?还是说,他从来单枪匹马,刀山火海一个人就去了?
冷沦靳心头荒石震地,说出口的话却轻如薄雾:“反了,是我离不开他。”
肖故候在地狱之门外,见冷沦靳出来,跟上他问:“搭马车走?”
冷沦靳扫他一眼:“马车?我哪有那闲情逸致?”
肖故:“……”
在梵皇和费城不是挺有的吗……
冷沦靳下了命令:“马车太慢了,里德呢?叫他弄两辆车,低调点,今晚就走。”
等车的过程并不长,里德办事效率极快,不久,在夜色的掩映下,两辆银色法拉利悄然驶进后门,引擎发动,一行人扬长而去。
冷沦靳双臂抱胸,靠在车后座假寐。
跟几个月前他们到访的梵皇有“双子城”之称的兰泊,北临蒙城,东南接任籍的拍卖行,是一座集政治、商业、种族、宗教、文化、艺术于一体的大熔炉,数百年间走出过一长串写不完名字的发明家和文学家,人文风情浓郁得不行,是典型的东、西融合型大都市,跟地处血统区之南的地狱之门天各一方,开车最快得一天一夜,这段时间冷沦靳努力让思绪不受干扰,分析目前编织出来的线头。
首先是暗羽之力,继雷伯恩和费尔德先后制造的迷雾弹消散后,十三氏族纷纷镇暴止息,血统区一夜之间风平浪静、河清海晏,别说费城异军突起的神秘力量无处寻踪,就是那个劳什子的黑市牵头人都查无可查。托雷伯恩的关系,任籍帮他融合血石,冷沦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与日俱增,那种渗透到每一根血管的充盈感令他大喜过望,然而喜过后,便是深深的疑虑。
冷沦靳私下调查过任籍,跟最开始肖故挖出来的东西相差无几,他曾试着将这个造诣极深的学术研究员和黑市那个人联系在一起,甚至天马行空地深思过这个人是暗羽之力驱策者的可能,但一如福尔摩斯探案,矛头指向性太强就显得过于蹊跷,太多疑点夹杂其间,冷沦靳不敢确定,无的放矢,万一射中了什么,弄巧成拙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
其次是雷伯恩,这个令他抓心挠肺又伤透脑筋的小混头。
血印和阿尔文、陈年旧伤、令人纳罕的怪癖、威尔德、花海尽头的墓碑、扑朔迷离的过往……冷沦靳觉得,自己从认识这只吸血鬼开始,就在一层一层扒他的画皮,扒到如今,才只敢说完成了八分之一,其余八分之七不为人所见的部分,包括情绪、感受、行为、期待、渴望等种种,仍像一座巍峨壮丽的冰山,潜伏在暗潮之下、深渊之中,非得山呼海啸,才能露出一点陆离下的端倪。
地狱之门是一个很好的实例。
这么多年,位于血族统治区西北角的黑市稳坐“黑老大”之首,利益链串连世界各地,不受任何种族统辖,无政府、无组织的特点决定了这个藏污纳垢之地的坚不可摧性,地狱之门年岁不大,走的还是正规路子,却能跟黑市并驾齐驱,这就很耐人寻味,冷沦靳走这一遭,见着了不少眼线。
再有就是各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犬牙势力。
阿尔文按兵不动,血猎势必会善罢甘休,狼人族近段时间跟死了一样,指不定早有预谋……
夜风催人,法拉利呼啸而过,窗外的景色斑驳成没有规则的光影,冷沦靳心累地想:要拾掇这一地烂摊子,任重而道远。
“走,快点儿,少磨蹭!”
“哎哎,在走了在走了,别推……”
“看见前面那棵歪脖子树和边上的墓了吗?往那儿走!”
“好、好……”
凄凉寂静的墓园深处,几个工作人员在奋力刨土,俯仰间发出“哼哧哼哧”的粗喘,男人被几条手臂你推我赶,险得跟左一铲右一铲刨出来的黄土来个亲密接触。墓主人想必已在这方土地沉睡多年,风雨摧残下,短如食指的墓志铭已然模糊不清,像她这匆忙的一生,福不盈眦。
覃斯问:“认出来了吗?她是谁?”
男人瞪大两只眼,迷茫地张望,在一干人紧逼的目光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要他辨认的不是活着的,而是死了的,他正了正衣襟,十分虔敬地走到不妨碍掘墓工办事的地方,凑近瞧了瞧,鼻尖快触到碑面了,才收回来,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乔托又问:“真的认不出?是不想认,还是不愿认?”
“这两句话有什么不一……啊啊啊啊啊!”
说话间,一只铁锨碰到了一块石头,发出刺耳的声响,吓得男人远远弹开。
掘墓工没他这么大惊小怪,尽心清理着初露一角的墓穴,一块一块地往外扔压在棺材上的碎石,等到扔得差不多了,又小心翼翼、连捧带刨地弄走了棺材盖周围的泥土,开始拧生锈的螺丝钉,预备开棺。
男人大叫:“别——别!”
拉里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冷声问:“别什么?”
男人觉察出失声的大意,往回找补:“我、我的意思是……就、就这么打开……对死者是不是太不敬了?”
“可是我们要迁墓啊,总得看看有没有人丧尽天良的盗墓人来偷墓主人的随葬品吧?”
“但是,小姐,我是说……”
这时,一个靠在歪脖子树上的男人不容置喙地说:“开棺。”
鲁本惊恐地望向他,后怕得咬起了手指,躲到了一个看上去温良十足的卷毛少年背后,冲他扬起一个颤巍巍的笑容,嗫嚅道:“我、我天生胆小,看不了这种场面。”
路易斯退开身,将他躬身塌腰的懦弱样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人前,嘲讽道:“我看也是,连见一见故人的勇气都没有,怂到家了。”
鲁本受到小孩子挑衅,怒不可遏:“你!你竟然——”话没说完,他又抱头鬼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造孽啊,苍天啊,上帝啊——”
随着棺盖倾倒,恶臭扑鼻而来,连掘墓工都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一块巨大的白色裹尸布包住了尸体,最下面一端已经彻底腐烂,露出两只白骨森然的脚,工人们想上前拆开剩余部分,忽然间,风过林梢,吹开了墓主人脸上的白布,鲁本如遭雷劈,条件反射地往后缩成一团,像一只头大腚小的蘑菇,微风一来,站都站不住。
女人的模样面目全非,一双眼睛消磨得单剩下两只黑洞,头发被岁月尽数吞吃,唯有颧骨硬而不屈,雪白的牙齿紧紧咬合,像一头临死前还在觅食的鲨鱼,生前犹有不甘,恨不得将某个人碎尸万段。
雷伯恩机械地望着这一切,仿佛他的整个生命都聚集在了这双眼睛里。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某个近乎晕厥的男人,细致地观察那人脸上每一丝表情。
那颗心畏缩得不成样子,左顾右盼又束手无策,它第一次前瞻后顾,却见周围是一片无底的深渊。
雷伯恩记得,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时刻,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有人教,什么都要靠自己摸索,什么都要“自学成才”。
他像个无情的刽子手,倚在树边,甚至在笑:“李维奇先生,现在认出来了吗?”
鲁本……噢不,该说是李维奇,直愣愣盯了女尸一会儿,似乎化成了一块毫无知觉的石头,经雷伯恩一点醒,眼睛里立马带了血丝,狼一样要扑上去咬他。
乔托比李维奇更快,瞬移到雷伯恩面前,铁箍一般掐住他的脖子,冷冷地说:“你自己犯下的糊涂账,装疯卖傻就想不认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掘墓工人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覃斯示意他们重新合上棺材,抬向指定的地方。
李维奇全身剧烈痉挛,想大口喘气,却是不能,牙齿咯咯作响,终于抛弃了念念不忘的体面,“啊”地一声嘶吼出来,仰起头嚎啕大哭,可惜迟迟不下眼泪。
该说塞林格勒今天的天气好极了,早晨才下过小雨,午后太阳又出来了,玫瑰色的天边还有一丝薄红,像年轻姑娘的笑颜,提醒活着的人该去扫墓了。
“常言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在我的地盘上乔装打扮、改头换面,经过我同意了吗?”
雷伯恩越过乔托的胳膊,捏住李维奇下巴,挑剔地看了会儿他的鼻子:“整个容,把脑子整没了?给你个机会,跟我说说为什么,别让游荡的亡灵继续飘荡在墓园上空,此去经年无法安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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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幻想序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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