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绿地上的一夜

繁星漫布夜空,弦月弯弯如桥,茵茵绿草上清风袭袭,夹杂着几缕花木幽香。

疏影与子沐分明是在眉目传情,正值你侬我侬之际,出尘恍然发觉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你…你们继续…我再回去洗洗…”情急之下,她只能编了个不像样的理由,张皇逃窜。

“出尘。”

然而就在眨眼间,子沐已挡在她身前,似有深意地将她望着。

疏影跟了过来,扬唇笑道,“你跑什么?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似的。”

出尘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到。”

疏影摇着扇子笑得十分灿烂,“罢了,你俩慢聊,我先去洗澡了。”

“上…”出尘有意阻拦,可还未发出一个音来,他便不见了。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子沐,只见他面色不佳,似是不大高兴。

定是怪她破坏气氛,坏了他的好事,竟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出尘汗涔涔道,“仙君,我不是故意的,所谓不知者无罪,初犯者轻饶,你能不能别生气?我保证下回开口前,定先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子沐疑惑道,“你犯了什么错?”

出尘揩了揩额上冷汗,“我回来得太早了,我没想到你与上神正…”

子沐皱眉道,“正怎么?”

出尘心如擂鼓,总不能把“进行到关键时候”直说出来,可仙君不依不饶地追问,她该如何避重就轻地答?

“正有要事相商!”

是了,这么说最好,既不驳了仙君的面子,也很合情合理。

然而子沐并未就坡下驴,反而显得更为疑惑道,“我与疏影不过闲谈几句,何来要事可供商量?”

出尘张了张口,干笑道,“原是我误会了,仙君莫怪,夜色深幽,我一时看不真切也是正常的。”

子沐双眉紧锁道,“你为何口口声声说不要怪你,别生气?事无不可对人言,本君与疏影之间的谈话没什么可避讳的,更没什么是不能让你听到的。”

出尘心虚道,“仙君说的是,是我想多了,我不正常了。”

子沐又问,“那么你想成什么了?又有哪里不正常?”

出尘几乎要把心里话一股脑地全说出来,尤其是“耳鬓厮磨”四个字。好在她神识里仍留存一丝清明,便忍了又忍才道,“我想成仙君有话不愿当着我的面说,只肯私下里单独对上神说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为小肚鸡肠、鼠目寸光,故而不正常。”

话说到这一步,仙君该放过她了吧?出尘满腹委屈地想。

然而子沐的回应再次超乎了她的想象,他以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揉了揉她眉心道,“不是才洗了澡么,这么快就出汗了?跟随我出生入死,艰难险阻都过来了,怎么还是这样毛毛躁躁,慌里慌张的?我从没想过怪你什么,你又何必吓得这样,还妄自菲薄,是在对我发脾气么?”

出尘哑口无言地听他说着,听到最后一句险些惊掉下巴。

对仙君发脾气?她怎么敢啊!

子沐见她良久不语,便再温言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也别使性子了,早些歇息吧,明朝还要赶路。”

出尘下意识地忽略掉“使性子”的说法,只问道,“明早我们是不是要回天宫了?”

子沐摇了摇头道,“不,暂且还不能回去。”未及出尘再发问,他又催促道,“去歇着吧,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再出汗可就白洗了个澡了。”

出尘只得应了一声“是”,随他一道坐在银杉树下。

不久疏影踏月归来,换了子沐去湖中清洗。

疏影倚在树干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满怀惬意道,“你与子沐方才都聊了些什么?怎么看你与他都煞有介事的样子,莫非是话不投机,起了争执?”

出尘惨然道,“我怎么敢啊…”

为何仙君与上神都如此高估她,以她的身份地位,怎么敢对仙君使性子,或是与他起争执?

疏影眼珠一转,趁此时机道,“他有没有同你说,他短时间内不会回天宫?”经出尘点头表示诚然如此后,再道,“要不你别跟着他东游西荡、居无定所了。随我回辰宁宫吧,我保证待你如座上宾,绝不使唤你,要你干一丁点活,如何?”

没想到他挖墙脚的念头至今犹存,出尘莫名心头一热,有种受到重视的感觉。只不过她还是不愿,便直言拒绝道,“上神,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为何?”疏影挑眉,讶异道,“难道你宁可随他一起漂泊流浪,也不愿跟我回天宫享福?”

出尘目不斜视道,“可能我就是只死脑筋的仙灵,既然当初跟定了仙君,我便绝不改变心意,转投他人门下。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我都从容笑纳,甘之如饴。何况…”

她垂眸笑了笑再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地看着他道,“我细想了想,跟随仙君以来,我觉得开心快乐的时候总是比心痛悲伤的时候要多得多。”

所以,她是怎么都不会离开仙君的。

疏影愣神了一会儿,忽而发觉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虽不及倾国倾城之貌,但也算得上明媚照人、姿色不凡,尤其有一种天真无邪之美。

出尘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上神,你在想什么想得走神了?方才我所说的,你可都听到了?”

疏影回过神来道,“虽然你迄今为止仍未动摇,但凡事无绝对,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给你的,不是选择,而是退路。”

出尘抿唇一笑,耸了耸肩,将来之事谁又说得准呢。至少现在,她还想不到令自己变卦的理由。

这时风摇叶落,摩挲声响,是子沐回来了。

出尘眉眼带笑地抬头看向他,“仙君,你回来了。”

子沐垂首道,“你怎么还没睡?”

出尘老实道,“没什么睡意。”

子沐坐在她与疏影中间,沐浴过后的清香萦绕鼻尖,但那似乎,是疏影身上散发的味道。看来他用了不少皂角,难怪出尘睡不着。

疏影提议道,“不如你同我们捋捋,你是怎么掺和到度厄与玦暄违抗天命之事当中的。”

出尘双目一亮,颇为期待。

子沐便缓缓道,“度厄星君与隐晟灵君素无交情,你认为隐晟何故为他知法犯法,惹祸上身?”

疏影讶然道,“你的意思是,隐晟灵君是故意放走度厄的?”

子沐语调平和,“若非如此,以隐晟灵君之神通,怎可能困不住仙力几近枯竭的度厄?他一向不是掉以轻心之人。”

疏影想了想道,“我还真不明白,隐晟灵君为何罔顾天规,明知罪加一等也要帮他。”

子沐平淡道,“因为锁灵笼是隐晟灵君珍藏的宝物之一,甚少对外示之。”

疏影理顺思绪道,“原来如此,那么当年雪忆岛覆灭,度厄不曾现身与玦暄一同领罪受罚,甚至赶不及见他最后一面,是隐晟灵君间接导致的。”

子沐客观道,“或许隐晟灵君只是自认为于心有愧罢了。”

他明知故犯地犯了天条,却不能坦述事实真相,暴露度厄行踪,只能听凭天帝发落。

难怪他不曾为自己辩驳半句,连受审都不愿当庭,想来便是担心听到那些为他求情之语,一时冲动阻止了他们,引得天帝及众仙生疑。

也难怪向来中立,极少表态的子沐突然间性情大变,力主严惩,站在了严厉派那一边,原来他这是为了成全隐晟灵君。

疏影紧接着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度厄把时寓的魂魄送往避风崖下藏了起来的?”

子沐徐徐道,“此事不难推测,时寓已死,魂魄却不知所踪。度厄为了躲避天兵追捕,慌不择路地逃到了魔界。他自身难保,根本无法将时寓的魂魄带在身边,唯有出此下策。我算到他这一步,便向刑则打听了魔界通往避风崖最便捷之路。你能在关卡上截住度厄,此事也就得到了证实。”

疏影恍然道,“你这是拿我当苦力使呢,万一你推测有误,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子沐默然,算是承认。

疏影心生恼怒,不明不白地又给他算计了一回。

出尘小声地插口问道,“既然时寓有度厄星君相助,怎么会落得如此悲剧的收场?”

疏影心情甚不悦地冷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时寓妄想称帝,即便是度厄短暂地圆了他这个虚妄的梦,天理昭彰,他终究是要为之付出代价的。”

出尘听得云里雾里,子沐便详细地解释道,“只怪时寓满腔仇恨,滥杀无辜;残暴不仁,惹得天怒人怨,度厄为他所做之事便再也瞒不住了。自他犯下杀孽开始,度厄便已预知了结局。可他百般的劝告,时寓都只是表面上听从,实际上杀戮再未停止过。”

出尘不解道,“难道度厄星君就眼睁睁看着他杀人?”

子沐沉声道,“绝非如此,度厄那时已自顾不暇,无法时刻看着他,待到当朝太子、启林王、皇帝等,一个个死在他手里,度厄已无力挽回了。”

出尘震撼道,“如此灭绝人性之人,度厄星君竟还不肯放弃,还要为了他与天界抗衡。”

子沐轻叹道,“度厄不愿放弃的,不是时寓,而是玦暄。”

出尘无话可说了,原来凡人的贪念与仇恨,是如此的可怕,竟能摧毁人心,把人变作禽兽不如的畜生。

子沐凝视着她,“故事讲完了,该睡了吧。”

出尘苦笑道,“这下更没睡意了。”

疏影再次提议道,“不如由我浅吟一曲,你俩意下如何?”

子沐果断地捏了个昏睡诀,施放到出尘身上,出尘立刻便睡着了。

疏影瞪眼看他闭目塞听,表态明显而坚决,更为不悦地怒道,“难道我歌声难听至此?往后你便是想听,也休想本尊开嗓。”

子沐置若罔闻,顾自闭目养神。

光辉灿烂的星空下,茵茵绿草随清风摇曳,静谧的夜晚,连虫鸣都显得遥远而深沉。

这将是他们三人一同度过的,最融洽和睦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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