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的裂缝关闭了。
萧槿也离开了。
沈云迢呆呆地坐在船上，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萧槿去的是哪个世界。
其实他想问，却知道自己问了也无用。
水流是抓不住，挡不住，更不知道终点的。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也不确定此生还能不能见到萧槿。
沈云迢叹了口气，星河依旧璀璨，只是他再也没有闲情逸致欣赏。
身上的伤后知后觉地疼起来，沈云迢看自己五脏六腑已经好的差不多，便撑起身子，将船划到岸边。
他踉踉跄跄，起初走的颇为艰难，不时就要摔倒。还好还神探出丝线扶了他一把，这看起来是死物的东西竟然还有点眼色。
“不错。”沈云迢拍拍丝线顶端，站稳身体后让它缩回去。
现在他身体里几乎遍布银丝，一不留神就会从指尖或者脸上冒出来，大晚上的一不小心被人看见，还以为是长毛的妖怪。
这可不行。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别冒出来，知道么？”沈云迢对指尖冒出的一根还神丝道。
还神丝弯了下头，仿佛是回应。
沈云迢道：“那就这样说好了。萧长老说你长在我的魂魄里，不会哪天把我的魂魄都吃干净吧？”
还神一僵，拼命地摇头。
沈云迢看着指尖已经摇成虚影的陀螺小旋风，顿了顿：“我信了，要是哪天我神魂被你蚕食干净，我就死了。我死了，你也会枯死。”
还神不能及时找到宿主，活下去的概率很低。
它停下旋转，乖巧地将身子弯了弯，组成一个小巧的爱心。
沈云迢乐了：“好个谄媚的小东西，谁教你的！”
居然还会比心。
还神丝不会说话，只是又改变形状，前后摇摆，点头哈腰起来。
沈云迢看的伤眼：“够了，退下吧。”
丝线瞬间缩入手指，光滑的指腹不留痕迹。
真是神奇。
沈云迢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往秀峰走去。抵达梧桐院，他换下身上的衣裳，盘腿入定。
先前无法窥视自身府，看不清还神的位置和模样，现在倒看得一清二楚。
沈云迢用心念和还神交流：“听得到我说什么吗？”
还神轻轻颤了颤。
已经认主的宝物，往往与主人心灵相通，无需开口也能随心意而动。
沈云迢满意地点点头，总算不用对着根丝线自言自语了。
不过他还是有所顾忌，又问道：“你能不能自己藏起来？不然被其他人发现，徒惹事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怕外号叫心魔丝，肯定也是被人争抢的东西，只有萧长老会随意送人了。
沈云迢叹息。
还神沉默一瞬，随后沈云迢便看见身体里所有的丝线一瞬间消失，像是从没出现过。若不是神魂里隐约还有一点联系，沈云迢自己都发现不了。
妙极。
沈云迢彻底放下心，开始修炼焚心经。
他身体里的灵脉似乎又拓宽些许，丹田里沉寂的灵元慢慢被吸收，在四肢百骸间流动，冲击着关窍。
要突破了。
沈云迢睁开眼，入定一晚，已是第二天清晨。
他昨晚半夜回来，估计没人知道他还活着。不想看见自己的灵位出现，还是去见见月痕雪，知会他一声罢。
正想着，沈云迢踏出院子，却听见四面有脚步声包围过来。十几个淮忘峰弟子堵住了他的去路，一张熟悉的面孔自身后走出，指着沈云迢道：“抓住他！他跟那个妖族内应关系密切，肯定也是妖族的卧底！”
沈云迢啧了一声：“燕杨。”
冤家路窄，出门不利。
燕杨厌恶地皱眉：“我早看出来你那么维护那个臭小子，肯定是有鬼，今日我就要拿你去宗主面前是问！”
昨日淮忘峰遭到魔修袭击，幸好支援很快就到，才避免了更多伤亡。
不过清心庄外堆积的尸体还是让人胆寒，不少弟子对引来魔修的兰扇恨的咬牙切齿，连带帮助过兰扇的沈云迢也受到迁怒。
沈云迢沉默一瞬，解释道：“我先前并不知道他是妖族。”
“你一面之词，以为我们会信？当初白露谷出现曲邪门的魔修，崔师兄和冯师兄惨死，芜汀峰和寒剑峰那两名弟子也葬于魔修之手，唯有你和兰扇活着回来。”燕杨冷哼一声，“兰扇是妖族，你也清白不到哪去。”
不然怎么魔修恰好放过他们两个？
其他淮忘峰弟子听到燕杨的话，都觉得有道理，对沈云迢怒目而视。
“勾结妖族的歹人，不配做风陵宗的弟子！”
“给死去的师兄师姐们偿命！”
眼见淮忘峰众人群情激愤，沈云迢冷冷地勾起唇角。
这时候，他们倒开始讲师兄弟情谊了。
当初兰扇被欺负，他们还不是视若无睹？只是现在兰扇身份暴露，人妖不两立，他们自觉当初欺负兰扇之事有了站的住脚的立场，开始马后炮罢了。
或许其中也有没欺负过兰扇的人，但沈云迢懒得去分辨。被燕杨一煽动就来围堵他，可见脑干的容量不怎么大。
“既是如此，那便一起去见宗主，好还我个清白。”沈云迢淡淡道。
燕杨冷笑：“谁知你会不会中途逃跑？来人，绑住他。”
他身后走出一名弟子，拿着条铁黑色长鞭。鞭上满是勾刺，看上去像是件法器。
沈云迢瞥一眼燕杨得意的表情，心知燕杨是想公报私仇。
他手指轻轻一动，还神丝一闪而过，那条黑色长鞭突然断成几截，吓了拿着鞭子的弟子一跳。
燕杨也是一惊：“你干什么！”
刚刚他都没看清，铁藤鞭就被沈云迢切断了。
沈云迢似笑非笑：“我是秀峰之人，玄礼仙尊的弟子，你们有什么资格捉拿我？”
“这……”淮忘峰的人面面相觑，被燕杨激起的愤懑消退，一时有些尴尬。
燕杨见状咬紧牙关，不甘心地盯着沈云迢。
“走吧，别耽误了时辰。”沈云迢神色冷下来，率先走在前面。
其余人跟在他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玉祥宫。
听人禀明缘由，江灵子放他们进来，第一句话便洗刷了沈云迢的冤屈：
“他跟妖族无关。”
燕杨不解宗主为什么开口就这样说，憋屈道：“宗主大人还没审问，怎知沈云迢与那妖族无关？要知道他可是跟兰扇走的最近之人……”
江灵子眯起眼睛：“妖族奸诈，利用伪装迷惑眼目，沈云迢识人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便是他和月痕雪，也不知道兰扇身上有何等隐匿之法，竟然没有看出他是妖身。
沈云迢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宗主还我清白。”
“不必多礼。”面对沈云迢，江灵子和颜悦色许多，“昨晚玄礼跟我提起，是你的帮助，才使得他成功修补阵法，平定动乱。听闻你落下暗河，玄礼还在想方设法寻你，既然你平安无事，合该告知他一声。”
江灵子指尖一点白光，化作蝴蝶飞向宫外。应是去通知月痕雪。
做完这事，他再度看向沈云迢：“护宗有功，按例当奖。我万珍阁内还有半片云母真精，可淬炼真气，助你修行。再加上两颗冥水珍珠，一件五品法衣，以及五百中品灵石。”
这丰厚的奖励听得宫中众人一愣，淮忘峰的人目光火热地盯着沈云迢，充满了羡慕。
这掌门一出手，给的都是好东西啊！沈云迢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运气这么好！
大家都不会想沈云迢付出了什么，只看得见他得到什么。
沈云迢听到前面还没什么感觉，听到最后的五百中品灵石，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多谢宗主！”
灵石诶，有钱了。
“呵呵，不用言谢。事情已经大白，诸位淮忘峰的弟子，便都回去罢。关于这次淮忘峰的损失，宗内也会有所补偿。”江灵子看向那群人，神情淡淡。
燕杨拳头握了又握，知道这次定是无功而返，不由狠狠瞪了一眼沈云迢，夹杂着嫉妒的神情，转身离开。
他一走，其他弟子也不会留在这里自讨没趣。
眼看淮忘峰的人都离开了，沈云迢也打算告退，不过江灵子却叫住他：“等等。”
沈云迢转过身：“宗主还有别的吩咐？”
江灵子道：“听玄礼说，你生生挡下了曲邪门门主的精血，又落入暗河，身上的伤如何了？”
“已经无碍，弟子运气好，顺着暗河漂流到星夜湖里，被萧长老所救。”
“萧槿……”江灵子微怔，“竟然如此巧。”
他神华内敛的双目注视着沈云迢：“能得他主动出手相救，确实极是幸运。难怪你本该伤重，现下却平安无事。”
沈云迢低声道：“萧长老昨晚已经离开风陵宗了。”
“我知道。”江灵子叹气，“唉，前尘因果，追问无痕。执念难消，宿命难为。”
沈云迢不解，问：“宗主知道萧长老去往何处吗？”
江灵子摇头：“哪怕是家师雾厄仙尊，也无法算出萧师弟的前身后半。”
沈云迢被江灵子的话勾起好奇，喃喃道：“原来萧长老，竟是宗主的师弟。”
“呵呵，你原来不知道吗？”江灵子提起话头，便陷入久远的回忆，“他乃是家师第四位弟子，与我、你师尊玄礼，以及星衡，为师兄弟。”
“按照辈分来讲，你应该叫他一声小师叔。”
小师叔……沈云迢却是没在原著中看见这段关系。
因为萧槿实在太背景板了，比他这个炮灰的戏份还少，少到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介绍潇湘岛时提过的一嘴。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赫拉克利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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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还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