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江姝月随即一愣,她拉起车帘一侧,瞧着远去的身影内心极度复杂。在一番天人交战后,最终决定让赵昀洵留下。

毕竟这几日相处下对方对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还帮了不少忙。

她含歉对上车夫疑惑的眼神,跳下了马车。匆匆跑到赵昀洵身边扯住他的衣角,气喘吁吁说:“你伤势尚未痊愈,且江湖纷扰不断。暂时留在我身边当护卫吧。要是有要事情,随时离开都行。”

赵昀洵目光下移到被抓住的衣袖,眸光含笑,低声说“好”。

——

马车在规定时间内抵达,在江姝月递过去玉佩,城门缓缓打开,里面的景象用破败不堪形容也不为过。

江姝月看着眼前萧条的景象,不由蹙眉。

两人进了城,径直来到县衙。

平昌县衙,与其说是官署,不如说是一处被时光和荒废啃噬殆尽的废墟。三进的院子,处处透着穷酸和破败。

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朽烂的木胎,门前那对石狮子,一只耳朵不翼而飞,另一只则爬满了湿冷的青苔,像生了恶疮。

她走进正堂,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留着山羊胡的县丞,正领着三两个衙役歪歪扭扭地站着。

“本官江姝月,奉旨前来赴任。”江姝月拿出文书,交接了印信。

县丞钱庸那双小眼睛在江姝月脸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又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赵昀洵身上顿了顿。

他眼底的轻蔑几乎不加掩饰,嘴角却扯出一个油滑的弧度。

“江大人舟车劳顿,辛苦,辛苦。下官钱庸,忝为本县县丞。”他拱了拱手,姿态敷衍。

他旁边那个贼眉鼠眼的主簿也跟着有样学样,另外几个歪站着的衙役更是连手都懒得抬,只是拿浑浊的眼睛打量这位新来的县令,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

对于这种目光,江姝月却不在乎。

她径直走到堂上那张积满灰尘的公案后,用袖子扫开一片空地,将文书拍在上面,发出一声闷响,气势一扫先前温和,震慑意味十足。

“钱县丞,本官初来乍到,需尽快熟悉县务。还请将衙署人员名册、钱粮账册以及近年卷宗呈上来。”她的声音温和,却掷地有声。

钱庸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堆了起来,“江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前任的周大人走得急,这交接……咳,乱了些。账目犬牙交错,下官正头疼呢,怕是得花些时日才能理出个头绪。”

他继续道:“至于那库房的钥匙,也不知周大人随手放在了何处,一时半会儿竟是找不着。卷宗更是堆积如山,尚未归档……”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总结起来便是三个字:办不了。

这话里话外,还暗示着需要些“疏通”的功夫。

江姝月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公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旁的可以暂缓,”她打断钱庸的滔滔不绝:“县衙大印,可否呈上来给我看看。”

此话一出,钱庸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躲闪,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旁边的主簿更是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那两个看热闹的衙役,嘴角已经忍不住向上咧,露出了看好戏的窃笑。

这副情状,江姝月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但一股怒火还是不可遏制地从心底烧起。

“钱县丞,”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官印呢?”

钱庸支吾了半天,终于在江姝月冰冷的注视下,破罐子破摔道:“回大人,前任周大人离任时,县中匪盗猖獗,官印……不慎遗失了。”

“遗失?”江姝月站起,眼神彻底附上冰霜,面如冠玉的脸上出现愠怒之色,“官印乃一县之权柄,国之重器,你说遗失就遗失了?!”

没有官印,她这个县令便是有名无实,政令不出县衙,文书不成效力,形同摆设。

钱庸摊了摊手,“大人息怒。实在是交接混乱,加上流匪横行,我等也是有心无力。唉,没有官印,大人您这官,怕是不好当啊。”

他语气里那丝幸灾乐祸和**裸的威胁,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血脉发凉。

这是下马威,也是逼她站队的选择题。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寸步难行。

赵昀洵一直站在江姝月身后,此刻,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寒光一闪而过。

江姝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她知道,此时发作无济于事,只会让他们看笑话。

她重新坐下,目光如刀,扫过堂下几人。

“好,官印的事暂且记下。现在,点卯!将县衙所有衙役都叫到堂前,本官要升堂理事。”

钱庸闻言,脸上竟露出一丝怪笑,“大人,不必点了。县里数月发不出饷银,弟兄们也得养家糊口不是?早就散去各自谋生了。如今还肯留在衙门的,除了下官和孙主簿,就剩他们了。”

他指了指那两个歪歪扭扭的衙役。

整个平昌县衙,算上她这个县令,竟然只有五个人。

这队伍,简直比这县衙的院子还凄凉。

江姝月只觉得一阵荒谬的眩晕。

她一个现代高级工程师,穿越而来,竟要带着这么一帮牛鬼蛇神,治理一个濒临崩溃的县城?

正当她思索如何破局之时,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青天大老爷啊!求您给条活路吧!”

一个苍老而凄厉的哭喊声传来,紧接着,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乡民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农,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男男女女跪倒一片。

“求大人开恩,开仓放粮吧!”老农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去岁新修的清水坝,根本就是个样子货!今年春汛一来,水直接漫过来,把俺们黑水洼那几百亩春苗全给淹了!眼瞅着就要颗粒无收,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啊!”

清水坝?黑水洼?

江姝月心中一动,看向钱庸。

钱庸立刻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上前虚扶道:“赵老根,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县里府库空虚,实在是没有余粮啊!这都是前任周大人留下的亏空,我们也是没办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给江姝月递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你看,这烂摊子有多大。

江姝月没理他,径直走下堂,扶起那名叫赵老根的老农,“老丈请起,本官是新任县令江姝月,你们说的情况,我需要亲自去看看。”

“大人要亲自去?”钱庸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拦阻,“万万不可!那清水坝在山里,路途崎岖,近来常有流民作乱,危险得很哪!更何况你是女子之身,这实在是不妥啊!”

他越是阻拦,江姝月心中越是笃定,这清水坝里必有猫腻。

“无妨,”她摆了摆手,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赵昀洵,“我这位护卫,身手不错。”

她又看向那两个懒散的衙役,其中一个还算机灵,被她看得一个激灵,站直了些。

“你,带路。”

钱庸还想再劝,却被江姝月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赵昀洵和那个衙役,跟着赵老根等人走出了县衙。

……

半个时辰后,清水坝。

所谓的“坝”,与其说是一项水利工程,不如说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

江姝月站在坝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脚下的坝体,夯土松软,石块间隙巨大,所谓的灰浆,用手一捻就成了粉末,分明就是些劣质的河沙混了点黏土。

坝基不稳,多处可见沉降裂缝,泄洪道又窄又浅,里面塞满了淤泥和杂草,形同虚设。

她甚至不需要动用专业的岩土工程知识,仅凭肉眼就能判断,这完全就是一个偷工减料到令人发指的豆腐渣工程。

只要再来一场大点的汛情,这道坝随时可能彻底溃决。

再看远处,地势低洼的黑水洼已经成了一片泽国,浑黄的积水下,隐约能看到被淹没的青色秧苗。

乡民们站在田埂上,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绝望。

“大人,您看,”赵老根指着被堵死的排涝沟渠,声音都在发颤,“我们早就跟衙门里的大爷们说了,这沟得疏通,可他们总说没钱没人,一拖再拖……这下全完了!”

江姝月的心沉到了谷底。

前任县令和钱庸他们,贪墨的何止是工程款,更是这数百户百姓的活路。

一同回到县衙后,江姝月一言不发,直接在公案上铺开一张白纸,提笔绘制起来。

加固坝体,清淤泄洪,疏浚排涝……一个个方案在她脑中成型,又在笔下具象化。

当务之急,是抢在夏汛之前加固清水坝,同时挖开排涝渠,或许还能抢种一季晚稻。

她把初步的加固方案图纸拍在钱庸面前,“钱县丞,这是抢修方案。立刻组织人手,调用物料,即刻开工。”

钱庸拿起图纸,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一脸为难,“大人,您的方案是好,可……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将那“三无”困境又摆了出来。

“无人,”他叹气,“衙门里就这几个人,招募民工……没钱发工钱,没粮当饭吃,谁肯来?”

“无料,”他指着图纸,“这加固得用上好的石料、木料吧?官办的采石场和林场,账目一塌糊涂,都由着下面的人把持着,要去调用,这关节……怕是不好打通啊。”

“无术,”他最后把图纸一推,看向一旁装傻的孙有才,“孙主簿,你管着工房,你看这图纸……可行?”

孙主簿连忙摆手,“下官愚钝,从未见过这等精妙的图纸,实在是不懂,不敢妄言。”

钱庸表面忧心忡忡,实则处处设卡,步步下套。

江姝月冷笑一声。

“钱县丞的‘三无’之困,本官听明白了。”她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让堂上几人心里都跟着一荡,“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没再看钱庸,目光转向堂下跪着的赵老根和一众乡民。

“无人?”她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赵老丈,我问你,这黑水洼被淹的田地,是你们自己的,还是县衙的?”

赵老根愣了一下,老实巴交地回答:“回大人,自然是俺们自己的血汗田。”

“好。”江姝月点点头,“田是你们的,活路是你们的。如今我这个县令,人微言轻,没钱没粮。”

她顿了顿,“但我可以给你们一道手令,凡是参与修坝清淤的,每户按出工人数,减免今年相应的赋税徭役,以工抵税,如何?”

“以工抵税?”

这四个字一出,满堂皆惊。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