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鼎初试,是专为新晋娣子设立,用以检验基本灵根,判别强弱等第,方便日后因材施教。
初试炼有十大项目,完整的初试流程需要十天,一般来说,都是两个新晋娣子结伴入开天域境共同完成任务,如果有特殊情况,由师长亲自指导,那么两三个时辰足矣。
沈婵虽然贪睡,但是宋今人的话她可不敢不听,因此辰时早一刻,她就从榻上一跃而起,而后便迷迷糊糊地刷牙洗脸,自己摸到厨房煮了一大碗面,吃饱喝足,喂了灵兽,来到宋今人起居的院子,发现她正在正堂的垫子上打坐。
沈婵打了个哈欠,软软地跪坐在对面,察觉到对方陡然射来凌厉的眼神,她立刻挺直了腰背:
“师姑,我准备好了。”
“嗯,打坐。”
“是——”
“第一境是探心,先打坐一个时辰”
桌上的檀香飘来令人安心的味道,宋今人闭上眼睛,将一缕灵力缓缓探入沈婵体内,在她的灵泉灵海悠游试探。
随着灵力逐渐深入,被本体灵境接纳,潜藏在修者体内的潜流也被引动,万年平静的海面,忽然被一阵微风拂过,晃起层层的涟漪。
而后涟漪随着风流扩散,掀起微弱的海浪,浪潮越打越高,一浪压过一浪,渐有吞天之势。
狂风席卷,波澜壮阔。
是最上乘的灵根!
宋今人第一眼见到沈婵,就觉得这个女孩不一般,修士的修为天赋,在境界高者面前无所遁形,因此,那天的沈婵虽然狼狈地躺在云阶上,但她眉眼之间有一股纯灵之气,一看而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她先问她:“你是谁人门下。”
得到的答案是薛衍。
宋今人一点儿也不意外,薛师姐的眼光向来很高,她的道行极深,三百年的大修,从来难得收徒,所以她这回收下的两个徒娣,尹鹊心和沈婵,无疑都是天赋极高的种子,但是尹鹊心比沈婵来说还差了一大截,沈婵体内所蕴藏的,是一股极罕见的能量,这股力量如此不同寻常,以至于不可能纯粹天然生就,显然有后天机缘的外因所在。
按理说,这种强大的机缘都会有自我保护的机制,护主,排外,不论是谁,初次探入者必然会遭遇猛烈的攻击,但是宋今人一路巡查下去,居然畅通无阻,她不禁想,是这孩子对自己独有的信任吗?
想到这里,心觉甚慰,但突然,紫光一闪,沉雷乍响,整个灵海都被一股陡然出现的势力所震颤,而后便是波涛怒吼,光华席卷而来,宋今人凛然一震,慌忙避开,这时候,除了躲避是没有其她的办法的,你既不能迎头直上,也不能试图采取手段将其安抚,只能隐藏自己的气息,一边祈祷对方能够察觉到自己并无敌意,一边继续探索。
有几次,宋今人几乎要被发现,一道浪头打来,尖声呼啸,吓得她忙蹿出几十步开外,但是那浪头马上又软软地塌了下来,悄然隐没于万丈灵泉之中,不知是意识到对手的逃离而堰旗鼓息,还是在暗暗酝酿下一次的突然袭击。
总之,宋今人觉得,那几次攻击里,似乎并不仅仅是守护者对外来人的抵抗和驱逐,而是有一种暗暗的恶作剧的味道。
……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第一阶段结束,宋今人额头布满了细小的汗珠,脸色显得有些疲惫。
“师姑……你怎么了?”
“没事,”宋今人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道:“我有点好奇,你灵根既属上乘,怎么早没有被道门考察人员收入门下,你长这么大,没有道门庇佑,就没遭遇过妖魔的侵扰?”
“师姑有所不知,我自小生在海外,常年与世隔绝,只有一个姑姑作伴,别说妖魔鬼怪了,就是人也见不到一个,成天里就只自己和自己玩,哪有机会接触道门人士。”
“原来如此,难怪你一副无拘无束的性子,天鼎规矩颇多,对你来说一定很难适应了。”
“没有,”沈婵嘟囔,“我没觉得难适应,师姑这样说,是不是还在怪我……”
“前两次,是我不好,我不该打架,不打架,就不会被罚,不被罚,就不会这样麻烦师姑,叫师姑劳心劳力,也不该偷偷带着阿宝师妹下山,差点让师妹受伤不说,还让师姑为我善后……”
宋今人哈哈大笑:“你个臭丫头,你也知道心疼我啊,我还以为你巴不得看我跟在你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焦头烂额的样子呢。”
“没有没有,我以后一定知错就改。”
说完,她很难为情地低着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宋今人想,这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孝顺丫头,不枉费帮她一把。
“好了,开始第二段吧。”
——
解鹭安背着一个长方紫檀盒子,御剑在天上飞,这边已经是天鼎地界,远远望去,前面那座山就是宋今人所在的宝庐峰了。
昨天宋今人走后,齐飞林就提醒她,你宋师姑帮你这个忙,于她是举手之劳,对你来说可是提携之恩,你不能就觉得理所应当了,还是应该送点东西表示表示,这样才显得你有礼貌,有诚心,她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采收了一些山上的奇花异果,装了盒子送过来。
现在一想,齐飞林显然是话里有话,让她过来回礼是假,探听口风是真。
当时宋今人虽没把话说死,但是从她的态度来看,显然不太赞成那个提议,说不定就临阵变卦了,齐飞林对这事很认真,不放心也无可厚非。
解鹭安虽没把握能说的动对方,但是探探口风还是做得到的。
一路慢悠悠飞着。
突然,斜刺里一颗火球嗖地飞来,瞬间在她眼前放大,这一击来得太快,解鹭安吓了一跳,尖叫一声,赶紧闪身躲避,这一躲恰巧钻进一团云雾,挡住了自己前进的视线,等她飞出来,一道强光直冲而来。
“轰——”殿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宋今人和沈婵刚试炼结束,还都是有些迷糊的状态,这一下彻底被震清醒了。
“哎呦!哪个这么没素质,大白天的搞偷袭啊!”解鹭安扶着腰,她被那道光击落,甩出几十丈的距离,整个人直接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差点没吐出血来。
她虽然还有力气叫骂,但人已经懵了,甩了好几下脑袋才堪堪看得清周围的东西,耳朵里还残留着嗡嗡的叫声。
宋今人见状,赶紧把她扶起来:“鹭安师侄!鹭安师侄?你这是哪一出?”
“宋师姑,我真是流年不利,好好的来送个东西,不想被莫名其妙袭击了一场,你这里有强盗啊!”
“强盗?”宋今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但看到天边时隐时现的一片红,明白了。
是火麒麟,还有涿衡。
涿衡在她手上,一直是放养的状态,闲时找个山洞养精蓄锐,偶尔看门巡山,恰好周围几大峰是火麒麟巡视范围,火麒麟是显圣坐骑,每日分班在附近巡逻,有时候双方的活动范围交叉在一起,撞上了,彼此看不顺眼,就会突然打闹起来,这可不是寻常娣子切磋,下手都是没轻没重的,好几次把她门檐都打掉了,她已经教训过几次,不想还是被当成耳旁风。
解鹭安也是倒霉,怎么偏偏钻到两兽的战阵中去了,无端受了这么一场波及,还好闹得不大,没把人打坏了。
“敕——”
宋今人施一个法,躲在云里的涿衡应声化为一道烟雾,钻入指环中。
“你呀你呀,这么不听话,这几天都别出来了。”说完,拍拍解鹭安身上的泥灰:“师侄,对不住,都是我收服的这妖兽不服管教,伤了师侄,师侄没事吧?”
解鹭安知道是宋今人灵兽作怪,当然不敢追究,赶紧道:“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看路,”她把盒子解下来,查看了一番,拍拍胸脯:“还好没摔坏!”
她把盒子朝宋今人一递:“师姑,我这次来是专门向你道谢的,昨天匆忙,没有备得礼物,今天补上吧,算是谢谢师姑把我收入太平会,成全我一个心愿,这里面都是我山上一点花花草草,献给师姑,聊为妆点,希望师姑不要嫌礼物轻陋,千万一定收下。”
“鹭安师侄太客气了,何必如此费心,”宋今人顺手把东西接过来,引她进门,“师侄进来喝口茶吧。”
解鹭安从善如流,一边整理散乱的仪容,一边就四处观察:“师姑这地方好,清净雅致,只是少点自然生气,我送的这礼物正好用得上。”
“我看你齐师姑那边打理得就不错,也是师侄的手笔?不想师侄还有这般好手艺。”
“师姑过奖,一点拿不出手的爱好罢了,对了,师姑,还没问我几时可以正式入会?”
“这个么,正式入会要上报总门司,流程不短,倒也不必着急,我作为一司之主,可以先帮你批下司员令牌,到时候你就跟着我,等和众司员汇合了,再具体给你安排任务,你说好么?”
“当然好,一切总听师姑安排,”解鹭安笑笑,忽然眼睛一撇,看到一个人,登时又惊又喜,语气一转,大喊:“婵师妹!”
宋今人循声往前一望,又回头看看解鹭安,视线在她二人之间打了几个来回,满脸好奇:“原来你们两个认识?!”
“认识啊,岂止是认识,”解鹭安迫不及待跑到沈婵面前,捏着她的脸,埋怨道:“婵师妹,怎么看见师姐连句招呼都不打,净想着逃啊。”
“谁逃了,我给师姐去上茶。”沈婵眼神躲闪,磕磕巴巴道。
解鹭安跟看不到她的尴尬似的,“那就多谢师妹,师姐刚好渴了。”眉毛一抬,意味深长地提醒她:“可别溜啊,婵师妹~”
沈婵一溜烟跑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来可话长了。”解鹭安在门廊底坐下,跟宋今人闲谈起来。
那是半年前拣选新晋,三门一同组织的队伍,派出去的每支考察队里,都混合着天鼎、天御、天陀人员,当时,解鹭安正在山上闲着无聊,就跟着一起下山帮忙挑看,正好分到薛衍一组。
一行十几人,一路往北,计划是达到极北而后南还,期间也捡了不少可造之材,解鹭安未达到收徒的资历,插不上什么手,当然就对这事就不太上心,每到一个地方,吃喝玩乐是第一位的,有一次在漠海国逛集市,碰巧撞上了落魄潦倒的沈婵,她一眼看中此人不凡,有心招惹她,兜兜转转着介绍给薛衍,把她收入门下,带回了天鼎。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悦地哼声:“本来呢,我是想撺掇她加入天御,和我一起回山的,宋师姑知道,沈婵可是个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呢,谁见了不想把她收到自己身边呢?可惜……”
“可惜她不肯!非要入天鼎,嗨,我就想不明白了,天御和天鼎差别又不大!虽然天鼎名声是稍微响了那么一点,但是三门自来一体,共为道门领袖,姐妹门派的,从来不分高低,选哪个不都一样?可这人偏偏就是牛脾气,认准一条路,就要走到黑,怎么劝也劝不动。”
话未说完,沈婵已经一个箭步奔上来,把茶往她面前一递,颇没有好声气地打断了她:“师姐请用茶。”
说的虽然是敬语,然态度却不怎么好,宋今人眉头一皱,斥责她:“沈婵,别这么没礼貌。”
“我!”沈婵本想辩驳,但一见她脸色不善,只好低头妥协:“是。”
“师姑,我想和婵师妹叙叙旧,不知道可不可以,我们自归来一别,也有好久没见了,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呢。”解鹭安真诚地看着宋今人。
“你们小辈说话,我不打扰你们,我去看看阿宝。”
宋今人识趣地离开。
她御剑走后,解鹭安就欢叫一声扑倒了沈婵:“婵师妹!我本没想到要来找你,却不想会在这里相遇,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一别两月都不想来看我,婵师妹当真无情!”
沈婵手忙脚乱推开她:“别动手动脚的,还有,别叫我婵师妹。”
“为什么?难道你不叫沈婵,婵师妹,不叫你婵师妹,我该叫你什么?”
“婵师妹,婵师妹……”沈婵哼了一声别开脸:“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要取笑我。”
解鹭安反应过来,终于哑然失笑。
当初初见沈婵,是在漠海国的海边,沈婵一身淤泥,像个小乞丐似的走在市集的街道上,看着地摊上的咸鱼咽口水,解鹭安一路闲逛,注意到这么个小可怜,顿生怜惜,给她买了几条,小可怜像是半辈子没吃过饭似的,抓着咸鱼就啃,也不嫌齁,连骨头都吞了,解鹭安觉得好笑,就领着她一路逛,一路吃,这一天下来,几乎把她带出来的银子吃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连房钱也交不起了。
露宿街头的时候,解鹭安忍不住抱怨她:“沈婵?你的名字莫不是‘小馋虫’的‘馋’吧,饕餮似的,都把我给吃穷了。”
“不是!”沈婵气呼呼反驳,眼里都有泪花了,“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
沈婵一手指天:“婵娟的婵,姑姑说她是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捡到我的,所以叫我‘婵儿’。”
解鹭安又逗她:“那你姑姑人呢?她给你取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怎么会让你流落街头。”
没想到问了这么一句,对方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解鹭安只好闭嘴了。
过了几天,解鹭安又来这条街找沈婵,让她和自己上仙山修道去,仙山上都是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士,修炼可得长生,最重要的是,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大概是最后一个条件打动了她,沈婵终于下定决心,和她们一起走,只是临了挑选师母的时候,死活不肯入别的门派,只瞄准了一个天鼎,正和薛衍一拍即合,她倒白白为人作嫁了。
解鹭安性子促狭,又气她不肯跟自己回天御,一路上便经常“馋师妹,馋师妹,馋嘴师妹……”地捉弄她,沈婵疲于应付,因此避之唯恐不及。
解鹭安摸摸她的脑袋:“好啦,我不逗你了,我们言归正传,你来天鼎也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感觉怎么样啊,功课顺利吗?交到朋友了吗?过得开心吗?”
“当然!不是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
“哦,看来你已经实现了当初的心愿了,”解鹭安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那时候你不愿意和我去天御,说天鼎有一个你很崇敬的人。”
“那个人……”
她故意顿了一下,然后转着声道:“就是宋师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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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生死血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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