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之圆舞曲8

“在古老又久远的西方,流传着众多关于吸血鬼家族的怪谈……世纪前是个没有信史的年代,多数是空穴来风,但也不乏真实记载……吸血鬼家族,又称血族,它们往往昼伏夜出,白天沉睡于棺木,以鲜血为食,拥有永恒的生命,非人、非神、非妖,是传说中的超自然生物……”

“……畏惧阳光、大蒜、各种基督教圣物和银器,出没时常有蝙蝠相伴……”

“……作为人类祖先夏娃和亚当最早孕育的二子之一,该隐因邪念杀害弟弟亚伯,受上帝惩罚,是世界上所有恶人的祖先,也是所有血族……”

“她是先祖的第一任妻子……莉莉丝后来变为诱惑人类和杀食婴儿的女恶魔……但也可能是宙斯犯下的天谴,让蛇神拉弥亚来到人间……”

“根据现有史书可考,确切存在过的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才是在战争中诞生的嗜血魔王……这支神秘的种族从出世起便众说纷纭,它们的行事作风也如同起源一样变幻莫测……”

“啪嗒”一声,冷沦靳合上这本没有确切名目的书,把它放回了眼前的书架,看了眼手边的日历。

3月5号,这是他来到这个吸血鬼地盘的第七天。

没有工具,没有财物,没有出口,没有通讯,没有活人,甚至没有钟表,他只能凭过去在蒙城和其他边缘地带养成的生物钟来判断大体时间。

待在这座阴森森的中世纪古堡,他被完全切断了与现实世界的任何联络,这里像是一幅巨大的静止油画,除了日复一日神秘出现在桌子上的一日三餐和必要的饮水,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动,外界的日光月色、风**雪被一扇扇接顶的玫瑰花窗遮挡,从炫人眼目的彩绘玻璃望出去,外面好像结了一层与时令不符的霜,什么都看不分明、看不真切。

冷沦靳待在这儿的第二天下午,把关他的房间搜了个遍,没有找到一丝可疑的痕迹,好像他所处的地方仅仅是一个供人日常起居的普通房间。

待在古堡的第三天,3月1号上午,冷沦靳试着撬动门锁,寻找出去的可能。他父母早逝,孤身一人,谋生的当口学过几招,留作关键时刻保命的后手,没成想几年后真派上了用场。

“我是该庆幸这里的门锁是傻逼的铜挂锁,还是该感慨自己被弄进了这个鬼地方。”冷沦靳把撬开的挂锁连着变形的回形针一并扔进了门口的绿植里,松了两下脖颈,操蛋地观察起自己的房间在整座古堡里的位置。

3月5号下午,这是冷沦靳截至目前进过的第五间书房,从二楼开始,每层楼的拐角处都有这样一间开放式的书房,虚掩着门,好像随时欢迎人来参观。

几天时间,他已经把内堡的大致构造摸清了:最底层的一楼是接待访客用的大厅,厅内东南方有一个能容纳起码500人的观光礼堂,二楼到六楼是主要的生活功能区,也是重点摸查过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各类大小不一的卧房、厨房、独立餐厅、中小型教堂、舞厅、画室、合唱厅及其他看似必要实则炫富的区域,而六楼之上,不出所料是城堡主卧所在,冷沦靳没上去过,也缺少上去的机会,从六楼楼梯口开始,往上走的路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一样,只能窥见幽静而深长的楼梯一路蜿蜒,看不到哪怕再往上一丁点儿的建筑体貌。

冷沦靳在二楼到六楼之间反复上下,每天根据身体里掐根掐点的生物钟推测什么时候到了黄昏、什么时候入了夜,摸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花盆的泥土下翻出离开前扔进去的门锁,大喇喇地挂上去,第二天照旧如昨。

偌大一座不动产,毫无人气,任凭一个被抓过来的“奴隶”或“阶下囚”放肆游走,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冷沦靳拨了拨书房窗沿上的含羞草,看它像被人戳红了脸,羞涩地缩成一小撮,嘲讽道:“禽兽就禽兽,装得像个贵族。”

除了西北角的黑市和最北端阴湿的狼人区,当前与血统区搭界的人类东部生境从北往南共分为蒙城、兰泊、梵皇、费城、塞林格勒、凯兰六大主城区,周边附生着数以百万计的小城,多年来部分地界虽然呈现出种族交融、人口杂居的乱象,总体上却都与血族保持着泾渭分明的状态,彼此相安无事,以至于很多新出生的人类幼童甚至成年人压根儿没有接触过真正的血族,对他们持有美好天真的滤镜,不过冷沦靳算不上其中一份子。

先不说他在蒙城时从电视和报纸上看到过的吸血鬼伤人事件,也不算上之前揪着他后衣领把他摔进这座魔厦的畜生,只是从这群吸血鬼自己老巢里搜罗出来的“罪证”就足够它们担得起“禽兽”这份殊荣了。

不肯承认家族是嗜血狂魔的Vampires,为了堂而皇之地借用人类的爵位等级制,在族群形成伊始就制定了每百年一次的绝杀盛宴,自此摇身一变,成了高贵的Kindred,好像一个种族的身份会在变换称呼后也水涨船高。

冷沦靳去蒙城前,有幸听说过某位公爵为了复活被残忍斩杀的长子而血屠全城的传闻,不出于人道主义,只出于对自己稳定生计的担忧,也对所谓血族没有过分好感。

六楼的书房已经没什么值得冷沦靳继续停留的了,他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刚准备起身,空寂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脚步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好像来自遥远的天上,不止是一道……而是两道。

有意思,从来没有活物经过的走廊来“东西”了。

冷沦靳悄声来到书房门边,他进来时留了条半只眼睛的缝儿,挨着一边门板侧身往外看,角度刚刚好。

皮鞋踩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带着微妙的节奏感,其间夹杂着一两声谈笑,让人下意识觉得来人应当很有绅士风度。

“你最近外出越来越频繁了,我几次来找你都空无一人。”

“没办法啊,外面的情人们缠得紧,我得过去安抚,每天要花费不少功夫……”

是男人,两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男人。

“每天跑来跑去,不局促吗?”

“局促什么,哪天跑不过来,说不定就过夜了呢……”

冷沦靳屏住呼吸,距离拉近的一瞬间,他几乎要看清他们的脸,然而在两人从书房门经过的刹那,冷沦靳眼前像罩了张白膜,外面人的脸顿时变得模糊不清,像打了重重马赛克,只能根据衣服颜色隐约判断出是一黑一白。

直到两人走远,那种模糊感才随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冷沦靳尝试最后再看到点有用的,什么也没有,在心底骂了一句:“该死的!”

黑衣男人脚步一顿,若有若无地朝书房的位置瞥了一眼。

相距数米,冷沦靳差点以为跟他对视了。

“怎么了?”

白衣男人出声问,冷沦靳这才勉强看清黑衣男人把手臂勾在了他的肩头,隔得有些远,但是应该很亲昵。

这么想着,不知从哪一层楼传来了一阵癫狂而神经质的“哐哐”撞击声,楼层距离他们不近,冷沦靳听得含混,像是□□砸在硬物上发出的声响,沉重而用力,一下又一下,而且变本加厉,稍微停了一会儿,又变成了一种类似兽类的咆哮,在沉寂的晚间显得格外恐怖阴郁。

冷沦靳心头那股无名的怪异感越发膨胀,这些天他时不时徘徊在二楼和六楼之间,从没发现一个活人的踪迹,哪怕一只猫、一条狗、一只蝙蝠、一条耗子都没见过……他所在的位置在六楼,如果真有一个不知名的东西跟他共存,那家伙安身在哪里,又究竟是什么?

白衣男人继续问:“你还在下面养了东西?”

“啊……说不定是我豢养的什么怪物,今天没按时投喂,想我了,正发疯呢……”

冷沦靳小心翼翼地贴紧门缝边缘,盯着他们的背影,目送两人下了楼。尖锐刺耳的怪叫声逐渐小了下去,转而过渡到令人惊骇的嘶吼,只是那吼声后半段也愈来愈弱,仿佛某个角落传来的回声,不知道是被下楼去的人“制服”了还是如何,整座古堡又恢复成了死气沉沉的原貌,和前几天别无二致,好像一切不过是场迷人的幻觉。

冷沦靳再三确认后推门而出,刚迈出两步,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为什么会想当然地认为这里除了吸血鬼只有自己一个活物?又为什么会认为那个东西是在楼下?因为后来白衣男人也肯定地问出了“你还在下面养了东西”?这为什么不会是误导?他刚刚跟黑衣男人对视的时候,旁边的白衣男人真的什么都没有留意到?

不对,不对……

无论昼夜,走廊上依旧暗淡,只有以固定间距挂着的壁灯闪着几缕微光,冷沦靳顺着墙壁慢慢下楼,回去的时候,如约在桌子上收到了今晚的晚餐,不同的是,杯子里的清水换成了冒着热气的咖啡。

冷沦靳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觉得有人在里面下了耗子药。

第二天,除了看不见的晨曦降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冷沦靳再一次把锁扔进花盆,估量着把六楼以下能藏人的地方过一遍要花的时间,拐四楼楼梯时,他抬了次头,视线定格在了一幅半人宽的挂画上。冷沦靳夜视能力不错,没有昨天白内障似地瞎眼时刻,能不费力地认出画的大背景是一座泊船的海港,海平面、渡口、货运船、交易商、行人、游客、贸易所……

挂画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给海港上色的染料比其他的颜色要深,加上连片的海域更容易吸引观赏者的注意力,黑压压的环境里,除了这一片比较夺人眼球的幽蓝,竟然就识别不太出画中的其他内容了。

“有意思。”冷沦靳伸手碰了碰画里辽阔的海域,忽然明白自己该去哪儿“消磨”时间了。

既然视觉可以模糊,那么听觉也同样可以。

之前冷沦靳仅仅摸索了一遍魔夜的内部构造,昨天是他第一次上六楼,按照惯例找到书房、肯定了心里的设想图后就没再往深处走,如今看来不太行,这座古堡的主人很有可能在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一想到昨天跟黑衣男人近乎遥遥的对视,冷沦靳非但没有半点儿后背炸汗的心路历程,连日紧绷着的情绪反倒莫名松开了一点儿。

啧,已经被盯上了,躲不躲也无所谓了,兴许他就是被那个黑衣男的爪牙给弄来的。

查找一层楼的负担明显要小于五层楼,冷沦靳气定神闲地进出完倒数第三间次卧,已经隐约听见某间房里东西掉地的声音,没等他走近,那声音又如云烟般无影无踪,仿佛就地蒸发在了空气里。

冷沦靳无声笑了笑,这东西还得特定人员才能释放出本来面目。

他又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昨天那阵皮鞋踩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带着微妙的节奏感,想道:皮鞋怕是不行,别的鞋凑合着听吧。

沉重的脚步声先是远去,踩在了楼梯上,过了几分钟,“哒哒”的踩地声耐着十足的性子由远及近,一下一下,节奏慢而富有变化,走向拐角最后一间次卧。

潜伏在里面的家伙不出所料地陷入了癫狂中,这间房的房门与冷沦靳的有所不同,是一扇厚重的隔音门,门把上两条漆着黄铜的铰链伴着激烈的捶打和吼叫来回晃动,发出分外尖锐的“嘎吱”声,给人一种它马上要破门而出的错觉。

这种病态到发狂的歇斯底里冷沦靳实在难以表述,听上去既不像人又不像动物,像二者怪诞的结合体,他几乎要确信里面的东西是黑衣男人——或许也是魔夜的主人所豢养的一头怪物了。

可怕的粗喘响彻楼道,冷沦靳没心情谛听下去,才转身走了两步,背后的房间砸出了一道震天的脆响,瓷器摔裂的声音和金属哐啷声接连响起。

冷沦靳确乎听见了一个似人非人的声音,微弱,浑浊,沙哑,而且拖得很长,从那扇门后传来,喉头和声带极不寻常地刮磨着,像是一个快要死去的人在棺材里挣扎。

“雷伯恩……雷伯恩……”

雷伯恩……那个黑衣男人的名字?

一连几天,冷沦靳像从没发现过那间拐角的尾房一样,例行公务般地白天出门、晚上回去,黑黝黝的内堡像个巨大不动的收纳柜,缓缓吐息。

又一天,就在冷沦靳重复着干了小半个月的翻锁行径时,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一道鬼魅的声音,好像贴在耳根,又好像隔了几米距远。

“你是在找这只坏了的门锁吗?

冷沦靳拍干净手心的土,面无表情地想: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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