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梵空

此闻一出,举世皆惊。

江定生还活着?不,他居然根本没死!

那他数万年来都在什么地方,销声匿迹为何?

别人以为他身死的时候,总是恭敬为先,毕竟死人是用来缅怀的,对他们没有威胁。但现在不一样了──传说中举世无敌的青衣仙,居然从牌位上跳出来,活了!这可不是恩赐,这是天大的威胁、变数!

“照沧波藏匿他数万年,到底有什么图谋?”

“还能有什么图谋?”凑热闹的人不嫌事大,“这江定生一出世,广安侯就死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出世就要搅得天下不宁,这哪里是什么慈仁济世的仙君……

有人弱弱道:“诸位,眼见为实啊。青衣仙美名广传,不见得都是些虚词,说不准有什么误会呢?”

方才发言的人瞪他一眼:“你说眼见为实,那你可见过他行善事?传说而已,也不能尽信!”

众人信服。

也是,相比平淡的好人好事,大家总是更愿意听一些有悖伦常、血色猎奇的新消息。哪怕这些是编造的噱头。

那人摇摇头,叹气走开了。

“依我看,这位仁兄说的不错,”说话这人仙风道骨,像个修士,“裴召云当初昭告天下江定生已死,或许就是故意隐瞒消息。倘若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消息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为元颂首徒──仙界为凡人和修士付出巨大,他若活着,我们也并非不知感恩之人,定会拥护!”

“只怕,是做了亏心事。”

他幽幽把话说完,抬头看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放下茶杯,往桌子上拍了几枚铜板,一身正气走出酒馆。

“亏、亏心事……什么亏心事?”有人问。

中间那人一脸高深莫测,装出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闭嘴不言。

这人方才可是他们议论的主心骨,眼下突然不说话,引起众人心惊,生拍自己是触及了什么殃及性命的丑闻,个个找由头回家避祸去了。

*

说实话,裴鉴之现在不想见青房。

无论是不是她动的手,人死在凤栖林──更何况是她带回来的,这条人命总得在她头上算一份。

但是不行。人不能总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做什么推开不管不顾。就不论其他的,单说江定生这边,他把人带得兜了一圈又一圈,这个时候再说一句“我们走吧”,不是耍他玩儿吗?

就算江定生没意见,他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更何况,这是正事。

梵空湖出来就是梵空阁,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走到了门外。这里是掌门的居所,裴鉴之从前也见过,门上有禁制。

他看了看江定生,后退一步,把这个问题交给他。

江定生凝出一抹灵力,顺着门上的暗纹走了一遭,把这阵法摸了个大概。

他直言:“进不去。”

裴鉴之问:“怎么?”

“这阵法跟主人命理相连,一出现什么异常,里面的人立刻就能感知到。如果青房不在这里,我们跟韩同梦,绝不可能善了。”

裴鉴之认同他的话:“有什么办法能确认里面都是什么人?”

江定生摇头。

裴鉴之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凝眉不语。

江定生在一旁道:“进去是一定能进去的,就怕到时一地鸡毛,有口说不清楚。王道那边死了人,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你,倘若在凤栖林再出事,事态必定更加严峻。”

你的处境堪忧。

这简直是前狼后虎,进退维谷啊。

正沉默着,江定生突然一把将他拉开。

他来不及反应──门开了。

裴鉴之紧盯着那一缕缝隙,等待出门的身影。

是青房。

只从她的神情看不出什么。裴鉴之知道“莽撞”二字怎么写,任江定生拉住不动。

青房先是走到门外停住,又扫了一遍四下景象,不只是在找人还是单纯看景。她理了理袖口,对着空气开口。

“进来吧。”

说完就转身回去,留了门。

江定生:“方才探查法阵,被发现了。”

裴鉴之现在有种心死似的平静,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你要一起吗?”

这是他自己的事,不能总是拉着江定生下泥潭。一路走来,算不清他帮了自己多少。如果到现在他还怀疑江定生要害他,那真是要惹得天怒人怨。

江定生问:“你不想我一起?”

……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但他这样一问,怎么好像自己成了负心汉似的。

裴鉴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他叹气:“韩同梦不好对付,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

江定生不喜欢他这样想:“裴鉴之,从我再到这世间以来,几乎时时刻刻都与你一起,不是你在拖累我──是我离不开你。”

裴鉴之有些仓促地躲开他的眼神。

江定生坐拥灭世之力,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想要什么得不到?这样的人,离开谁都能过得好吧。

“咳,不说了。”他离开江定生的庇护范围,先他一步走进梵空阁。

江定生对他向来是毫不犹豫,寸步不离。

凤栖林一派,可谓是一脉相承的不讲究。梵空阁作为掌门居所,一层居然是个杂乱的书阁,韩同梦自己不关注这些,也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连个整理打扫的童子都没有。

青房靠在中心的楼梯旁等他们,两人已经被发现,用隐身术也没什么意义了,进门时就现了身形。

韩同梦刚跟她说过江定生此人危险──还极有可能是秘境一事的罪魁祸首,青房看到裴鉴之还与他这么紧密,难免不满。

“裴鉴之,你们如胶似漆也要有个限度,做什么都要一起吗?”

裴鉴之没法判断杀害恭先的凶手是不是她,也是冷脸:“你未免管得太宽。池边树呢?”

青房皱眉不语。

“青房,我是够信你才让它一直呆在你身边。”这份沉默在裴鉴之眼中无异于不打自招。

青房无言可辩,池边树确实是从她手上受伤失踪的。

但是──她师父能想到的,裴鉴之想不到吗?他就这么信任江定生,一点点疑虑都未曾有过?

他们两人这么多年交情,怎么不见裴鉴之也这么死心塌地相信自己?

青房转身上楼。

他们都不傻,知道此时不能意气用事、应该镇静。但现在恭先已死,池边树受伤不知所踪,应琅也是生死不明──这都是实打实的切肤之伤。这样的险境之下,难免有些自乱阵脚。

裴鉴之理解不了她这突如其来的脸色,只能当作这是在耀武扬威。他心中的不安愈来愈重,应琅怎么样他可以不在乎,但池边树这蠢鸟……好歹也和自己相处了这么久,是个什么都得有感情了。

也不知道它那三脚猫功夫能不能保住一条命。

江定生按上他肩头,裴鉴之回头跟他对视。

江定生的眼睛总是沉静淡泊,裴鉴之望进这处冰天雪地,心头仿佛也落了雪,慢慢平静。

真是……关心则乱。

他收神,跟上青房。

从外头看,梵空阁只有三层,不过五丈高,可他们顺着木梯走了许久,前方仍然看不到尽头。青房的脚步声始终没停,身影却也始终看不见。

裴鉴之最初以为是自己跟得晚了,但加快几步,仍然找不到那一袭蓝衣。

他们已经走了数十层,每一层都是书阁,有些乱得连落脚处都没有。

江定生默默打量,忽然,他停了下来。

裴鉴之听到身后的步子停下,回头。他走到江定生身旁,问:“有什么问题?”

他看的是一处挂画,这画藏在重重书架后,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略过。

但这画本身也十分平平无奇,就算是被人看到,恐怕也很少有人会专门留意。

这才是不合理之处。

虽说梵空阁藏书藏画杂乱,但个个都是珍品,裴鉴之刚才顺手翻过几本,着实让他大饱眼福、眼花缭乱。

这画看上去不起眼,内里必然暗藏玄机。

画上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她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正走过一片密林。

“这是,梵空湖边的林子?”

江定生不太确定:“跟现在比变化很大。”

裴鉴之说:“树不一样,但这条路,还有角落里的湖面很像。”

他这话好像认为树种变了很正常。

江定生问:“凤栖林还真改过这一片密林?”

裴鉴之点头:“湖边原来种的应该就是画上的树──我忘了这叫什么名字,后来韩同梦带回了青房,她不知对这种树的哪一部分过敏,韩同梦就命人换了树种。”

江定生若有所思。

裴鉴之忽地福至心灵:“这画上,是韩同梦?那她抱着的,是小时候的青房?”

他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上方传来青房的声音。

青房应该是看他们消失太久,又回来寻了,结果恰巧听见裴鉴之这两句点她名字的议论。

“你们看什么呢?”

青房离得不远,但那个角度一定看不到万水千山掩映的挂画,可裴鉴之总觉得她十分清楚两人在瞧什么。

梵空阁摆放这么杂乱,她也能了如指掌?

江定生移开目光,照旧不理她。

裴鉴之也觉得无可奉告:“韩掌门既然愿意见我们,怎么还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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