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残根

圆月高悬于夜空之上,月光透过包裹着破庙的结界,洒下一地惨白的光影。

冷白的流光猝然轰了出去,蒲忻澜一个法印叠了三记灵波,直接把那几个魔物轰散架了,胳膊屁股腿咕噜噜滚一地。

但很快,这些零落的四肢又顽固地蠕动起来,寻找着各自的躯干。

“师伯,你让我出去吧,我可以对付它们。”丛苋握紧了手中灵剑,坚定地对蒲忻澜道。

“师伯,我也要出去。”岑子宴紧跟着道。

“还有我,还有我。”其他小弟子们也都接道。

蒲忻澜站在金环结界前,翻掌为印,徒手画符,符篆在空中顷刻成形,金光亮起的瞬间蒲忻澜反手将符篆拍在了金环结界上,霎时结界符文流转,光晕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既而将整个结界都笼罩了起来。

“加层盾保障一点,”蒲忻澜笑着道,“这群东西虽然没脑子,但也不太好对付,你们乖乖听话啊,待在里面就行了,观摩学习一下,说不准以后用得上。”

言语间,那群魔物骂骂咧咧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拼装好了它们的二手躯体,纷纷亮出了爪牙。

“呦,顺眼多了,足下这回屁股安对了吗?”蒲忻澜笑容不减,抬手抽出发簪注入法力,当作了临时法器,“要不要我帮帮你们啊?”

这几个魔物不是歪鼻子歪嘴,就是缺胳膊少腿,要不就是这个少只眼那个多条腿,头上顶角的,屁股上挂尾巴的,脊梁骨里戳半拉翅膀的,一个比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哪来的老东西,滚开!”

“我们不吃残羹剩饭,识相的赶紧走,留你一命!”

“刚破壳的灵根就是嫩,快让老子尝一口!”

“快快快,香死老子啦!”

“老子要吃第一口!”

长簪在蒲忻澜的掌心飞速旋转,他一脚把第一个冲上来的魔物踹上了天,那魔物“嘭!”的一声砸到了结界上,不负众望地又散架了。

“我年龄确实够当你们祖宗了,但不要太没礼貌了小畜生们!”蒲忻澜一把握住长簪向前一划,凌厉的弧光一闪而过,他面前的五个脑袋掉仨,他踢蹴鞠似的把那仨个头一踢一个准地踹上了房顶,顺便把另两个脑袋也摘了下来踢了两回毽子。

一时间破庙里脑袋乱飞,小弟们叹为观止,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好诡异的身法。”

“好古怪的招式。”

“好刁钻的路数。”

“好粗鲁……”

这个小弟子刚说了几个字,就感到身边投来一道冷冷的视线,他看了岑子宴一眼,把剩下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岑子宴喊道:“师伯好厉害!”

“哎低调低调。”蒲忻澜回头冲岑子宴笑了笑,反手又割了俩头。

待蒲忻澜削飞了所有魔物的脑袋,他广袖一挥扬手甩出一把符篆,又快又准地封住了那群魔物的身首分离处。

随后就见破庙里一群没有脑袋的躯干满地找头,好不容易逮到一颗不知道属不属于自己的头颅,还安不到脖子上去,那场面滑稽又诡异,有两个胆小的小弟子想看又不敢看,只能从指缝间偷瞄。

“啊啊啊老子的头又掉了!”

“狡猾的老东西!你干了什么?!”

“该死的神棍!老子与你不共戴天啊啊啊!”

“头头头!我的头头!你在哪!”

“老子恐高啊!快放老子的头下去啊!”

蒲忻澜掏了掏耳朵略感头疼,他道:“能不能别吵吵了,再吵吵让你屁股也恐高!”

“臭流氓!不要脸!啊啊啊!”

蒲忻澜:“……”我动手了吗?魔叫什么?!

“师叔是符修吗?”一个小弟子问道。

“是剑修。”丛苋道,“我听师尊说起过。”

岑子宴看向丛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师叔怎么不使剑啊?”

“肯定是这群小喽啰根本用不着师叔拔剑!”

岑子宴也赞同地点点头,看向蒲忻澜的眼睛闪闪发光。

破庙里被蒲忻澜搅得乱成了一锅粥,他画符封簪,打算用长簪代替法器暂且收了这群魔物。

“怎么不拔剑呢?会不会是因为剑断了呢?”

一道嘶哑的声音突兀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然而四下望去却不见任何人影。

“圣君!是圣君!”

“圣君来救我们了!”

“圣君!圣君!圣君!”

那群魔物突然叽叽喳喳地欢呼起来。

蒲忻澜并不理会,他专心地默念着咒诀,一手浮起长簪一手施法,指尖流出的青光与月色交相辉映,闪烁的浮光缭绕着附着在了长簪之上。

就在长簪飞出去的那一瞬,一团黑雾遽然破光而来,狠狠地撞上了光芒大盛的长簪,浓重的黑雾红光乍现,长簪凝滞在半空中震颤不止,下一刻溘然四分五裂,青光转瞬便被浓雾吞噬,而后那团裹挟着红光的黑雾直直地轰向金环结界!

那速度不可谓不快,蒲忻澜只来及挡到金环结界前,法印尚未结成,他只觉得有一个万钧的拳头毫无缓冲地擂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一阵气血翻涌,整个人径直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破庙的断墙上,霎时碎石乱飞,尘烟漫天!

“师伯!!!”

“师叔!!!”

岑子宴失声叫道,当即红着眼睛扑了上去,却一头撞在了金环结界上,被丛苋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才没被弹飞出去。

岑子宴用力地拍打着金环结界,对着那一堆砖石喊道:“师伯!师伯!你怎么样师伯!”

砖石堆静默着,几息过后,蒲忻澜“噌”地一下顶开断壁残垣站了起来:“嘿嘿!不疼!”

“师叔……”一个小弟子颤着声道,“您要不要先把脸上的血擦一擦再说……”

鲜红的血液从蒲忻澜的头顶往下流,顺着额角淌了满脸,他的一只眼睛被血液糊的睁不开,只能勉强睁开另一只眼,他刚用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又“呕”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还在满地找头的魔物们,语气轻佻地道:“这么一群废物修竹君都搞的这么费劲,看来阁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废物啊。”

蒲忻澜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金环结界前,笑了笑道:“打架就打架,骂人不太好吧。”

人影也笑了笑,回道:“本尊只是实话实说,修竹君不爱听可以选择不听。”

“哦,”蒲忻澜把歪在一边的发冠摘了下来,凌乱的长发瞬间垂落,他掂了掂发冠,抬手一扔将一只打算把安不到脖子上的头安到屁股上的魔物砸翻在地,“我是不知道,原来魔君也爱钻狗洞啊,失敬失敬。”

魔君的脸顿时黑了:“……”

“师伯,师伯……”岑子宴在蒲忻澜身后道,“我要出去……”

蒲忻澜头也不回地道:“别添乱,我找机会护你们出去。”

“修竹君是不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魔君轻浮地笑着,抬起的右手魔气缭绕,渐渐在掌心形成了一团黑雾,“就凭你那副残根,还逞起英雄来了。”

蒲忻澜低头掏着自己的袖子,闻言看了他一眼,道:“先别说话,我找找我的剑。”

魔君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不会是那把断剑吧?!”

“什么断剑啊……”一个小弟子愣愣地问,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同寻常。

“不就是你们这群神棍成天宝贝得不行的本命剑!”魔君轻蔑地道,一个闪身瞬移到了蒲忻澜跟前,抓着黑雾的手直拍向他的面门!

“啊,找到了!”蒲忻澜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个物什,他微微笑着,“魔君大人既然这么见不得人。”

“那在下就送你一个风吹大雾吧!”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骤然拔地而起,呼啸着扑向魔君,那一团已近在眼前的浓重黑雾刹时被掀了回去!

魔君疾速后撤,被迅猛的狂风连同自己的魔气劈头盖脸砸了个正着,“嘭!”的一声被轰进了破庙另一边的砖墙里!

“果然卑鄙。”魔君从乱石堆里爬出来,咬牙切齿地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礼尚往来罢了,”蒲忻澜鄙夷道,“怎么,挨打还挨爽了?真瞧不出来您还挺贱呐。”

“哼,本尊不过是同你玩玩,你还真以为你那点本事能奈我何?”

魔君扫了一眼地上的魔物,轻轻勾了勾手指,所有的魔物霎时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弹指间化为了灰烬,他五指一拢,那些带着修为的魔气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收入囊中。

金环结界的小弟子们见此情景都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废物不配活在世上。”魔君冷笑着地盯着蒲忻澜道。

“这就是所谓的废物的自我消化?看不出来您还挺养生啊。”蒲忻澜回敬道。

魔君把手骨握的“咔咔”作响:“本尊劝你最好赶紧夹紧尾巴让开,主动把那几个灵根交出来,本尊可以考虑原谅你方才以下犯上之举,暂且放你一马。”

“马你就自己留着放吧,我不需要,”蒲忻澜的面色沉了下来,“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你休想伤这群孩子一根毫毛。”

“你马上就会是尸体了。”

源源不断的魔气从魔君的周身狂涌而出,魔君双手一抬,魔气瞬间升腾而起,紧接着化为无数赤红的利刃铺天盖地地朝蒲忻澜和金环结界席卷而来!

“什么黄历啊,这么背!”

蒲忻澜烦躁地抱怨了一句,双手交叠成印,再翻手陡然将一道圆弧形的冷光推了出去,圆弧与红刃在空中猝然相撞,如同雨点打在窗棂上,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无数赤红的光点不断在空中炸开,惶似一场绚烂盛放的烟火。

但这一道灵盾只阻截下了一部分红刃,更多的红刃疾如流矢一般倾轧而来,蒲忻澜把手中能扔的符篆都扔了,实在是黔驴技穷,最后只得跳上金环结界飞速铺开一张引聚网,将所有的红刃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噗噗噗——!!!

数不清的红刃狠狠地钉进了蒲忻澜的身体,然而魔气入体无形,只见鲜血染红了的他的长衣,而后“滴滴答答”地滴落而下,顺着金环结界向下流淌,在结界上划出了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他硬是生生挨完了所有红刃才踉跄着跌下金环结界,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呕着血。

结界内的小弟子们都被骇的说不出话来,有几个胆小的直接被这一幕吓哭了。

“师叔……”

“师伯!师伯!”岑子宴手脚并用地捶打着结界,哽咽着嘶吼道。

丛苋更是直接举剑劈向金环结界,但结界坚固异常,以她的修为根本无法撼动分毫,那一刻她知道蒲忻澜是对的,她连结界都劈不开,根本不可能是魔君的对手。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蒲忻澜为他们受伤。

“师伯你让我出去吧……师伯……”

“咳咳咳……傻孩子你可别劈了……你要是劈烂了我这打可就白挨了……”

蒲忻澜胡乱地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修竹君这是何必呢,”魔君嗤笑道,“几百年的修为这么不堪一击,你便是为了这群稚子丧了命,又有什么价值呢?”

“笑话,我的价值何时需要用修为来衡量了,”蒲忻澜沾满鲜血的右手亮起了微光,逐渐幻化出一把灵剑,“活得老见识少的土鳖!”

一个小弟子抹着眼泪惊恐道:“师叔你的剑没拔完,这剑只有一半!”

“不好意思啊,师叔不比你们,蹉跎半生就修得这一把半剑,”蒲忻澜扯了扯嘴角,举起断剑指向前道,“竖子看剑!”

“那、那个,师叔,”一个小弟子一边掉眼泪一边指了指蒲忻澜的身后,“魔君在你后面……”

“啊啊,抱歉,”蒲忻澜努力睁着被鲜血糊住的双眼,转过了身道,“现在呢?”

“再、再向左转一点……”

蒲忻澜又转了一点,道:“这样?”

“可以了……”

“好,”蒲忻澜再次举起剑道,“竖子看剑!”

魔君:“……”

“就凭这把断剑?”魔君不屑地道。

“就凭这把断剑。”蒲忻澜道。

“灵剑……为什么会断?”岑子宴看着蒲忻澜鲜血淋漓的身影,只觉心口一阵一阵地发颤,连呼吸都是痛的。

丛苋强忍着泪水摇头道:“我不知道……”

蒲忻澜握紧了手中的断剑,虽说他回答的很有姿态,但实际上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啊,他不由在心里道:喻逍漓啊喻逍漓,你再不回来,你就没师兄了……没师兄也行,这群孩子你得管管吧,这些屁大的小不点啥都没见识过,就这么没了可太冤了……再给你一剑招的时间,赶紧滚回来……

蒲忻澜脑袋里不着边际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拦住了魔君。

“看来修竹君连这半柄剑也不想要了。”魔君玩味地笑道。

“阁下的嘴真是茅岗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蒲忻澜道,“既然你这么想要都给你好了!”

蒲忻澜一个腾跃飞身而起,血衣在清泠的月光下狂乱飞舞,他将体内所有的法力孤注一掷地全部汇聚于断剑之上,下一瞬,一片灼烈的光芒横扫而出,巨大的光幕倾天张盖,断剑重铸!

虽然只有一个瞬息,但一个瞬息也足够了,那柄通体流光的长剑在一瞬间穿透魔君的层层魔气,旋即以锐不可当之势一剑刺穿了魔君的身体,直接将魔君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那一半由法力修铸的剑身消失的刹那,蒲忻澜狠狠地将断剑扎进了魔君胸前被法力灼伤出的口子!

魔君却张狂地笑了起来,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一把握住了那柄断剑,面目狰狞地盯着蒲忻澜,一点一点地将剑身从身体里拔了出来,随后他掌心凝聚魔气裹挟住剑身,断剑顿时在魔气的侵蚀下碎刃横飞!

灵剑的断裂让蒲忻澜神元俱震,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当即喷出一大口鲜血。

魔君一把揪住蒲忻澜的领口,蒲忻澜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魔君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我真的尽力了。蒲忻澜浑浑噩噩地想。

蒲忻澜被魔君一掌拍飞了出去,随后一道魔气凝成的长刃紧随其后,当空贯穿了他的心口!

皎洁的月色之下,鲜红的血液泼洒而下,像极了一场急促的血雨。

一时间万籁俱寂,蒲忻澜的身体如风中残叶,轻飘飘地从空中坠落。

“哥——!!!”

小噗有话说:我的老腰……能不能申请换个剧本欸我说[合十]。

只有小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够了,我心疼你小噗,虽然但是,我面壁去了[捂脸偷看]

魔物:等等,怎么没人心疼我们哥几个?

路过仙友:招笑呢,叉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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