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色巷口与冰弦的审判

陈云归那扇小门关闭的“砰”然巨响,如同丧钟般敲在霓裳阁前厅每一个人的心头。死寂的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冰冷,混合着未散的米糕甜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诞感。猩红油漆涂抹的“滚出明州”四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网膜。

柳老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榆木柱子上!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木屑飞溅!他黝黑的脸膛因暴怒而涨得发紫,花白的须发根根戟张,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狗日的!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转身就要冲向那扇小门!

“柳叔!” 苏老师厉声喝止,声音尖利如冰锥,穿透了柳老的狂怒,“云归说了,守好乐社!你想出去添乱吗?!” 她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柳老身上,“砸牌子是引子!他们巴不得我们冲出去!好扣上‘暴力抗法’的帽子!到时候,乐社就真的完了!”

柳老的身体猛地僵住,拳头还抵在柱子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渗出血丝。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最终却颓然地垂下手臂,佝偻的背脊剧烈起伏着,浑浊的泪水混合着屈辱的怒火,无声地滚落下来。

阿阮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瘦弱的肩膀在绝望中颤抖。方哲抱着二胡琴筒,镜片后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小雅颤抖着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摔裂,她看着那猩红的照片,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童童被奶奶紧紧搂在怀里,吓得小脸惨白。

林清弦坐在藤椅里,脚踝深处那温热的搏动感依旧清晰,此刻却像冰层下燃烧的火焰,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灼烧着他的神经!他看着那张刺眼的照片,看着柳老悲愤的泪水,看着阿阮绝望的啜泣,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和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暴戾气息,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砸牌子!泼油漆!威胁砸匾!扔乐器!

这是要将他们连根拔起!碾碎成泥!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左脚踝,那深层的搏动感瞬间加剧,带来一阵强烈的酸胀和微麻,却奇迹般地支撑住了他的身体!他没有摔倒!只是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林先生!” 阿阮惊呼出声,以为他要摔倒。

林清弦没有理会。他深吸一口气,左脚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脚踝深处传来清晰的、如同新芽破土般的撕裂感,伴随着温热的搏动,支撑着他稳稳地踏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再一步!虽然依旧僵硬迟缓,每一步都带着筋骨磨合的艰涩感,但他确实在行走!摆脱了轮椅和搀扶!

他无视了众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那张放着猩红照片的桌子前。他拿起照片,冰冷的纸张边缘割着他的指尖。他死死盯着那被砸得稀烂的指示牌残骸和刺目的红漆标语,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将那张照片揉成一团!狠狠地攥在手心!锐利的纸角刺破了他的掌心,渗出点点猩红,与照片上的红漆遥相呼应!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将那团浸染了自己鲜血的纸团,死死地、如同捏碎仇敌心脏般攥紧!

“阿阮!” 他猛地转头,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后院!把阁楼工作台上那把琵琶拿下来!”

阿阮被他眼中骇人的冰冷和掌心的鲜血吓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去!” 林清弦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刃出鞘!

阿阮浑身一颤,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院楼梯。

“林……林先生?您要琵琶做什么?” 柳老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林清弦没有回答。他只是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那团染血的纸团掉落在地。他摊开手掌,掌心被纸角划破的伤口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却看也不看,只是用那只染血的手,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擦拭着掌心残留的血迹和纸屑。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冷静,眼神却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寒焰。

很快,阿阮抱着那把金线修复的琵琶,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琵琶在她怀里,琴身温润,金线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

林清弦接过琵琶。入手微沉,冰凉的琴身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他抱着琵琶,走到炭火盆旁那张空着的藤椅前,坐了下来。他将琵琶横放在膝上,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

他伸出右手,那只刚刚擦拭干净、掌心还带着细微伤痕的手,轻轻抚过琵琶的琴颈,指尖在金线接缝处那道璀璨的疤痕上停留了片刻。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前厅里每一张写满惊惶、绝望和不解的脸。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冰弦震颤般的穿透力:

“他们砸了我们的牌子。”

“我们,就用这琵琶的声音,”

“把他们的耳朵,震聋!”

话音落落,他不再看任何人。他微微低下头,调整了一下呼吸。左脚踝深处那温热的搏动感随着他的呼吸节奏起伏着,仿佛在为他积蓄力量。他闭上眼,仿佛在回忆昨夜修复时指尖感受到的每一寸琴体振动,回忆着陈云归拨动箜篌时那精妙的手腕弧度。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没有用拨片,而是直接用指腹,以一种极其特殊的角度和力度,狠狠地、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扫向琵琶上那几根紧绷的琴弦!

“铮——!锵——!噌——!!!”

一连串极其尖锐、高亢、充满金属撕裂感的爆响骤然炸开!那不是音乐!那是噪音!是金铁交鸣!是愤怒的咆哮!是绝望的嘶吼!是冰层炸裂的轰鸣!

狂暴的音浪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前厅!窗户玻璃被震得嗡嗡作响!炭火盆里的灰烬被激得飞扬起来!阿阮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耳朵!柳老和苏老师脸色骤变!方哲怀里的二胡琴筒差点脱手!小雅裂屏的手机再次摔落在地!童童被巨大的噪音吓得哇哇大哭!

林清弦恍若未闻!他双眼紧闭,额角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鬓角!他所有的愤怒、屈辱、绝望、以及身体深处那股被强行唤醒的、如同困兽般的暴戾,全部倾注在了这毫无章法、却充满毁灭性力量的扫弦之中!

每一次扫弦,都牵动着左脚踝深处的搏动!那搏动感随着狂暴的音波疯狂共振!仿佛他脚踝深处蛰伏的火山,正通过琵琶的琴弦,向整个世界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铮锵!噌——!!”

就在这令人耳膜欲裂的噪音风暴达到顶峰时,林清弦扫弦的动作猛地一变!

他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五指如同穿花蝴蝶般,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和精准度,瞬间从狂暴的扫弦切换到了极其快速、极其密集的轮指!

“叮叮咚咚叮叮咚……”

狂暴的噪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如同疾风骤雨、又如同冰雹砸落玉盘的、密集到令人窒息的轮指音群!每一个音符都短促、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那声音不再是噪音,而是化作了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向每一个听众的耳膜深处!

这突如其来的、从毁灭性噪音到极致精密轮指的转换,如同从地狱烈焰瞬间坠入冰封炼狱!巨大的反差带来的是更加恐怖的听觉冲击!

阿阮已经瘫软在地,捂着耳朵瑟瑟发抖。柳老和苏老师脸色惨白,身体僵硬。方哲死死抱着二胡,眼神涣散。小雅蜷缩在角落,满脸痛苦。连童童的哭声都被这恐怖的轮指音浪压了下去!

林清弦的轮指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指尖在琴弦上几乎化作了残影!左脚踝深处的搏动感疯狂地呼应着,如同战鼓擂响!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弹琴,而是在驾驭着一头由声音组成的、狂暴的冰霜巨龙!他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量、所有身体复苏带来的、难以言喻的躁动,全部倾泻在这冰冷的弦音之中!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咚咚咚——!!!”

轮指音群在某个极限高点骤然停止!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

余音在死寂的前厅里尖锐地回荡、震颤、然后缓缓消散……

林清弦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琵琶面板上。他握着琴颈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掌心被琴弦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整个前厅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滞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根本不是演奏!这是一场用声音进行的、**裸的暴力宣泄!一场灵魂的嘶吼!一场用冰弦发起的、残酷的审判!

就在这时——

“砰!砰!砰!”

霓裳阁紧闭的临街大门,突然被从外面粗暴地、疯狂地砸响!砸门声沉重而混乱,如同擂鼓!伴随着砸门声的,是几个男人粗野嚣张的吼叫和谩骂:

“开门!里面的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

“妈的!刚才那是什么鬼动静?!吓唬谁呢?!”

“砸了你们的破牌子是轻的!再不开门,老子把你们这破屋一起拆了!!”

“里面的老不死的!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小白脸!滚出来受死!!”

是那群砸牌子、泼油漆的混混!他们竟然去而复返!而且直接堵在了霓裳阁正门!狂暴的砸门声和污言秽语的叫骂,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大门!

前厅里刚刚被林清弦恐怖轮指震慑住的众人,瞬间被这更直接的暴力威胁拉回了现实!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们淹没!

柳老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就要去抄门后的顶门杠!苏老师死死拉住他,脸色惨白如纸!阿阮吓得缩成一团!方哲抱着二胡的手抖得厉害!小雅惊恐地看着那扇被砸得砰砰作响、门栓都在剧烈晃动的大门!

林清弦抱着冰冷的琵琶,坐在藤椅里。他听着门外疯狂的砸门和叫骂,感受着脚踝深处那依旧狂野搏动的温热力量,以及掌心被琴弦勒出的、火辣辣的刺痛。

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幽暗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再次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琵琶冰冷的琴弦。指尖在刚才轮指时被磨破的地方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却恍若未觉。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左脚踝深处的搏动感随着他的意念,如同被驯服的野兽般,缓缓平息,积蓄着下一次爆发的力量。

然后,他再次抬起了右手。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狂暴,而是变得极其缓慢、极其轻柔。指尖悬停在琴弦上方,如同毒蛇昂首,锁定了猎物。

门外,砸门声和叫骂声愈演愈烈!大门在狂暴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清弦的指尖,带着掌心渗出的血珠,极其轻柔地、落在了琵琶最细的那根高音弦上。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如同冰珠落地的弦音,穿透了门外狂暴的噪音,清晰地响起。

紧接着——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由慢到快、由轻到重、由疏到密的轮指音群再次爆发!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宣泄,而是极其精准地、模仿着门外砸门的节奏和频率!每一次弦音的激发,都完美地卡在门外砸门声落下的间隙!如同最精准的节拍器,又如同冷酷的嘲讽!

门外的砸门声猛地一滞!显然被这突然响起、且精准“伴奏”的诡异弦音惊了一下!

但随即,更大的怒火被点燃!

“操!还敢弹?!给老子砸!砸烂这破门!看他还弹个屁!!” 门外传来更加疯狂的怒吼!砸门声如同疾风骤雨般再次响起!力道更大!更狂暴!

林清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指尖的轮指骤然加速!音群变得更加密集!更加尖锐!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穿透厚重的木门,精准地刺向门外每一个施暴者的耳膜!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琵琶的轮指音群与门外的砸门声疯狂地交织、碰撞、对抗!弦音的尖锐冰冷与砸门的粗暴狂野,在狭窄的门廊空间里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交响!

门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林清弦如同化身修罗般,用冰冷的弦音与门外的暴力进行着无声却惨烈的对抗!他苍白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玉雕,只有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和飞快轮动的指尖,证明着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在燃烧生命进行反击的战士!

门外,砸门声似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混乱!那精准刺入耳膜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弦音,显然让那些混混感到了烦躁和不适!叫骂声中夹杂了更多气急败坏的成分!

“妈的!什么鬼声音!吵死了!”

“别管!继续砸!砸开进去弄死他!”

“快!加把劲!门栓快断了!”

就在大门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眼看就要被彻底撞断的千钧一发之际——

“都给我住手!!!”

一声如同雷霆般的暴喝,裹挟着冰冷的怒意和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门外的喧嚣之上!

砸门声和叫骂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声和短促的、带着惊恐的闷哼!

前厅里,林清弦的轮指也骤然停止!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大门方向!

门外,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大门外传来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浓重的血腥气:

“开门。”

是陈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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