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树大招风

“听到什么……”话音未落,孟谨洲就明白了。

他刚才气急了,不自觉抬高了打电话的音量,想必林钟已经把事情全貌全部理清了。

他下意识抓住林钟的手腕,解释的话却鲠在喉咙里。

要说什么?不是有意瞒你,事情都解决了?

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把手腕握得更紧了些,却听到林钟轻声骂了一句:“孟谨洲,你是傻子吗?”

早饭热过了头,被丢在书桌上,兀自散发着蒸腾的热气。孟谨洲把人带进屋,哑了声似的一言不发,只把人圈在怀里,在背上安抚性地一下下捋着。

林钟心里酸涩得要炸,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更是被这通无言的安慰弄得脆弱。

他明明不需要安慰。

他恨不能锤孟谨洲一通以解恨,脑子里这么想的,手上便这么做了。他放轻了力气,在孟谨洲肩膀处砸了一下,躲开眼,道:“别抱了。”

孟谨洲自然没听他的,顺着这个姿势把想说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我爸跟郑向东商量的事,我是没打算告诉你。不因为别的,就是没面子。”

“我爸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凡事都以利益为先,连我也没考虑在内。他想跟郑家建立联系,我就是他手里谈判的筹码,明码标价,先是相亲,再是比赛。字字都说为了我,其实是为他自己。我跟他说不通,也从来没跟他站在同一边。”

“可这样一来,你两头都得罪了,尤其是你爸。”林钟的手还搭在肩膀,乖顺地一动不动,嗓音闷闷的。

“我没想到他们会在比赛作弊,还是用这么直接低劣的方式,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时间商量了。比赛头一天的晚上,他给我打电话,我还旁敲侧击地问过,但他没承认。”孟谨洲苦笑着张了张嘴,像是理解不了又像是死了心,“他明知道我在这场比赛花了多少心血,却还是这么做了。”

林钟清楚这种感觉,孟邦自以为是地操纵孟谨洲的情感和事业,漠视他的态度,将一切都视作可以交易的条件,无疑也是种背叛。

孟谨洲作为主办方,从没想过偏袒任何一方。他当然希望林钟能赢,可他只会希望林钟光明正大地站上顶峰。

而试图打破这份公平的,却是他的父亲。

林钟最不会安慰人,这么多年也没学会这项技能,只能把自己的心肝都剖出来。他想说我一定会努力,总有一天成就会超过郑向东,让你也赢一次。

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又太直白了,他只好将头扎进孟谨洲的颈窝里,用力回抱住孟谨洲:“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输的。”

大约是被这话逗笑了,孟谨洲放松了嘴角,抵着林钟的鼻尖蹭了一下,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相信。”

日子继续井然有序地进行,获奖的茶叶将由慎川公司操刀,重新设计包装后定价上市,销售渠道和推广方式也有待商讨确认,林钟在家待了一天便又跟着孟谨洲回上海了。

他跟着开了几天的会,算是了解到孟谨洲平时工作的强度,行程密集到可怕。

签订合同的那天,孟谨洲破天荒发了朋友圈:新项目落地,恭喜林总。

口吻还是那么官方,配图用的也是媒体在颁奖当天给两人拍的合影。

但林钟心里爽翻了,熟悉两人的都知道,这是明晃晃的官宣。

他动动手指,点了个赞,又私聊一句:孟总,合作愉快。

说完还贱兮兮地加了个握手的表情。

孟谨洲几乎是秒回:这句怎么不发到评论里。

于是林钟乐不可支地点了复制,末了把握手改成了玫瑰花。

这种老年人专用的老土表情不比握手好多少,但在他自己看来,是别有深意。

孟谨洲似乎也挺满意,大大方方回了一朵同样的花。

签约的事情进展顺利,南城那边的茶旅计划也在逐步开展。林钟履行承诺,按之前说的,把这块业务全盘托付给了林瑞,自己留在上海。

之前无心插柳促成的茶旅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南城新鲜的样貌和纯净的空气对城里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和治愈力,林钟几乎不费多少脑细胞,光凭儿时漫山遍野奔跑的记忆,就能列出几条旅游线路,空闲下来就琢磨着怎么把这块彻底做起来。

不光他们,所有村民都盯着旅游业的肥肉,在想着如何趁热打铁。比赛那几天摆摊的营收让他们意识到了过往的愚蠢和落后,郁郁葱葱的茶树就是摇钱树,谁不摇谁是傻子。

而南城之所以能因这次斗茶赛而名声大噪,说白了,扬名的功劳还得记上郑向东的一份。要不是他拿了二等奖之后铺天盖地地大肆宣传,全国到南城的高铁票还没那么快售罄。

南城经此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值得打卡的小众景点。这样一来,酒店及其他配套资源就不够用了。举办比赛的那家酒店平时主要是接待商务和私家团的,哪承受得了这种规模的阵仗,很快这些客源就不得不流向周边的农家乐。

林钟家的优势很明显,他们有一间干净独立的空楼不说,林瑞还会开车,能自由接送游客。如果需要导游陪同,林瑞也毫不含糊,路边捡根长树枝充当小旗就能上。

原以为十一月的客流量没多少,毕竟刚过完长假,再怎么样也要等到元旦或春节前后才能得空,没成想计划还没完善,就迎来了一波又一波人。

他们一家四口分工合作,林钟遥控指挥,李女士和老林负责后勤,林瑞则一人分成八瓣儿,哪里需要哪里补。毫不夸张地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忙,但他们忙得高兴,累得有成就感。

林瑞也从中明白一个道理:别跟有钱人讲假期,他们为了避开高峰,随时都能休假。

全家干劲十足的日子里,林钟把孟谨洲的书房占了。虽每日还是掐着点准时下班,可一回来就往书房里钻,潜心研究茶旅优化的事。

他一边在南城的地图上圈圈画画,一边问电话那头的林瑞:“这段时间其他邻居生意怎么样?”

“应该也还行吧。”林瑞不假思索道。

“罗奶奶他们也能接到客源?”林钟说。

罗奶奶就是住在桥东,在比赛期间借机涨房费的那一家。

林钟今年为了做出参赛用的茶,租了好几个山头,常年有人打理且易采撷的山头要价贵,他租的都是道路崎岖,不易攀爬的。

其中就包括罗奶奶以及周围几家老人的,她们的后辈早就离开南城外出闯荡,自己的精力又跟不上,乐得把地租给林钟,收点现钱。

“他们少一点。毕竟年纪大了,收拾房间太累人。上次卫生没搞好忙得焦头烂额,据说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搞住宿。那几家商量一致,在路边立了纸板,用彩笔写些菜名,招揽人进去吃饭。大头赚不着,能挣点小钱。”

林瑞回忆了一下细节,道:“不过那纸板质量忒差,风一刮就倒,只能用几块砖头压着,看起来挺不正规。有些游客看她们不容易,才进去点几道菜,生意一般。”

“他们就没找你,让帮着介绍点生意过去?”林钟问。

“就提过一回,但我哪敢答应呢,要是介绍去了,吃出点问题谁负责?所以我打了个马虎眼,随便应付了两句,”林瑞说完顿了下,“哥你那儿是什么声音?窸窸窣窣的。”

书房外刺啦几声,那是蔬菜下油锅了。

孟谨洲大约是心中吃味,连着几天炒菜都不关厨房的门,有心让林钟出来看他一眼。

林钟顾不上,起身把书房门关了,又坐回椅子上,接着说:“回头也帮衬他们一把,比如重新做块牌子什么的,她们都好了,我们才能好。”

他并非心存大爱,而是有私心。林家之前就因郑向东的事结了不少梁子,后来又传了些难听的话,明里暗里笑话的人不少。

现在好不容易靠着比赛翻身,茶旅又做得红火,难免树大招风,引人眼热。

都说村里人淳朴,可好事者也大有人在。他们喜欢看死灰复燃,咸鱼翻身的剧本,也喜欢看人一蹶不振,穷途落魄。

别人家的笑柄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像看连续剧一样,谁谁家不行了,谁谁家起来了,都是戏的一部分。可要是戏演过了,影响到别人,是会被反噬的。

好事落不到自己头上,就不能称之为好。

林钟早不再是涉世未深的学生,他已经被打磨得圆滑事故,懂得凡事留一线,“独富富不如众富富”的道理。

一语成谶,林瑞照做了,可还是没躲得了一群人的恶意攻击。

第一个跳出来组织大家抗议的就是罗奶奶。林瑞花钱给她做的LED广告牌还竖在她家门口一闪一闪亮晶晶呢,罗奶奶就带了周围一群邻居就来闹事,要求涨茶山的租金。

三年前林钟家出事,穷得叮当响,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的人都听说了。她们还在背后惋惜过一阵子,叹说时运不济,一家子都是苦命人。

结果转眼就见茶厂非但没如约倒闭,茶旅的盈利还源源不断地流入林家人的口袋,自己只剩一口汤喝。

几家人咽不下这口气,心态由同情立马转为了憎恶,一拍即合,过来闹上一场,要求加钱。

“你们自己看,这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写了多少就是多少,怎么还临时涨价呢?”李女士有理有据地把租赁合同拿出来给大家瞧。她不是吵架的料,音量抬高了,语气却没加重多少,发起火来只够治一治家里的老林。

“你们家现在有钱了,多给点怎么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当初看在林老爷子的面子上便宜租给你们,现在情况好了,你们也不说主动加点儿。那我们只好自己来要了。”

他们把林丰清的名字抬出来,试图攀点关系,没想到适得其反,被老林怒骂了一声。

“你们也说了,都是邻居。我们家不想把事情闹得难看,能帮的忙也帮了,你们要想合作可以提,但这种无理要求没法答应!”老林说。

罗奶奶的老伴力气大,他把罗奶奶挡到身后,自己冲在前面,把合同像雪花片似的一扬,厉声道:“帮什么忙?就那几块牌子值多少钱?没你们这么做事的。南城火了,你们家吃独食,让我们都饿肚子!”

“就是!钱都去你们口袋了,让我们吃什么?!”有人率先开腔,其余人都有了底气,不顾一切地喊起来。

“给钱!不给钱我们就躺在这里!”

“看谁耗得过谁!”

说罢便有人原地躺下,入冬衣服厚,也不嫌水泥地硌得慌。

“大家别吵了!有事好好商量!”林瑞高声制止,但没人听他的。

没多会儿林钟家门前就倒了一片,好似什么命案现场。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颠来倒去的车轱辘话,唯一的中心思想,就是要钱。

形势控制不住时,一个绿色的玻璃酒瓶不知从哪里飞掷出来,砸在一群人面前,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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