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林老师

隔天起床,林钟就雷厉风行地改了销售模式,将茶叶分为了试喝装、散茶、礼盒装三种,分别对应不同需求的客人。

他在店里试点一天,反响不错,生意又有了点起色。

晚上回到公寓,便将反馈同步回家里,例如牛皮纸袋的规格,需要补货的茶盏样式等。

他照例在楼下打包了份汉堡套餐,一边跟林瑞打电话交代任务,一边填肚子。

一一沟通完,李女士接过电话关心几句:“最近压力大不大啊?有没有好好吃饭?”

林钟至今还没开过火,早饭是家楼下的包子,中饭是茶室附近的外卖,晚饭除三顿麦当劳外,都是在孟谨洲家吃的,便道:“一日三餐规律着呢,顿顿有荤有素。”

“今晚吃的什么?”李女士问。

“主食是面包,配菜有土豆、鸡肉和生菜。”

“这怎么听着像在说汉堡啊。”李女士没被诓骗住,脑子一转就反应过来了。

“肯定就是汉堡,哥哪会烧饭呢。”林瑞也听到了,在那头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汉堡被你形容得跟高级西餐似的,”李女士也被逗乐了,更多的还是心疼,“是不是忙得连饭也没功夫吃?只能吃快餐?”

“才开业半个多月,能有多忙啊,只是懒得烧饭而已。我的厨艺你们还不清楚吗,就怕钱没赚到,先炸了厨房,赔房东一套锅碗瓢盆。”林钟笑着说。

李女士了解他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没那么容易被胡言乱语绕进去,问:“店里添置那些东西花了多少钱?你把银行卡拍给我,给你转点钱。”

“不用,不用转钱,”林钟说,“大部分东西都是网上买的,我货比三家,没花多少。”

这几年家里的钱归为两类,一部分交给李女士,负责日用开销,其余的都是林钟在打理。他很清楚,就算李女士把一块钱掰成三瓣花,也没有多少结余。

“拍给我。”李女士强硬起来不容置喙,“你一个人在上海,总要有钱应急,不能一点存款都没有。我多的也转不了,富不了你的。”

“真不用。”林钟说。

“快去拿。”李女士下了最后通牒。

林钟拗不过,只好去门后边挂着的背包里找卡。

“你们放心。我在这挺好的。实在混不下去,大不了就回南城嘛,你们难道会不理我?”

他本是句玩笑话,李女士却以为他在半真半假地诉苦:“那边物价是不是很贵?小洲帮我们垫付的租金,你也要记着,将来还是要还的。一码事归一码事,再好的关系,账也要分清。”

“嗯,我知道。不会欠着他。”林钟把卡号拍了照发过去,半分钟后就收到了进账短信。

“五千,收到了吗?”李女士问,“你那儿隔音是不是不好啊,怎么还能听到楼上的人唱歌。”

林钟在门边找卡时,公鸭嗓一丝不漏地贴着门缝传了进来,被李女士听了个清楚。

那位租客每天这个点都要哼同一首歌,林钟已经习惯了,道:“不是楼上,是门外走廊,天天都唱。”

经李女士一提,林钟才发觉有人在敲门。

声音起初不大,全被难听的哼唱盖了过去,等到断句换气的时候,门板才透出很用力地三声响动。

孟谨洲从外地回来,没回家,先来找了林钟。

前半个月每天打照面,突然出差两天,总觉得缺了什么。他想念林钟,也记挂茶室的生意,在回程的飞机上看了一路资料,又列了几条茶室的陈列建议,想着时间还不晚,能跟林钟一道出去吃个晚饭,把这几点优化的方向展开讨论一下。

他催着司机绕路,就为了避开拥堵,早点过来,结果就听到这么两句。

“混不下去,就回南城。”

“不会欠着他。”

心一下凉了半截。

林钟从猫眼看清门外的人是谁,第一时间开了门,可孟谨洲的脸色早就由晴转阴,变得很不好看。

“你出差回来了?”林钟雀跃道。

“你是这么想的?”孟谨洲沉着嗓子,同时开口。

“什么?”

“生意不好就回南城,跟我划清界限?”

林钟反应过来了,急得差点口齿不清:“你听到我打电话了?刚才是瞎说的,为了让我妈放心而已。”

刚才拍过照的银行卡还放在桌上,孟谨洲被刺激到,不安在心里四处迸发,说话像是在兴师问罪:“瞎说的也可能是真心话。”

“真的不是!”林钟没见过孟谨洲这幅脆弱敏感的样子,恨自己一时嘴快,又心疼又难受:“我发誓,我没有这个念头,也没给自己留退路。”

他着急忙慌地打开手机给孟谨洲看聊天记录,又指着书桌上的笔记本,极力解释:“免费试喝、改礼盒、散装,我都在安排了。茶室不过遇到暂时瓶颈,怎么可能亏点钱就认输,谁家会这么做生意?”

走廊上唱歌的人变本加厉,接连唱了几个破音,被隔壁开门打断了。

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孟谨洲也冷静了些,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

心头的疤从来没有愈合,只是结了痂,猛地一揭开,还是血淋淋的。

林钟明白,内疚到不知怎么弥补,只好轻轻地抱住孟谨洲,认真道:“我既然下定决心来这里,就没打算输了再回去。”

他整个人是柔软的,像一朵云,满满当当地包裹住眼前的人。

他眼神诚恳,像忏悔,也像起誓。

孟谨洲泄了气,用力搓林钟的头发,道:“下次开玩笑也别这么说。”

“不会有下次。”林钟肯定道。

孟谨洲从下飞机就紧赶慢赶,到现在还没吃过一口东西,胃里有点难受,问:“吃晚饭了吗?”

问完他就看见了桌上残留的包装袋,刚才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扯着嘴角笑了笑,:“昨天还是干巴难吃,今天又买?”

林钟说错了话,现在乖的不行,手臂往上勾了勾,环住孟谨洲的脖颈,尾音带了点讨好:“你不在家,我没饭吃啊。”

孟谨洲假装生气,狠心推了推,却没真用力:“这会儿知道卖惨了。”

“你想吃什么?楼下有一家牛肉面馆生意很好,应该味道不错,要不要去试试?”林钟仰着头问,从孟谨洲的角度来看简直是犯规。

孟谨洲一脸不为所动:“你自己怎么不去吃?”

“店里都是面对面的两人位,我不想跟陌生人拼桌,也不想一个人吃,太孤独了。”林钟叨叨着拉孟谨洲往门外走。

既然孟谨洲需要安全感,他就一点一点地努力填满,总有补完整的一天。

时间溜得很快,没几天茶馆就开业满一个月了。

林钟不断调整策略,茶室也终于度过了营业危机。

每一条改进都是与孟谨洲商议的结果,不管孟谨洲在忙什么,只要不是在开会或是应酬,信息都是秒回。

林钟渐渐在周边建立了信誉,甚至有大老板的太太来打听店内是否可以授课,多一个姐妹间学艺交流的好去处。

林钟拿不定主意,吃晚饭的时候便跟孟谨洲说了这件事。他对孟谨洲家已经摸索透了,餐具在什么位置,未拆封的调料放在哪个柜子里都一清二楚,比自己公寓还熟门熟路。

他把餐具依次摆上桌,边等孟谨洲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来。

今晚的汤是他惦记了很久的,土豆丝咸菜汤,从技术上来说基本无难度,孟谨洲却嫌它没营养,林钟念叨两次才安排上。

等汤碗一上桌,林钟便伸了小汤勺过去,舀一勺咂咂味儿:“好喝。”

“最近店里怎么样?”孟谨洲自己也忙,好多天才能抽空去茶馆一趟,但经常会问问情况。

林钟满意地眯起眼睛,连着又喝几口才谈正事:“挺好的,每天下午包间都能坐满。销量也不错,等到中秋应该又会有一波小高峰。”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孟谨洲见他老在喝汤,菜都放在一边不吃,去厨房拿了个空碗回来,舀一半放碗里晾凉,推到林钟跟前。

林钟继续闷头喝汤:“不用,我自己都能搞定。就是在考虑要不要开课。”

他抬起头来,咬一半勺子在嘴里,含着若有所思道:“有几位全职太太是店里的常客,她们孩子在附近的学校念书,送完孩子上学,就会一起来店里坐会儿聊聊天。店员去盘货发快递的时候,我帮她们泡过几次茶,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她们家里不缺茶叶,大多是生意场上的伙伴送的,但是不懂品质价格那些,就经常拿来给我辨别好坏,时间久了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问能不能来上课。”

“干脆我们跟你学吧,技多不压身。”其中一位太太这样说。

每次攒局基本都是她带头,这次提议自然也是由她发起:“你看我们七个人,刚好凑一个小班。”

“林老师有没有时间?”另一位更外向的干脆开口叫老师,“我们集体报名,交个学费。”

“我起先也没答应,毕竟店里还是以做生意为主嘛,”林钟捣了捣碗里的土豆条,继续沉思道,“不过我这两天确实有这个想法。”

他一边凿碗里的土豆一边说:“功利一点说,两个方面。第一,她们消费水平不低,家里常有送礼的需求,可能是潜在客户。”

“第二,茶馆上午的生意是不饱和的,客人多数都是午饭后进店,多一笔收入也没什么坏处。” 碗里的土豆条几乎变成土豆泥,林钟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干脆把筷子搁在碗上。

孟谨洲听到现在,朝他碗里看了一眼,把汤碗挪远点,总结道:“开课是好事,说明她们信任你。顾客粘性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培养出来的。”

“你也这么觉得?”林钟说。

“菜都要凉了,边吃边说。”孟谨洲将番茄牛腩和烤鸡的盘子摆到林钟面前,看他开始下筷子了,才继续分析道,“你要是真决定开课,不妨把范围扩大。就我所知道的,个别企业会在办公室内建一个小型茶室,再自掏腰包派员工出去学习茶艺,学成更方便招待客户。虽然他们不会来光顾你的店面,但你可以赚一笔学费。”

“你们公司也需要吗?”林钟闻言抬起头。

孟谨洲笑着叹口气:“你掉钱眼儿里了么?干什么只盯着我,这园区里成千上百家公司,总有需要的。”

林钟也笑了,他就是嘴快顺便问了:“也是,你不需要,我可以随叫随到。”

孟谨洲一下子被讨好到:“林老板收出场费吗?”

“你怕是不知道我有多贵。”林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孟谨洲以为他在开玩笑,谁知林钟是认真的:“之前跟你一起来过的王老板,他朋友下周六要在会所宴请几个大佬,想请我过去替他们泡茶。”

“这么快就接上私活了?”孟谨洲道。

“他出了这个数。”林钟大方亮出一个巴掌。

“五百块是不是忒小气了。”孟谨洲不懂行情,根本不往高了猜。

林钟气得一口嚼两块牛肉,再次竖起手掌,声音提高了不少,骄傲得像个小孔雀:“加个零。”

“五千?”这回轮到孟谨洲惊掉下巴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价。

“人家说了,不是看你面子特意开的高价,他们之前请的茶艺师都是这个数,技术还不如我。”

孟谨洲态度端正起来,毕恭毕敬端起汤碗,与林钟的碰了碰,强行弄出点仪式感:“恭喜啊,林老板要发达了。”

来上海几十天,林钟的商业思维在孟谨洲的带领下一步步拓宽。他从前畏手畏脚,用的多是别人试过的传统销售套路,在朋友圈百般吆喝也收获寥寥。现在大胆地推陈出新,反而效果奇佳。

茶艺课正式步入筹备阶段,林钟优先征询了老顾客的想法,定了几个上课的时间段,再把广告覆盖到周围企业,很快便收了二十多个学生。

这还只是头三天的报名人数。他本打算把广告覆盖到居民区,现在看来都没有必要了。

李女士知道这个消息乐坏了,没想到他们南城人干了一辈子的农活和技巧,到上海成了优势,还有人专门想报班学习。

她特意从南城寄来了林钟小时候学习的笔记。五彩斑斓的厚厚一摞,里面各色荧光笔标着重点,有用的信息还不少。

趁着孟谨洲出差的时间,林钟通宵达旦地编写文案,从最基础的地理分布开始梳理起,一面经营店铺,一面准备教案。

孟谨洲这次出差是去项目勘察,要在外地待十天。

他自认为够工作狂的了,没想到林钟比他还热爱工作。

孟谨洲每晚都跟林钟通电话,不论是八点打过去还是十点,林钟都伏在写字台前认真备课,写到关键处林钟还会让孟谨洲安静两分钟,等他理清思路再说话。

孟谨洲觉得自己备受冷落。

还有没有点未复合的自觉?

“这么忙吗?”孟谨洲问。

林钟徒手在一张白纸上画地图,正划到南北回归线,抬头找个笔直的卡片代替直尺,回了句:“时间紧张,她们催着我明天就要开课。我好不容易多争取了一天的准备时间。”

“一边准备一边跟我说会儿话都不行?”孟谨洲委屈,他也就晚上能跟林钟聊几句,白天彼此都见不着。

林钟笔尖不停,说:“你说,我都听着呢。”

孟谨洲也没什么要紧事要说,无非就是问问工作顺不顺利,晚饭吃了什么,这种嘘寒问暖的话。他打开手边的电脑,贴心道:“我陪你工作一会,等你忙完了再说。”

这一等就到了半夜,孟谨洲见林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有些开始担心他的身体了。

“很晚了,该睡觉了。”

林钟把手机架在桌上,一抬头看到孟谨洲的怨气都快冲出屏幕,不禁笑出了声。但他还差一点没写完,看了看时间,便反过来劝孟谨洲:“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好。”

“先睡觉,明天再写。”孟谨洲故意加重了语气。

“半小时就好。”

再怎么凶悍也是装的,孟谨洲的话一点威慑力也没有,林钟根本不听。幸而电视机旁竖着的酒店菜单提供了灵感,孟谨洲心生一计,采取了别的办法。

他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菜单,口中念念有词:“行啊。我正好有点饿了,让酒店送餐上来吧。吃好饭你差不多就结束工作了。我看看菜单……中式西式都有啊,品类还挺齐全,连甜品都能送。”

林钟停顿了一秒,没说话。

孟谨洲察觉到了,狡黠地勾了勾唇角,继续翻页。他像是突然得了阅读障碍,每个字都必须要读出来:“台式牛肉面、迷你牛肉汉堡、奶油蘑菇意面、黑松露菌菇炒饭……”

在纸上‘刷刷刷’写大纲的声音停了。

“你看你的,别念出来。”林钟受不了了,他被念饿了。

孟谨洲却不理睬他:“你写你的,不用管我。”

他又紧箍咒似的连着读了一长串,林钟听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他家里连个夜宵食材都没有,孟谨洲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在耳边立体环绕,比蚊子还招人烦。

大概也是一种缺乏关心后的刻意报复。

“这么晚就别吃了,对消化系统不好。”林钟无语道。

“你也知道那么晚了,该休息了。”孟谨洲把菜单拿在手里,脸上尽是得逞的笑。

“行,这就睡觉。” 林钟收了本子,停笔求饶。

效果超出预期,孟谨洲满意地合上菜单:“晚安,我后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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