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仙抢先道：“范洪。”
田晓视线移到范洪身上，才吐完卡在喉咙土块，即便被揭穿老底也不带怕的，反而拱手大大方方的承认。
罗小仙见此，直觉范洪肚子坏水又在晃荡，但她实在想不到，此人还能说什么。
范洪道：“罗小仙背叛，向柏雪山人透露计划。我和杨琪阻止了。罗小仙又想杀我灭口，柏雪山人群攻我和罗小仙。杨琪在期间死的。”
范洪再次刷新她对颠倒黑白的认知。明明字字句句都真，他却能拼凑出奇怪的事实。
田晓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罗小仙一时不知怎么解释，道：“……他在乱说。信？”
田晓当然不信，挥手断她左臂，收剑，剑身留下一道道猩红轨迹。问话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
田晓冷道：“没有下次。再对我手下的人出手，将你炼成凶尸。”
这是警告。对一个奴隶的警告。也给依附他的修者一个交代，在他这，奴隶永远都是奴隶。
若为了降罪，此刻的她应当服软。在攻击那一刻，田晓是真的动了杀心。但罗小仙没应。只是转身捡起左臂，本要去公主殿下身边，见她脸色都白了几分，顿了顿，转个方向坐到角落去。
断口汩汩流血，她点了穴位止血，掏出治疗外伤的药涂抹。红红绿绿的断口传来阵阵酥麻感。血完全止住。新肉重生。左手臂完全废了。
身边传来动静，公主殿下站在她身边，脸色虽还有些难看，但总归恢复几分血色。开口后罗小仙才知道，公主殿下是被范洪气出的血色。
公主殿下道：“范洪欺你口舌笨拙，心计不足。阴险狡诈。这群修者也无不适应了他，让他玩弄在股掌之中。偏生你我血肉之躯，却天弱残废，又有奴仆印束缚，更是敌不过他。为今之计，唯有忍。”
人在他人桎梏之下，公主殿下声音轻却有力。
罗小仙却道：“不。忍并非唯一的路。”
她取出一张纸，公主殿下主动靠近挡住背后负责监视她们的视线。白纸黑字写下开头几字，公主殿下瞪圆了凤眸，不可抑制低声惊呼“当真？”，罗小仙点头。
公主殿下扶额失笑：“你做的很好。没有心计，反而是你的优势。心计这方面，我虽不多，但应付田晓还是足够的。剩下的，交给我……你信任我吗？哈哈，显而易见的事，是我多虑了。”
罗小仙烧掉她们交流的纸，眼神清明，见公主殿下视线放在她左臂，右手附上断口道：“这里不碍事。”
公主殿下知道罗小仙误会了，直白道：“痛不痛？肯定很痛吧。”毕竟一整个左臂，自肩部削断，已非常人能忍。
罗小仙道：“嗯。痛。但在身体所能承受之内。”
公主殿下失笑：“人非草木。痛就是痛，何须强忍。”
罗小仙道：“我自幼感官易于常人。痛觉尤其敏锐，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
公主殿下愣了下，应该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傻。
两人利用纸笔光明正大的密谋，仗着田晓不屑管奴仆私底下的事。
公主殿下问他们为何不收缴她的仙器，罗小仙猜测答：“修界举办的群英荟萃。获得很多宝物。除了剑，其余的东西都送出去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佩剑，没必要抢我的。”
公主殿下吃惊：“都送出去了？怎么送出去的？”
罗小仙道：“可爱送一个，长得好送一个，天赋好送一个，道义好送一个……”
公主殿下神色复杂，无语半响才道：“真是好大一散财童子。你送过田晓和范洪吗？没有。他们这么讨厌你也是有理由的。”
树影婆娑下，白纸被火焰点点舔舐，灰烬吹散，两人面对而站，眼中映着火芒。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她们道。
天将将破晓，这次狩猎公主殿下也会跟随，狩猎人比之鉴物分数高，因而此次也同样。
公主殿下三言两语下，田晓把寻人的任务交给罗小仙。探寻草木人迹，避开灵兽所居。一路寻来，她从草丛中捡起巴掌大掉金漆长命锁，把长命锁收于仙器，手上留有露水几滴。
确定前行方位，剩下的全交给田晓等修者。范洪眼中罗小仙他能轻易拿捏，因此虽感怪异，瞥柔弱不堪的公主殿下，疑心暂压。
飞行中，罗小仙忽而一句“有人”，七人全部停下。向下看，隐约见几个孩子小心翼翼穿梭于林，不远处有人正朝着他们方向前行。
他们背负刀剑，高大魁梧。武者之躯。
跟随田晓的修者得到首肯，靠近武者。范洪见田晓迟迟未动，他上前如常道：“孩子分数少。蚊子再小也是肉。”
田晓擦拭剑身，眼皮轻掀：“猎孩子？我？”
范洪点头。这一点，视线骤然模糊，一通变化后，陷入黑暗。
田晓收回剑，从头到尾滴血未沾。邪眼轻瞥两人，公主殿下背后直冒冷汗，罗小仙则淡然对之。
田晓漫不经心道：“触碰底线。格杀勿论。”
这话，说给她们听的。田晓已然对她们起了疑心。他能眼也不眨地杀范洪，也能于厌恶时抹她们脖子。
前夜，树下。
公主殿下道：“选择羸弱，无攻击性，年龄幼小的人族最优。”
罗小仙皱眉道：“这会害了他们。”
公主殿下道：“不会。田晓不会轻易杀害人族，或者准确来说，是弱他太多的弱者。这队伍中，田晓、你、我三个人族，是在田晓的庇护下才得以存活。若是没有他，其他修者看我们的眼神凶神恶煞的，我们必死无疑。
“我身体羸弱，他折磨你却把我仔细带在身边。他明明能一剑杀了你，却偏偏费了番功夫才在你身上留下奴仆印。他不喜范洪，却仍纵容对方在他跟前晃。以他的聪明实力，完全可以如余长单一样独来独往，却默认了那群修者的跟随。他邪而伪正，定不是天生如此。我们这类人一定在他身上发生过，留下过，或刻骨铭心，或追悔莫及的事。
“罗小仙。识人并不是仅听他说了什么，仅看他对自己做了什么。而是一点点，细致入微地剖析，从表到内，揉骨搓碎。对待敌人，要看到他的弱点，利用他，要直视他的善意，攻击他。”
树影下，斑驳光点在她脸上移动，那双凤眸不怒而威。
罗小仙只觉，这一刻她似乎再次看到死去的金国女皇背手而立金城台前，如出一撤的凤眸微垂，凝视下首百官。
“罗小仙（罗道友），非黑即白者为圣，灰面才是人之根本。”
罗小仙眨眨眼，眼前是公主殿下那张稚嫩瓷白的面容，她道：“那我们利用他的弱点，攻击谁？”
公主殿下道：“范洪。”
“他太聪明，仅凭口舌便能轻而易举拿捏你，利用人性也信手拈来。不除掉他，我们成功逃脱把握不到三层。除掉他，便是九层。”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将计划逐渐完善。
罗小仙道：“如何确认范洪上钩？”
公主殿下道：“聪明人的通病。傲慢。他看不上弱得只能依附他人而活的，同时瞧不上空有武力而无心计的。我为前者，你为后者。我们站在他的盲区，稍微推动一下，他会自动上钩。”
公主殿下确实聪明，罗小仙对比了下自己，她还打算直接扛着公主殿下就跑。幸好她还没这么做。
否则真按公主殿下所说，愚弄一通田晓和范洪，跑得了一时，也经不住两人事后追杀。
罗小仙道：“疾行两字试过，速度提升五倍，哪怕负载一个人也有三倍。”
公主殿下道：“正好。水火交替，不出意外，我们一定能成。”
罗小仙没忘记范洪死后，他们成功只有九成。
公主殿下笑道：“你不背叛我们，这便是最后一层。”不是她狂妄，而是只剩下田晓等人，甚至无需如此精细的计划。
正是试炼第八日夜。蓝月下，一道人影穿梭于丛林，掠过水面，踏碎一片月华。
未等涟漪退却，上方飞过数道疾风皱了水面。
田晓紧跟夜逃两人身后，不紧不慢刚刚好地追着，不多时，“疾行”耗尽，罗小仙被追赶着气喘吁吁，明白躲不过后，保存体力停于枯树旁。
风吹下几片黄叶，像预示着她们的结局。
田晓停在她们不远处，三名修者迟迟到来，神态意味深长。
修界地位最低的是奴隶，即便往日身份贵如门派长老，实力离踏破虚空仅一步之遥，天赋举世无双，一但身有奴印，便一生为奴。
奴仆印无论叠加多少层，也远不及各门派祖传下的独特奴印。
而奴仆的背叛，便如鱼刺入喉，终生会被以此调侃。
田晓脸上恶意比之前更胜，抛着匕首，寒光乍现于眼：“好啊。好啊。不愧是你啊。罗小仙。强制带着奴仆逃走，真当我不会杀了你？”
公主殿下已经落地，罗小仙上前一步挡住公主殿下，右手剑格挡，身体微压。
田晓与之对战过，自然知晓这是备战的意思。
区区奴隶，胆敢挑上，该愤怒至极，一刀了解。但他却勾唇，戏蔑道：“这时候还护着那个小奴隶？也对。她若是死，你也就死了。杀戮道的，最是贪生怕死之徒，原来你也不例外。
“你的计划确实很周密，以宝器支开监视你们的人。乘夜逃跑。安分了这么久，原来等着这一刻啊。只可惜。你选错了人。”
罗小仙无动于衷。
田晓道：“你以为我在挑拨离间？不不不。小奴隶可比你乖多了。知道解不开奴仆印，即便你身有奇宝又如何。没有我的灵力解开奴仆印，也不过终身为奴罢了。”
话里话外，都在暗讽她罗小仙识人不清，信任错付。公主殿下早已在私下里将计划透露给田晓。才有此刻四人悠哉悠哉地追来。
她看向身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原先那身衣服已然被罗小仙的新衣替下，深黑布料周边镶金。衣领宽大，衣襟在奔跑中微敞。她拢了拢衣领，绕过罗小仙，站到田晓身边。
无言下默认。
罗小仙动作与往日比略显迟钝，始终表情平淡的她，此刻紧紧抿着唇，震惊，疑惑，不敢置信最终被眼底怒起的火焚烧成灰。
罗小仙艰涩道：“为什么。背叛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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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背叛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