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乌拨给他们的别院修得极为雅致,院中栽着几株耐寒的墨松,廊下挂着暖玉灯,驱散了玄冰府的寒气。
引路的家仆刚退下,门外便传来轻叩声,进来的是个捧着木盒的侍女。
她躬身道:“这是家主吩咐送来的,说是给二位补身的灵药,还有明日要穿的锦袍。”
即墨瓷看着木盒里泛着灵光的药草,又瞥了眼那两套绣着南荣家徽的锦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这哪是“补身”,分明是提醒他们“拿了好处,该做事了”。长鱼浸荼将木盒推到他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倒急。不过正好,借他的事查线索。”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南荣乌的贴身管家,神色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家主请二位去前厅,说是有件小事,想请二位帮忙。”
二人对视一眼,跟着管家往前厅走。
刚进门,便见南荣乌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封密信,脸色沉得厉害。“二位来得正好,”他将密信推到桌案中央,“慕容家近来总在我南荣家的矿脉附近徘徊,方才探子来报,他们今晚要派人去矿脉偷取寒铁矿——那是锻造灵器的关键材料,绝不能落进他们手里。”
即墨瓷拿起密信,见上面画着矿脉的地形图,标注着慕容家可能潜入的路线。他抬眼看向南荣乌:“不知南荣公想让我们怎么做?”
“不必硬拼,”
南荣乌手指点了点地形图上的岔路,“你们只需在这条密道出口守着,把他们的人拦下来就行。事成之后,我再给二位一份‘聚灵丹’,助你们提升灵力。”
长鱼浸荼心中冷笑,看似简单的拦截,实则是让他们直接与慕容家结怨,彻底绑在南荣家的船上。
但眼下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对即墨瓷递了个眼色,拱手道:“我二人定不辱命。”离开前厅时,即墨瓷故意放慢脚步,用腹语对长鱼浸荼说:“慕容家偷矿脉?说不定是南荣乌故意挑事。我们今晚去了,正好看看这矿脉里到底藏着什么。”
长鱼浸荼点头,指尖暗凝灵力。这第一桩“差事”,恐怕没那么好应付。
夜色渐深,即墨瓷与长鱼浸荼换了南荣家送来的锦袍,又各自揣了几粒疗伤丹药,趁着月色往矿脉方向去。玄冰府的夜风寒得刺骨,却挡不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
那是寒铁矿特有的气息,混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矿石的冷香。
“不对劲。”
长鱼浸荼忽然停住脚步,指尖拂过路边凝结的冰花,“寒铁矿脉周围该有南荣家的守卫,可我们走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即墨瓷也察觉了异样,他俯身查看地面,发现几处新鲜的脚印,却不是寻常家仆的尺码,倒像是练过武的人留下的。“是故意撤了守卫,把路让给我们——还有慕容家的人。”他压低声音,“南荣乌是想让我们和慕容家拼个两败俱伤。”
说话间,前方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两人迅速躲到一块巨大的冰岩后,探头望去。
只见矿脉密道出口处,四个穿着慕容家服饰的人正围着一个黑衣男子,手中长刀泛着冷光,似在逼问什么。而那黑衣男子的斗篷下摆,竟绣着和之前禁地暗卫一样的纹样!
“是暗卫!”长鱼浸荼瞳孔微缩,“慕容家的人怎么会和暗卫纠缠在一起?”
即墨瓷刚要开口,却见那暗卫突然发难,手中短匕直刺为首的慕容家子弟。那人猝不及防,被匕首划中胸口,踉跄着后退。其余三人见状,立刻挥刀围攻,暗卫虽身手矫健,却架不住人多,很快便被逼到密道墙边,后背撞上了冰冷的石壁。
“动手吗?”
长鱼浸荼握住腰间长剑,低声问,这几日即墨瓷渡给她的灵力实在令她精气十足,他教她的剑法也在他的督促下,愈发精进了。她现下手痒,真想再来几场比试。
只不过,原以为只是拦截慕容家,没想到会撞见暗卫,这其中的牵扯恐怕比他们想的更复杂。
长鱼浸荼敛眸心想。
即墨瓷摇头,目光紧盯着暗卫藏在袖中的手——那人正悄悄摸向腰间的一个小铜哨,似要传信。“再等等,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密道内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岩壁上的冰屑簌簌落下。那几个慕容家子弟脸色骤变:
“矿脉里怎么回事?难道是寒铁矿塌了?”
暗卫却突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塌?你们慕容家想抢寒铁矿,却不知道这矿脉下藏着什么——今晚,这里会变成你们的葬身之地!”说罢,他猛地吹响了铜哨,哨音尖锐刺耳,穿透了夜色。
长鱼浸荼脸色一变:“不好,他在召同伙!我们得赶紧阻止他!”
话音未落,她已提剑跃出冰岩,剑气直逼暗卫咽喉。即墨瓷也紧随其后,短刃出鞘,拦住了想上前帮忙的慕容家子弟。
“你们是谁?”
为首的慕容家子弟又惊又疑,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南荣家派来的人。”
即墨瓷言简意赅,目光却没离开暗卫。
“先解决他,再谈其他的。”
那子弟虽对南荣家心存芥蒂,但眼下暗卫的威胁更大,他咬了咬牙,挥刀加入战局。暗卫腹背受敌,很快便没了还手之力,被长鱼浸荼一剑挑飞手中铜哨。
就在这时,密道内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密道缝隙涌了出来——竟和之前禁地的红光一样,带着硫磺味。
“不好!矿脉下有异动,我们得赶紧走!”即墨瓷一把拉住长鱼浸荼的手腕。
慕容家的人也察觉到危险,不再纠缠,跟着两人往远处撤退。刚跑出数十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矿脉密道轰然坍塌,碎石混合着岩浆般的红光喷涌而出,将夜空染得通红。
几人回头望去,只见那片矿脉已成了一片火海,而火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却被浓烟遮住,看不清模样。
“那到底是什么?”
慕容家子弟声音发颤。
长鱼浸荼攥紧了即墨瓷的手,脸色凝重:“南荣乌恐怕早就知道矿脉下有问题,他让我们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拦慕容家,是为了让我们当‘证人’,亲眼看见矿脉被毁——好把账算在慕容家头上。”
即墨瓷点头,目光望向远处南荣家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似在等待着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南荣乌招揽他们,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招贤纳士”,而是为了利用他们,搅乱这玄冰府的浑水。
夜风卷着矿脉坍塌的烟尘,呛得人喉咙发紧。慕容家那子弟望着火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转头看向即墨瓷二人:“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南荣乌故意引我们来这里,又毁了矿脉,分明是想栽赃慕容家!”
长鱼浸荼冷眸看他:
“现在说这些没用,若被南荣家的人撞见我们和你在一起,只会更麻烦。你先带你的人走,往后若想查矿脉的真相,或许我们能合作。”
她刻意留了话口,慕容家与南荣家不和,正好能借他们的势力制衡南荣乌。
那子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点头道:“好!我叫慕容澈,若需帮忙,可去慕容府找我。”说罢,便带着手下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待慕容澈走远,即墨瓷的后背终于撑不住,踉跄了一下。长鱼浸荼连忙扶住他,掀开他的衣袍,只见伤口又裂开了,血渍渗得更广。“先回别院处理伤口,别让南荣乌看出破绽。”
两人刚回到别院,就见南荣家的管家候在门口,一脸“关切”:
“二位可算回来了!家主听说矿脉塌了,正着急等二位的消息呢。”
长鱼浸荼压着怒意,故作疲惫道:“多亏南荣公提醒,我们虽拦住了慕容家的人,可不知为何,矿脉突然就塌了,还差点被困在里面。”她说着,故意露出自袖口渗出的血迹。
那是方才与暗卫交手时蹭到的。
管家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却笑着引他们去见南荣乌。前厅里,南荣乌正对着一幅玄冰府地图皱眉,见二人进来,立刻起身:
“二位没事吧?我已让人备好了聚灵丹,还有疗伤的药膏,快拿去用。”
他递来一个玉瓶,眼神却紧盯着即墨瓷的后背。即墨瓷接过玉瓶,拱手道:“多谢南荣公。只是矿脉坍塌太过蹊跷,我们在现场还撞见了一个暗卫,他似乎和矿脉下的异动有关。”
南荣乌闻言,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暗卫?看来是慕容家勾结外人搞的鬼!这事我会禀明府衙,定要让慕容家给个说法。”
他刻意避开“矿脉下的东西”,显然早已知情。
长鱼浸荼心中冷笑,却顺着他的话说:“全凭南荣公做主。只是我二人今日耗损颇重,想先回去歇息。”
南荣乌点头应允,待二人离开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对着暗处冷声道:“去查那两个暗卫的底细,还有,盯着慕容澈的动静——别让他们走得太近。”
另一边,即墨瓷与长鱼浸荼回到房中,长鱼浸荼刚为他敷好药,就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即墨瓷示意她噤声,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猛地掀开窗纱。
只见一道黑影正贴在廊柱后,见被发现,立刻翻身跃墙逃走。
“是南荣家的人?”
长鱼浸荼走过来,眼中满是警惕。
即墨瓷摇头:“那人的身法不像南荣家的护卫,倒像是……慕容家的。”他想起方才慕容澈的话,心中忽然有了个念头,“慕容家也在查我们,或许,我们可以借着这两族的矛盾,找出暗卫和寒玉的真相。”
长鱼浸荼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枚从暗卫身上夺来的铜哨:“这哨子的纹样很特别,明日我去府中打探一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你安心养伤,别再乱动灵力。”
即墨瓷应下,看着长鱼浸荼将铜哨收好,忽然想起矿脉火海中那模糊的影子,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这玄冰府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次日清晨,南荣乌的管家便找上门,递来一张字条——让二人去城西的货仓,截住慕容家要运出府的“私货”。长鱼浸荼握着字条,指尖微微发凉。
昨夜矿脉的火光还在眼前晃,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和即墨瓷一同往城西去。
货仓里黑漆漆的,只靠天窗透进几缕微光。刚走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铁门落锁的声响,紧接着,十几道火光骤然亮起,竟是慕容家的人早设好了埋伏。
“南荣家的狗腿子,今日就让你们葬身火海!”为首的慕容子弟冷笑一声,挥手掷出几枚火球,直逼长鱼浸荼面门。
长鱼浸荼本体为玉,最惧烈火,见状本能地后退,却没躲过侧面袭来的火毒针。针尖带着灼热的气息刺入小臂,火毒瞬间顺着血脉蔓延,她只觉浑身像被扔进熔炉,疼得蜷缩在角落,意识渐渐模糊。
另一边,即墨瓷正与几个慕容族人缠斗,手腕上的真芷镯突然发烫。
这镯子是他之前送给长鱼浸荼的,据说能感知佩戴者的生死安危。他心猛地一沉,不管不顾地挥剑逼退对手,循着镯子的指引往货仓深处冲,一脚踹开里间的木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长鱼浸荼蜷缩在地上,小臂的衣料已被火毒烧得焦黑,脸色惨白如纸。
即墨瓷几步冲过去,将她护在怀中,指尖凝聚起全身灵力,掌心覆上她的小臂——寒气顺着灵力涌入,与火毒在她体内相抗,空气中甚至传来水火相激的“滋滋”声。
“撑住,我在。”
他声音发颤,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消失得无影,只剩满心的慌乱。虽然她总说他刻薄损人,连送镯子时都嘴硬说“放你那总比丢了强”,可此刻,他宁愿耗损自己的灵力,也要护住怀里的人。
片刻后,长鱼浸荼小臂的焦黑渐渐褪去,火毒被灵力镇灭。她缓缓睁开眼,看见即墨瓷额角的冷汗,还有他紧蹙的眉头。原来这个人,真的很在乎她。
“你…………”
长鱼浸荼刚想开口,就被即墨瓷打断,他语气里藏着后怕:“再乱动,下次火毒烧到心口,我可不管你。”可话虽狠,手却轻轻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往外走,眼神冷得能冻住人:“慕容家的人,今日一个都别想走。”
即墨瓷抱着长鱼浸荼往外走,周身灵力凝得如冰刃般锋利。方才缠斗的慕容族人见他动了真怒,都下意识后退,却被他一个旋身拦住去路。
“伤了我的人,还想走?”
即墨瓷声音冷得发颤,左手抱着长鱼浸荼,右手长剑出鞘,寒光一闪便刺穿了为首那人的肩甲。那人痛呼出声,手中火球砸在地上,却被即墨瓷周身的寒气瞬间浇灭——他竟将自身灵力催到极致,连空气都凝上了薄冰。
其余慕容族人见状,慌忙围攻上来,火球、刀光齐向即墨瓷袭来。可他怀里护着人,动作却丝毫不见滞涩。
他手中长剑旋舞如霜,剑风裹着寒气织成密不透风的屏障,每一次落刃都擦着慕容族人的皮肉划过——避开要害,却偏在腕间、肩头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不过瞬息,几人便被剑气逼得脊背贴紧冰冷的墙壁,手中刀戟早已脱手,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就在这时,怀中的长鱼浸荼忽然闷咳一声,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即墨瓷的剑猛地顿在半空,寒光凝在离一人咽喉寸许的地方。
他垂眸看向怀中人,见她眉头紧蹙、唇色泛白,方才翻涌的杀意瞬间被担忧压下。指节因攥紧剑柄而泛白,即墨瓷喉间滚过一声隐忍的低斥,只一个字,却淬着能冻裂骨髓的寒意:“滚。”
那几人如蒙大赦,哪还敢停留,连掉在地上的兵器都顾不上捡,踉跄着爬起身,从货仓侧门狼狈逃窜,连脚步声都带着慌乱的颤音。
确认没人再来,即墨瓷才放缓脚步,低头看向怀中的长鱼浸荼。她脸色虽仍苍白,却已能轻轻攥住他的衣襟。
“还疼吗?”
他语气软了些,指尖碰了碰她的小臂,见她没躲闪,才松了口气。两人刚走出货仓,就见南荣家的管家站在不远处,脸上堆着假笑:“二位没事吧?家主听说慕容家设伏,特意让我来接应。”
即墨瓷没理他,只抱着长鱼浸荼往前走。
长鱼浸荼靠在他怀里,用仅存的力气对管家说:“劳烦回禀南荣公,今日之事,我们记下了。只是我伤势未愈,接下来几日,怕是没法再领任务了。”管家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却不敢表露,只能点头应下:“姑娘安心养伤,家主那边我会说的。”
回到别院,即墨瓷小心翼翼地将长鱼浸荼放在床上,又去取来之前南荣乌给的疗伤药膏。他笨拙地拧开瓷瓶,指尖沾了药膏,在碰到她小臂时微顿了顿。
“我轻点,要是疼就说。”
长鱼浸荼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陛下以前总说我笨手笨脚,没想到却比臣妾还紧张。”
即墨瓷耳尖微红,故意板起脸:“谁紧张你了?不过是怕你死了,没人跟朕一起查暗卫的事。”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更轻了,连缠绷带都仔细调整了好几遍。待一切收拾妥当,长鱼浸荼忽然抓住他的手:“即墨瓷,那个真芷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它能感知安危?”
即墨瓷愣了愣,别开脸,“哪有?就是之前在市集上随手买的,谁知道它这么管用。”
可长鱼浸荼分明看见,他耳尖的红又深了几分。哪有什么“随手买的”,那镯子是他特意定做的,连镯身上的纹路,都是按她喜欢的样式刻的。
她没戳破,只是轻轻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即墨瓷“嗯”了一声,转身想去倒水,却被她拉住。长鱼浸荼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陛下,你不必为我忧心。”青年脚步一顿,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含糊:“废话。你好好休息,朕就在外间守着,有事喊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长鱼浸荼望着他转身去外间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他方才缠绷带时的温度。玄冰府的寒气似还在窗缝里打转,可她心里却暖融融的。好像即墨瓷在,再刺骨的冷,也没那么难挨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真芷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