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修罗场与无声的结盟

“开门。”

陈云归冰冷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木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压抑的喘息,如同重锤砸在门内死寂的空气里。那声音里裹挟的浓重血腥气,让门内所有人的心脏都骤然缩紧!

柳老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怒吼一声,猛地推开还拉着他胳膊的苏老师,几步冲到大门前,双手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拔掉沉重的门栓!

“嘎吱——砰!”

大门被柳老用力拉开!

门外的景象,如同地狱画卷般瞬间撞入所有人的眼帘!

狭窄的青石巷弄里,一片狼藉!猩红的油漆标语在惨淡的天光下依旧刺目惊心。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纹着花臂的壮汉!他们蜷缩着身体,有的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臂发出痛苦的呻吟,有的捂着腹部蜷缩成虾米状,还有一个直接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洇开一滩暗红色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油漆的刺鼻气味!

而在这一地狼藉的中央,陈云归背对着大门,静静伫立。

他依旧穿着那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只是此刻,那柔软的羊绒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的血渍!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关节处血肉模糊,鲜血正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他的左手,则死死地掐着一个穿着花衬衫、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的脖子,如同铁钳般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那光头壮汉正是刚才叫嚣得最凶的那个!此刻他脸色酱紫,眼球暴突,双手徒劳地掰着陈云归铁箍般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着,如同一条被扔上岸的濒死之鱼!

陈云归微微侧过头,露出半边沾着血点的侧脸。他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杀意!他看着门内惊骇欲绝的众人,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报警。”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决断。

“啊……啊!” 阿阮第一个发出惊恐的尖叫,瘫软在地。柳老看着门外惨烈的景象,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苏老师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捂住嘴。方哲抱着二胡的手抖得如同筛糠。小雅看着地上那滩血迹,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童童的奶奶死死捂住孩子的眼睛。

林清弦抱着冰冷的琵琶,坐在藤椅里。门开瞬间涌进来的浓烈血腥味让他胃部一阵痉挛!他看着门外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看着陈云归溅满鲜血的背影和那只滴血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强烈的生理不适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直面如此**裸的暴力!那浓重的血腥味和地上痛苦呻吟的躯体,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被艺术和舞台包裹的、相对纯净的世界!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想要逃离这令人作呕的场景!

然而,他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陈云归那只滴血的右手上!那血肉模糊的指关节,那不断滴落的、温热的鲜血……仿佛带着某种灼热的温度,烫伤了他的视网膜!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逼近!

警笛声如同冷水浇入滚油!地上那些原本还在呻吟的混混瞬间如同惊弓之鸟,挣扎着想爬起来逃跑!

陈云归眼神一厉!掐着光头壮汉脖子的左手猛地收紧!

“呃啊——!” 光头壮汉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翻着白眼,彻底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般被陈云归随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陈云归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向大门。他溅满血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般冰冷平静,扫过门内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了林清弦苍白的脸上。

警车刺眼的红蓝警灯已经将巷口照亮。急促的脚步声和警察的呼喝声清晰传来。

“警察!不许动!都举起手来!”

“地上的人!都别动!”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

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冲入巷子,看到满地狼藉和躺倒的混混,立刻如临大敌,纷纷拔枪警戒!为首的警官是个四十多岁、面容刚毅的中年人,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现场,最后落在了站在大门中央、浑身浴血的陈云归身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陈先生?!” 警官显然认识陈云归,语气带着惊疑,“这是……怎么回事?!”

陈云归缓缓抬起那只滴血的右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他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右手上的血迹,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张警官,您来得正好。”

“这群人,光天化日之下,暴力破坏私人财产(指向被砸烂的指示牌),恶意损毁历史标识(指向墙上的红漆标语),并携带凶器(他脚尖踢了踢地上掉落的一根钢管),意图强行闯入私人场所,进行□□烧。”

“我,正当防卫。”

他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将染血的手帕随意丢在地上,然后指了指霓裳阁大门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个伪装成旧式门钉的微型摄像头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全程录像,证据确凿。”

他的话语简洁、清晰、逻辑严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刚才那如同修罗降世般的杀戮,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正当防卫”。

张警官看着陈云归平静无波的脸,又看了看地上那几个明显被打断手脚、哀嚎不止的混混,以及那个被掐晕过去的光头壮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陈云归的身份背景绝不简单,但这“正当防卫”的力度……未免也太“正当”了点!

他深吸一口气,挥手示意手下:“控制现场!叫救护车!把地上这些……都带回去!仔细验伤!调取监控录像!” 他走到陈云归面前,语气严肃:“陈先生,麻烦您也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做个详细笔录。”

陈云归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异议:“应该的。” 他转头看向门内,目光再次落在林清弦身上,声音放缓了些:“林先生,麻烦你照顾一下乐社。我去去就回。”

林清弦抱着琵琶,坐在那里,浑身冰冷。他看着陈云归被警察带走时依旧挺拔平静的背影,看着他羊绒衫上刺目的血点,看着他那只刚刚擦拭干净、却仿佛依旧在滴血的右手……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再次涌上!他猛地低下头,强忍着呕吐的**。

警察迅速清理现场,救护车呼啸而来,将地上哀嚎的混混抬走。巷口围满了被警笛声惊动的街坊邻居,议论纷纷。霓裳阁的大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

前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劫后余生的庆幸被门外那浓重的血腥味和陈云归浴血修罗般的形象彻底冲散,只剩下更深的恐惧和茫然。

柳老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呜咽。苏老师靠在柱子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阿阮依旧瘫在地上,无声地流泪。方哲抱着二胡,眼神空洞。小雅失魂落魄地捡起摔裂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

林清弦缓缓站起身。左脚踝深处那温热的搏动感依旧存在,却无法驱散他内心的冰冷。他抱着琵琶,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后院通往阁楼的那扇小门。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踏在凝固的血泊里。

他推开小门,走上楼梯。阁楼里,松木冷香依旧,工作台上工具摆放整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陈云归身上的、混合着古檀与血腥的复杂气息。

他将琵琶轻轻放在工作台上,冰凉的琴身触碰到他同样冰凉的手指。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那里,之前被照片纸角划破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几道暗红色的细痕。而右手的手指,因为刚才疯狂的轮指,指尖被琴弦磨破了皮,渗出点点血珠,此刻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他走到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磨破的指尖,带来短暂的麻痹感。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双曾经在舞台上顾盼生辉、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恐惧、恶心、震撼、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牵念?

他猛地闭上眼,将脸埋进冰冷的水流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刺激着神经,试图冲散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陈云归浴血而立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紧接着,是柳老带着哭腔的惊呼:“云归!你……你回来了?!没事吧?!”

林清弦猛地抬起头!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和发梢不断滴落。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翻涌,转身快步(尽管左脚踝依旧僵硬)走下楼梯。

前厅里,陈云归已经回来了。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米白色高领毛衣,遮住了脖颈,外面套了件深色风衣。脸上的血渍已经洗净,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恢复了平日的温润整洁,仿佛刚才那个浴血的修罗从未存在过。只有他的右手,被一块干净的白色纱布仔细地包裹着,透露出些许端倪。

柳老围着他,老泪纵横,语无伦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吓死我了!那些警察没为难你吧?手……手怎么样了?”

“没事,柳叔。” 陈云归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安抚的力量,“一点皮外伤,张警官很公正,笔录做完就让我回来了。监控录像很清晰,我们是正当防卫。”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警局的过程。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苏老师微微颔首的示意下,在阿阮依旧惊恐的眼神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刚从楼梯口走下来的林清弦身上。

林清弦的脚步停在楼梯口。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陈云归。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陈云归的眼神平静深邃,如同古井无波。他朝着林清弦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我回来了,没事了。

林清弦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陈云归包裹着纱布的右手,看着他那张恢复温润、却难掩一丝疲惫的脸,胃里那股翻涌的恶心感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疑惑的复杂情绪。

陈云归收回目光,转向众人,声音沉稳:“牌子被砸了,油漆被泼了,这笔账,我会让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乐社的匾额和乐器,没人能动。大家安心。”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大的安抚力和不容置疑的承诺。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惊魂未定的脸,最后落在林清弦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不过,经此一事,有些人,有些事,也该看清楚了。这地方,风雨飘摇,想守住,光靠躲,是没用的。”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柳老停止了呜咽,眼神变得凝重。苏老师微微蹙眉。阿阮茫然地抬起头。方哲抱紧了二胡。

林清弦站在楼梯阴影里,看着陈云归在灯光下挺拔的身影。他明白陈云归话里的意思。砸牌子、泼油漆、混混堵门……这只是开始。对方的手段只会越来越下作,越来越疯狂。霓裳阁想要在即将到来的拆迁风暴中存活下去,不能再被动防守。

“云归……你的意思是?” 柳老嘶哑着嗓子问。

陈云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林清弦,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带着审视,带着评估,更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

“林先生,”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清弦耳中,“你的耳朵,能听出弦的毛病。”

“你的眼睛,能看穿音律的瑕疵。”

“你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林清弦那磨破了皮的指尖上,“能弹出震聋人耳朵的声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那么现在,”

“你愿不愿意,用你的‘金耳朵’、‘慧眼’和这双能‘震聋人’的手……”

“帮我一起,”

“守住这霓裳阁?”

“守住这点……还没断的弦音?”

他的话语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缠绕上林清弦的心脏!不是请求,不是命令,而是一种平等的、基于对彼此能力深刻认知的……结盟邀请!

前厅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清弦身上!柳老、苏老师、阿阮、方哲、小雅……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紧张、期待、甚至是一丝卑微的祈求!

林清弦站在楼梯的阴影里,浑身僵硬。脚踝深处那温热的搏动感清晰地传来,掌心磨破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门外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陈云归浴血而立的画面依旧在脑海中闪现。

守住?

用他这双只会听音辨律、只会跳舞、如今却连站立都困难的手?

去对抗那些砸牌子、泼油漆、叫嚣着要拆屋扔乐器的暴徒和背后的势力?

荒谬!可笑!不自量力!

拒绝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

然而,当他抬起头,迎上陈云归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时,当他看到周围那些写满绝望与期盼的脸庞时,当他感受到脚踝深处那顽强搏动的新生力量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不甘、愤怒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斗志,如同野火般在他冰封的心湖里骤然燃起!

他缓缓抬起那只磨破了皮的右手。指尖的伤口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缓缓地、极其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磨破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感,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的、属于活着的存在感!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众人,直直地看向陈云归。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涣散,而是凝聚起一种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锐利锋芒!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只紧握的、带着伤痕的拳头,对着陈云归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

举了起来!

无声!

却重逾千钧!

阁楼里,松香袅袅。

前厅中,寂静无声。

只有窗外,夜色如墨,风暴将至。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