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林那边是暂时支吾过去了,但宋今人仔细想想,这件事确实不能不管,不是真帮齐飞林去约架,而是实实在在要找氿三苏谈谈,想办法调和调和,不能任由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必要的话,还要去见见辰桂思,好歹氿三苏辈分上也是她姑姑,辰桂思要是真的做出了伤害氿三苏的事情,那宋今人作为娘家人,于情于理也要站出来出个头才是。
不过今天就免了,时候不早,阿宝在家该等着急了,本来就没几天时间停留,能多陪陪这孩子,就多陪陪她吧。
宋今人御剑而归。
夜色沉沉,宝庐峰巨大的山形隐匿在茫茫黑暗之中,只有零星几盏山灯点缀出其大体的轮廓,透着格外的清幽冷寂。
宋今人落在梨园,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过园门,踏上长廊,才发现原来笑声是从内室传来的。
她顿了一下,不由自主敛起脚步往前走,“嘎吱——”门开了,宗漫扶着门框蹑手蹑脚地挪了出来,一见她便露出吃惊的神色,宋今人刚想问她在玩什么,宗漫就在唇上竖了根手指,“嘘——”她拉了拉宋今人的衣袖,“师姐快过来。”
离得有些远了,宗漫才问:“师姐怎么去了那么久,现在才回来呢。”
宋今人心虚地笑笑:“闲着没事去天御逛逛,你们在玩什么呢?”
“摸瞎子,我们三个实在太无聊了。”
三个?
宋今人心头一跳,不好!今天是五月十四,和沈婵约好了要帮她试炼的!
“哈!小阿宝,让你不藏好,又被我抓住了吧!”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你动作太快了,我根本没法躲!”
“好吧,五局三胜哦,你已经输了两回了,再输可要罚银子咯!”
宋今人竖起耳朵一听,惊道:“你们几个还赌钱啊!”
宗漫慌把眼睛撇开了。
宋今人不用猜,就知道一准又是沈婵弄出来的,玩游戏可以,赌博容易玩物丧志,这可不好。
“我去会会这个小赌鬼。”宋今人屏息轻声开了门,像一阵风似地从门缝里滑了进去。
沈婵大喇喇坐在桌上,眼睛绑着一块黑色的布条,掐着手指数数:“十……九……八……”
数到第五下,宋今人已经走到了阿宝面前,阿宝一扭头,发现宋今人回来了,兴奋地往她怀里扑,宋今人赶紧捞住她,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但这么一点小小的动静还是被沈婵的耳朵给捕捉到了,她停下了数数,笑道:“小阿宝,你暴露自己的位置了哦,我假装没听见,你快快藏好哦。”
宋今人抱起了阿宝,静静地等对方数完。
“三……二,一!”
沈婵利落地从桌子上跳下,转了几圈,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
房间里的布局,是很清晰的。
她的面前是几张矮凳,内室不过两丈六尺长,一丈七尺宽,算不得大,左边是长榻,右边是屏风,屏风过去就是床椅睡觉的地方,她身后是一张大圆桌,再后面就是格子门了,房间里很整洁,连花盆挂画之类的点缀都很少。
几乎是一眼就可以望尽。
沈婵摸到了矮凳,整个房间的布局就在脑海里完整地呈现出来了,她的眼睛被蒙着,只能利用耳朵判断对方的方位,但只要自己一寸寸地绕着房间走一遍,对方总会移动方位防止自己被捉住,这时候,她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的踪迹,伸手把人拿住。
当然了,根据刚才阿宝发出的声音,她已经猜出阿宝就在右侧洗脸架那边,她屏息凝神,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勾唇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叮当——”铜盆响了一下。
沈婵有点吃惊,阿宝一向小心谨慎,怎么突然这回毛手毛脚起来了?哦,一定是心里紧张,怕输钱了吧。
她转身向着右侧走着,一步一个脆声,忽然,背后有东西动了!
怪了,怎么忽然跑到背后来了?
沈婵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还是继续往前走,看看接下来是什么动静。
“啪——啪——啪——啪”
这回房间的四角都传出了风撞墙壁的声音,沈婵有点生气地喊:“宗小师姑,是你吗?说好了不用术法的,这样就没法玩啦!”
没有回应,沈婵灵机一动,踢起地上一个花瓶拿在手中,朝着空中一丢,耍赖是吧,谁不会了呢!
果然,对方担心瓶子落地碰碎,施出一缕咒风,手掌般将瓶子稳稳托在了空中,就是现在!沈婵朝着发咒的方向疾跑,像是一只灵活蹿腾的松鼠,跨过桌子一跃而上。
“抓住你了!”却连片衣角都没碰到。
“这味道……”
沈婵气得跺脚大喊:“宋师姑!你耍赖!耍赖!”
一边说,一边把眼罩拔了下来。
正好看见宋今人坐在榻上,把花瓶往阿宝手中一递。
“好你个沈小婵,差点把我珍藏了三十多年的宝瓶给摔碎。”
沈婵立刻转嗔为喜,狗腿子地扑到她身边,半跪在地上:“那还不是因为师姑破坏游戏规则嘛,师姑师姑,你今天去了沈圣君那里,是不是要确定以后的行程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一块儿长长见识。”
宋今人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想什么呢你,试炼过了吗?入门课上了吗?基本功练扎实了吗?你御剑术都没学会,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怎么疯怎么耍了。”
“师姑太过分了吧,没有你这样打击人的,”沈婵瘪瘪嘴,小狗般可怜兮兮地,“你知道我师母一直在外游历,我进了天鼎,没人爱,没人疼,只有师姑对我好,我就想跟着师姑。”
这时候,宗漫一手抱大黑,一手抱小黑,走了进来,对沈婵道:“沈师侄,我劝你早点静静心,老老实实去把基本的课业完成了,三年后,你要申请去哪里游历都可以,这个当口就不要为难师姐了。”
“喏,”宗漫把大黑递给她,“你的小灵兽,你现在是她的契主,安抚安抚它吧。”
“漫儿说的对,沈小婵,你要是和漫儿一样成为了上九级的娣子,那我是很愿意把你带在身边的,但是你现在才入门两个月,什么都不熟悉,这样心浮气躁是成不了气候的,你看看鹊心师侄,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你们住在一个寝舍里,她是你最好的榜样啊,你要多向她看齐才是!”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沈婵堵得哑口无言,她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听烦了,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低着头闷闷不乐。
宋今人看着她这样子,叹了一口气,说:“你等一下,今天就睡在这里吧,自己去把床铺好”,又吩咐宗漫:“漫儿,你带她去拿床被褥。”
说完,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去。
再回来的时候,沈婵的床也铺好了,也不用麻烦,就在小榻上铺设了一番,她一个人盘腿坐在上面,拿根羽毛逗弄着大黑。
看见宋今人进来,就委屈地告状:“师姑,你看它都不和我亲~”
幼兽趴在被窝上,百无聊赖地眯着眼,无论沈婵怎么跟它示好,它都高冷地不予任何回应,把沈婵急得跟什么似的。
“可是阿宝师妹的灵兽就很亲她……”
“这有什么好比的,”宋今人在她边上坐了下来,“这就像是当娘的一生下孩子就抛下幼子一走了之了,你难道还指望被抛弃的那个对你亲近?”
宋今人话里话外都在调侃她,说她自作自受摔断腿,在神游峰一躺就是好几天,结果错过幼兽最亲人的新生期,不是咎由自取?
沈婵当然不不乐意:“师姑又取笑我,你分明已经教训过我了啊。”
宋今人不知道为何,一看到她这样,就很想逗逗她,于是,她笑着安抚她,突然间煞有介事地啊了一声,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沈小婵,我才注意到,你老是师妹师妹地叫阿宝,是不是叫错了啊!”
沈婵惊讶:“哪里叫错?”
“怎么没叫错,你看,阿宝拜我为师已经三年,而你才刚入天鼎,算算资历,你要叫她师姐才对吧。”
一瞬间,沈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她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怔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瞪大眼,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不要,我不要……”
“不要什么?”宋今人还在继续逗她,“你虽然入门不久,可天鼎的规矩还是懂的吧?师姐就是师姐,师妹就是师妹,长幼有别,尊卑有序,可不能混淆了,不然叫人家听见,说我们天鼎教育无方,带出来的娣子都这般没大没小,那脸就丢大啦!要知道,道门守则,年龄是虚的,资历是实的,你虽然比阿宝大几岁,可也不能乱认师妹啊。”
沈婵抓耳挠腮了一阵,急得脸都红了,却突然灵光一现,反应过来:“不对,”她理直气壮道,“师姑,我和阿宝又不是小同门,按大同门来排,阿宝是不是比我晚入门一个月,她虽然早就拜师姑为师,但她又没上天鼎入籍,不算正式入山,在大同门上,还是我比较大,况且就算我拜师比她晚,那她入门比我迟,也顶多两两扯平,再加上我比她大,就是略胜一筹,综合下来,叫她一声师妹一点儿也不过分!”
宋今人本来只是心血来潮开个玩笑,不想这孩子居然认真起来,也是好笑又无奈。
于是,她伸手按在沈婵的脑袋上,顺势摸着晃了一把:“哎呦,好伶牙利嘴的丫头,是师姑败给你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这个师姐就让你当吧!”
这完全是随心之举,一个下意识的亲昵,然而沈婵却忽然身子一僵,直愣愣地抖了一下,这一下倒让宋今人不知所措起来,讪讪地抽回了手。
她没做什么奇怪的动作吧?
为了缓解尴尬,宋今人咳嗽一声,从背后拿出一本薄皮封套的书,顶在沈婵胳膊上挤了挤:“呐,拿着。”
“什么?”
“不认字?”
沈婵气呼呼地抽了过去,哗哗哗翻了起来,宋今人就笑着给她解释:
“这就是那本《孵异志》,你不是担心这小家伙养不熟吗?有了这个就不用怕了,这上面有非常详细的注解,会教你怎么亲近灵兽,怎样和灵兽建立亲密的主从关系,以及灵兽饲养升级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全都写到了。”
“这可是一本可遇而不可求的宝典啊,你和阿宝一起看,好好照顾这两个小家伙,它们会给你俩带来好运的。”
沈婵抬起头,眼眶有些红:“谢谢师姑。”
“不用谢,你别懈怠就好了。”
“师姑……”
“嗯?”
“我可不可以……”
“不行!”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宋今人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你早点睡觉,别熬夜,明天辰初准时到我院子里来试炼!”
“呃,是。”
一宵易过。
天蒙蒙亮,阿宝就起床了,她轻轻打了个哈欠,麻利地套好衣服,一溜烟从床上爬了起来。
走出屏风,路过沈婵的睡榻,看见沈婵被子蒙过头,蜷缩成一团,大黑就站在拱起来的地方,散步似地走来走去。
于是,她特地停了一会儿,先提供一个“叫醒服务。”
“阿婵姐姐~”她掀开被窝一角,拉长了声音轻声喊,“阿婵姐姐起床啦——”
沈婵哼也没哼,动也没动,跟死了似的。
要不是还有呼吸,简直就和尸体没两样。
阿宝嘟着嘴,把被子盖了回去,阿婵姐姐和师母一样,都是懒鬼!
转身开门出去。
从今天开始,阿宝就要开始上课了,不过按规矩,在新晋大课之前,要先跟随师尊熟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当然是周之翼全权引领,所以阿宝会在周之翼所在的双罗峰,跟随几位师姐一起练功。
每天的功课,从卯正开始,到申正结束,不能迟到,不能早退,这对阿宝来说不难,她本来就就很守时,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
而且,她想:绝不能让师母担心,绝不能让师母失望,想到这两点,什么阴霾都驱散了,心里头充满了干劲。
绵于早早就等在了宝庐殿的大门口,靠着一棵树打盹,听见动静,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葆华师妹晨安!”
这是上回周之翼给自己取了大名之后,第一次有人喊这个名字,阿宝多少有点不习惯,红了脸,磕磕巴巴说:“绵于师姐,早上好……”
“葆华师妹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
绵于温柔地笑了笑,放下御剑,“上来吧”,拉着她的手,把她让到自己身前,“喜欢吃什么,师姐们给你做。”
“嗯?”她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似的,“宋师姑不来送送你吗?这可是你第一天上课呢。”
阿宝听了,脸更红,把头一扬,骄傲道:“我是大人了,才不要她送。”
绵于忍住笑,御起剑来,随着两道微冷的晨风从身边缓缓流过,二人升到半空,往双罗峰方向飞去。
迎着淡淡的朝霞,人影渐渐变小,终于不可见。
宋今人坐在屋檐上,撑着下巴,眼神有些呆滞,嘴角却微微上扬,完全一副老母亲的感慨模样。
不舍,不舍,而后是感慨和欣慰。
当初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娃娃长大了,长大了,终于要飞走了,这对阿宝来说,是好事啊,可她为什么忍不住胸口闷闷的难受?
也许,这就是做师母的,必须要上的一课吧。
这种又酸又麻的感觉,让她蓦然想起冯与真。
心里就忍不住问她:
真儿啊真儿,你抛给我的这个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有点事,耽搁了一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生死血斗(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