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雪。

地上铺着厚厚的雪，白的刺眼，天倒是阴沉沉，看不见太阳，无法分辨现在的时间。

刘牧云站在雪地上，她穿着草鞋，鞋子里塞了些稻草，稻草冻得硬硬的，割到脚上，和刀片没什么区别。身上的衣服肥大单薄，一根草绳将衣服团团裹着，勉强可以穿着。

“快些扫吧，贵人们要来了。”

一个中年妇人把扫帚塞在了刘牧云手里。

“好。”刘牧云低声应着，埋头学着别人的样子扫起了雪。

和她一起扫雪的都是孩子。

“嘿哟，嘿~哟，嘿哟，嘿~哟……”

不远处打着号子，上百个大人们正在雪地里拉船。他们中很多都没穿衣服，只在肩膀处垫了粗布，好叫拉船的时候，肩膀少受些伤。

这样冷的天，他们浑身冒着白气儿，汗津津的。里头还有女人呢，也是膀大腰圆袒胸露乳没什么遮挡。男人们累得没什么心思去看她们，女人们双眼麻木，只是随着号子抬脚落脚。

那艘船好大，在雪地里缓慢前行。

刘牧云脑子混沌了一下，便想起来，自己是被卖到了外城做奴隶，城主心善，每日给他们两顿餐食，还给他们屋子住。

………………

“近几日，已有六名弟子平白消失，都是进了此处秘境。此处空间有异，我等神识探入都被隔开。只有筑基期以下弟子方能进入，可他们进去后，无一人出来。”

“你来瞧瞧，这处秘境到底如何？”

掌门有请，玄玉不得不出手。全宗门上下，也确实只有她对空间规则最为熟悉。

………………

扫了会儿地，刘牧云完全被冻麻了，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冷风吹出了细小的口子，又疼又痒。

“贵人来了，贵人来了~”

有妇人小跑着来，嘴里喊着话。

“避！”监管着孩子们扫地的妇人喊道。

孩子们拿着手里的清扫工具齐齐离开了扫出的道路，躲在了雪堆后。这里实在空旷，没有房屋树木，除了大大小小的雪堆，没有地方可躲。

一道金黄色的暖光掠过清扫过的道路，路上的雪水泥泞全部消失不见，露出底下结实的青玉。雪花落在青玉上也不再留痕，这青玉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等待着人踩踏上去。

作为奴隶是不能抬头直视主人面容的，刘牧云自然也不敢。她躲的位置高，低头的时候，恰好能看到青玉路上的变化。

她猜想，一切都是那道暖光的缘故。只是这暖光轻而易举便能清扫干净，何必要他们在冷风中打扫？

“每日都是雪景，真叫人烦。”

娇柔女子披着白色狐裘，赤脚踩在青砖路上，她的脚白嫩莹润，脚指甲上涂着红色蔻丹，漂亮娇嫩。

刘牧云动了动发麻的脚趾，她方才想着快快扫完雪休息，现在又想去路上扫雪了。现在的青玉路定是暖暖和和，很适合在上面走的。

“等船过了雪界，便能看到春景了，这几日先委屈你。”黑袍男子哄道。

“哼。”女子娇哼了声。

“哎呀。”女子不知是踩着了什么，脚一软扑到了男子怀中。

男子慌张抱住女子，又在女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女子嗔笑着打了男子几下，男子笑着打横抱起女子，眼睛则看向了半空。

半空中一个虚影对着男子点了下头，男子便继续往前。

待男子抱着女子走远，半空中的虚影凝成实体，那实体身穿斗篷，脸和身体都被斗篷遮掩，不辨男女不辨年龄。

“今日扫路的，都送去荒原喂狼。”

传出斗篷的声音沙沙哑哑。

“是。”

也不知是谁在说话，刘牧云正想抬头看呢，忽然就被风暴卷起，同她一起的，还有其他扫雪的孩子。

孩子们惊惶不定抱在一起，那几个中年妇人已经是面如死灰。

“没扫干净……”

“你们怎么没扫干净！”其中一名中年妇人大叫着掐住她身边孩子的脖子。

孩子脸憋的青紫，刘牧云想帮忙，可他们还在风暴中，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嬷嬷，你冷静下。”刘牧云急道，那小孩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们都是主人的财产，你若是妄动，主人会生气的。”刘牧云说道。

听到主人两字，嬷嬷的手松了下，又掐紧，都已经要死了，还怕别的什么。是这些孩子没打扫干净，害得主人崴了脚，他们该死！

“主人说了，喂狼。”风暴里雪聚集化作一只手扼住了嬷嬷的脖子，嬷嬷下意识想拉开自己脖子上的手，便放开了被她掐得近乎昏厥的孩子。

“你们只能死在狼嘴里。”雪手化作雪粒消失在风暴里。

嬷嬷咳嗽了几声，她脖子上的青紫明显，她不敢再乱动，只是一双眼睛恨恨盯着孩子们。

有那样的暖光扫过，青玉路上怎么可能还有东西没扫干净。

刘牧云这样想着，却不敢说。怎么能妄议主人呢。

“啪”

刘牧云被丢在了雪地上。

这里的雪冻得坚硬，摔在上面，脏腑都疼。

刘牧云在雪地上卧了会儿才缓过劲儿，她坐起来，打量着周围。

“小风，小风？”

一个大小孩抱着小小孩，小小孩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扔了吧……不，留着，等狼群发现我们，把他扔出去，还能让我们多活一段时间。”

掐人的邱嬷嬷冷笑道，她的嗓子大概被雪手掐坏了，声音暗哑难听。

“发烧了，活不了的。”另一个嬷嬷小声道，他们都活不了了，或许在病中昏昏沉沉死掉，要比被狼吃掉，更好些。

奴隶们生了病，便只看天意，命大的能熬过去，命不好的就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我……”

“……好像有药？”刘牧云从自己的袖口拿出一粒药丸。

治疗凡人风寒，一粒便能痊愈。

刘牧云看到药丸的一刻，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拿出药丸后，刘牧云直接把药丸放进了小小孩的嘴里，小小孩眼看着就要死了，不是思考这药有没有效的时候。

“药？你怎么会有药？”邱嬷嬷扑向刘牧云，翻找着她的袖口，袖口里再没别的东西了。

“你偷拿了主人的东西？”邱嬷嬷瞪着刘牧云。

“你偷拿了主人的东西！”

把这个小贼送到主人手上，主人会原谅她看管不力之罪吧。

“这是我的。”刘牧云说道。她看着小小孩脸上的红晕褪去，小小孩睁开了眼，眼睛清透明亮。

这药真的有用。

“嗷~”

头狼发现了他们，叫了几声，呼唤不远处的狼群赶来吃新鲜的食物。

刘牧云开始往远离狼群的方向跑，邱嬷嬷跟了上去，她也不想死，她想抓住刘牧云去给主人邀功。

被刘牧云救下的小风和哥哥小石头也跟着跑了，剩下的孩子里，有人犹豫着跟了上去。还有的，和另一个嬷嬷一起，留在了原地。主人想他们死，他们怎么都活不了的，还不如少折腾点。

可能是留下的人足够狼群饱腹，狼群没有追出，刘牧云一行人暂时安全了。

“咱们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能走出雪原的。”刘牧云给大家打气。

“这里只有雪原…雪原外还有什么吗？”小石头说道。

“只有雪原？”刘牧云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算了算了，不想这么多。

天色暗了下来，众人找了处背风的雪丘，围坐在一起，开始休息。

“要是你们好好干活，我们现在就能住在主人的屋子里。”邱嬷嬷愤恨道。

屋子里多暖和。

“我们自己也可以盖嘛。”

“等冬天过去，到了春天，雪化了，我们还可以开荒种庄稼，以后有的吃有的住，什么也不愁。”刘牧云畅想着。

“春天是什么？”

小石头困惑道。

“啊？春天，春天就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这里没有春天吗？”刘牧云也困惑了。

“没有春天，只有冬天。”刘牧云自言自语。

“那种不了庄稼，吃什么呢？”

刘牧云想起来，他们每日能领两碗黑色糊糊，那糊糊有股子豆腥气，应当是豆子打成的泥。

“是主人赏赐给我们食物。”邱嬷嬷说道。吃饭当然是靠主人，种庄稼是什么？

“是吗？”

“狼群吃什么呢？”十几只狼组成的狼群，没抛弃老病，个个膘肥体壮，显然这个冬天，狼们过得不错。它们应当有稳定的捕猎渠道。

狼吃小动物，小动物吃草吃叶子，雪原上只有雪一丁点儿植物的影子都没，小动物们怎么生存。

“靠吃我们吗？”刘牧云想来想去，莫不是稳定的食物来源就是主人们定时丢弃的奴隶？

小石头说，他们是第一批被主人丢弃的奴隶。那狼群靠吃人壮大，不太可能。难道雪原上还有别的人在？

邱嬷嬷说，整个雪原都是主人的，哪有什么别的人在。

古怪，这个雪原太古怪了。

“你才古怪。”邱嬷嬷说。

“那艘船上是什么？”刘牧云想起她扫雪前看到的那艘漂亮大船。

“不得觊觎主人之物。”邱嬷嬷警告道。

“原来那也是主人的船啊。”刘牧云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