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之位,非我莫属。与其冒着风险跟你在这儿纠缠,不如早早回去享福。”裴鉴之冷脸,他看着江定生,江定生也盯着他。
良久,仙人轻笑。他神色谦诚,问:“你这么重情意,怎么不念我一点好呢?”
裴鉴之一愣,又立刻接上:“你有什么好的?”
他真是怕了这人了,为什么总不按套路出牌?为什么他对这人的揣测都是错的?
他是故意的吧?
江定生答他:“我有什么好的?”他倾身凑近些,裴鉴之察觉一股暗香扑来,“我重回落木台没赶你走,赠予你抑制魔气的耳坠,你让我给裴孟和写信我就写,让我带你下山我也不推辞,想利用我修补灵核我也甘愿受你驱驰,从照沧波到皇宫,每一步都是为你走的——你现在问我有什么好的?”
裴鉴之听得有些惭愧,仔细一想,他说的确实不错,但是……裴鉴之防线未溃:“拿到东栏雪好处不在你?裴召云那些破事被你发现我不该提防?江定生,我凭什么相信你?怎么你这话好像错全在我一样?”
剑拔弩张,江定生指望的和好也没了影。
不过也好,裴鉴之总算愿意跟他正面聊聊。
他心中暗暗叹气:“是我的错,你考虑的没问题。”江定生又这样,裴鉴之气到一半被迫熄火,一拳打在棉花上。
“但是裴少主,就算我刚才说的那些你都不认同,”他半跪起来,双手撑在案上,隔着木案凑向裴鉴之,“我也不算丝毫好处都没有吧?你之前跟我扮成双生子——至少这张脸还让你满意?”
裴鉴之措不及防又被他骚了一脸,感觉自己真是要七窍生烟:“以色侍人……”
批判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另一处声音打断。
“咳——咳,”韵清刚睁开眼就看到这一幕,好心发出提醒,她指着自己发问,“……不太合适吧?”
两人齐齐看向她,裴鉴之一脸受惊,江定生神色如同淬冰。
可惜韵清不怕江定生。
裴鉴之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江定生,把人推的一个踉跄坐回去:“误会误会。”
江定生看着他发红的耳尖轻笑,理了理凌乱的衣裳,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韵清周身的结界自她醒来后就消失了,她点头,满脸了然的表情,不管裴少主如何不满如何恼怒,侧身掀开窗帘看看车外。
黎明前夜正黑,外头视野昏昏,她没有法力,基本什么都看不清。
“你是怎么探查出来他一片仙元在赤叶谷的?”
裴鉴之也想知道,跟她一起看向江定生。
江定生自动忽视了韵清的目光,对她解释却看着裴鉴之:“东栏雪凝聚天地灵气,与天道合一,你身上又有沈重深的仙元,它追踪起来不难。”
韵清不再问。
裴鉴之对此人彻底无语。
***
天色渐白,远方映来朝霞,马车走得慢,伴着谷中淳厚的钟声停在谷口。
守门的两个青年睡得昏天暗地,连马车停在面前都没觉察。马儿抬起蹄子重重跺了两脚,把人惊得身形一栽,从石桩上倒在一边。
“怎么了怎么了……”两名青年睁开眼,直接被马头吓得起飞,“什什什什什么东西!”
两人一脚跳出二里地,一人躲在一根柱子后,不像是在守门,像等着门守他们。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车帘内伸出来,掀起门帘一角,露出半张明丽的笑脸:“是人人人人人人。”
两名青年一左一右探头,对着马车警惕打量,在后面看了半天,目光回到露面的裴鉴之脸上。
“师弟,这人可信吗?”左边那人问。
右边那人回答:“长得不像骗子。”
于是他们不再躲了,装模作样找回面子:“咳咳,阁下拜访赤叶谷何事?”
裴鉴之看着这两个傻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出面应付:“拜访就是拜访,”他彻底掀开车帘,脚下一轻跳下去,晃悠到两人面前,“我们在山中迷路啦,山穷水尽,偶遇贵派,想借住两晚休整。”
两青年抬起佩剑护在身前,犹豫着后退半步。他们目光闪烁,要把裴鉴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这青年看上去跟他们差不多大,气质说不出的贵傲,神色又十分平易生动,一身黑色劲装打扮利落,右耳有颗格格不入却莫名般称的青翠耳坠……有点不对劲,但也像个赶路人。
裴鉴之任他们看:“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到马车里查看。里面还有一男一女,什么东西都没了。那位姑娘体弱,再这样赶路身体肯定吃不消的。”他说完向后看看马车,韵清十分配合地露面,果然苍白。
“我说的没错吧?”裴鉴之下巴抬起来。
两青年见韵清不适皱起眉,神色担忧:“那,那另一个男的呢?”
裴鉴之扬起的下巴又落回去,十分不满另一人这么没眼色,出的气都带着火:“江——江轻!”他快步走到车门前,一把掀开帘子,“你给我下……”
江定生刚等韵清退回去,正准备掀帘下车,手伸到一半,猛然对上裴鉴之的怒气。
他一脸无辜看回去:“这就来了。”
裴鉴之松手走了。
那二人见下车者仙气飘飘,对视一眼:“也不像坏人。”
于是裴鉴之就看着他们连通传都没有,其中一人直接到马车旁请韵清下来走一段:“姑娘,里头路窄,车子得停在外面。”
裴鉴之真是觉得自己见了鬼了,他撞一下身旁人的肩膀,疑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门派,管理这么稀松?”
江定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算门派。”
裴鉴之被他的气息扫了耳朵,一下子弹了出去:“你干什么?!”
江定生不解:“我怎么了?”
他问得坦然,疑惑装得不像装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裴鉴之走回去踢他一脚,在他洁白的裙角留下一团黑印:“你死了!”他踢完就跑,跟着两青年进了谷。
江定生看看染脏的衣角,轻轻笑笑,毫不在意这点污迹。
***
“师父——师父!”青年把竹门拍得震天响,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他累极,转身垂头丧气道:“你们来得太早,我师傅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他说的轻松,丝毫不觉羞愧,“这样吧,我先带你们去安顿,等他老人家醒了再来。”他说完对着三人看了一遍,自顾自高兴,“太好了,房间刚好够!”
“跟我来吧!”
裴鉴之走在他身后四处看,总算明白了江定生那句“不算门派”的意思——这谷中统共就几间竹舍,清简得不能再清简,连二十个人都住不下,他仔细想了想拜访过的其他门派,有些从掌门到长老都不止二十个。
这是世外高人清修还是闲人闹着玩儿?
前面的青年十分活泼:“我叫刘小花,几位朋友怎么称呼?”
裴鉴之绊了一跤。
韵清先开口回答:“我叫韵清。”
青年回头朝她笑,又看向裴鉴之。
裴鉴之火速给自己又编了个假名:“我叫江峣。”
青年又看向江定生,这次他没等冷脸人开口,抢答:“我知道,你叫江轻——刚刚在外面他叫了你的。你二人同姓,有缘呀!”
裴鉴之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抽了要姓江:“什么有缘,一个村儿的。”
几句话的功夫,青年已经把他们带到了,他一边掏出钥匙打开尘封已久的房门,一边笑嘻嘻回话:“那更有缘啦,同乡之人志同道合,一起走了那么远的路呢。”
裴鉴之没话说,另外两人在一旁勾起嘴角。
“好啦,”刘小花推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他自己都呛了两口,那头韵清见他看自己,赶忙也咳起来。
“那个,”他终于不好意思了,“这房间没人住过,师父说是留给以后的弟子的,但建成两年了也没人来拜师,就一直空置……你们是修士吧?能不能施个法术自己清洁一下?”
他两眼闪光。
韵清裴鉴之皱起眉。
没人理他,他又接着说:“如果不能,那就只能麻烦你们自己打扫了,我还要去练剑,很忙的!”
裴鉴之问:“你不也是修士吗,你来施个法术?”
刘小花十分迷惑:“我不是啊。”
裴鉴之:“?”
竟然不是修士?
一男一女四只眼睛齐刷刷看向江定生。
刘小花接着说:“我就是练个剑而已,我是凡人,这里的人都是凡人。”
两人看向江定生的目光更加不善。
“你们看他干什么呀,”刘小花上前一步,“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不明白我们一堆凡人为什么要像修士一样聚在山谷里修行?”
两人终于把脑袋转回来,对着他点头。
“早说嘛,”刘小花笑,“这谷中灵气充沛,又没别人,师父就在这里建了房舍。我是乞儿,被他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就跟着他学剑术了。”
裴鉴之面上没怎么表现,其实十分惊诧,他问:“你师父教你们的哪派剑法?”
难不成是个隐居世外的得道高人?
刘小花真是有什么答什么,天色越来越亮,把他的坦诚亮出来:“我师父教的当然是我派剑法啊,不过他没取名字。他说自己就是胡乱挥两下子,挨不着费心思起名,反正他也没什么文化,取了名字也不风雅。”
裴鉴之更好奇那位师父是谁了。
刘小花解释完了,转身又去开另一扇门:“好了,我要去练剑了。”他把门推开,道别。
“等等,”裴鉴之心头狂跳,“还有一间呢?”
刘小花奇怪:“就两间。”
裴鉴之:“你刚才不是说房间刚好够吗?”
“是刚好够啊,你和江轻两个男人一间,韵清姑娘自己一间,没毛病。”
江定生又在一旁偷笑。
“好了我走了。”刘小花头也不回。
韵清才不想管他们,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喂,你们谁来施法?”
江定生十分慷慨地一抬手,房间立马洁净了百倍。
“多谢……”
韵清看着他拉住裴鉴之一闪身进了屋,迅速关门。
她扇了扇此时已不存在的灰尘,抬脚进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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