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月伏在地上起不来也不是个办法,暮依那点仙力又不够看的,幸而还有白予骁在。自百里昭依附于他而存在,他不经意间修得了几项粗浅的治愈之法,当下为林晚月治腿伤之时,原先炽盛的仙力变得柔和许多,且还泛着淡淡的青光,像有源源不断的绿叶蹁跹其中。
暮依光是看着,都感到心旷神怡,浑身舒畅。等到白予骁大功告成收回手,暮依便巴巴地依在他身旁:“予骁,你现在都学会医术了,要不给我也治治?”
白予骁沉默地考虑了一下,柳觉翎觑她一眼:“我看你最得治治脑子。”
暮依气堵:“就算我没有多余的仙力分给你,你也用不着对我恶语相向吧?”
柳觉翎因过于虚弱还没调整回来而晕了一下,底下的行尸们竟也随之一动,暮依吓了一跳,赶忙扶住柳觉翎:“觉翎我错了,我不该顶撞你的,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柳觉翎脑仁突突地跳:“知道就好,我若是有事,此方棋局可就要满盘皆输了。”
暮依道:“那我们赶紧走吧!”
此地乌烟瘴气,女王大人也不护着他们,确实没有留下去的必要。
可,林晚月怎么办?她虽在白予骁的治疗下伤势暂缓,但行动能力依然有限,柳觉翎看样子是驮不动她了,她好像挺避嫌的,不愿让白予骁或者傅域碰她,那就只有…
“喂,你们能不能慢点儿走,等等我啊?”暮依背着林晚月艰难地走在最后,傅域悠然自若地陪在她身旁,白予骁与柳觉翎则在前边开道。
殿后的一方天然瀑布前,柳觉翎不觉驻足观赏,这瀑布从悬崖峭壁之巅倾泻而下,水流湍急、飞珠溅玉,宛若神女飘扬的裙袂。
其实他和白予骁走的不甚快,只是暮依委实磨蹭,光是背林晚月下那一方座台就费了不少功夫,诚然也有林晚月不舍她亲姐姐的缘故在里面。
暮依紧赶慢赶而来,才刚要舒出口气,隔壁一道剑光便当头劈来,暮依着急躲开,险些扭伤脚踝。
傅域一记天光反劈向那人,那人瞳孔急缩,慌忙退开,白予骁乘势追击,将她打倒在地。
暮依惊魂甫定:“还让不让人活了?”
林晚月挣扎着下地,盯向那人:“林双?”
林双满眼怨恨,剑都已经脱手了还非得赤手空拳地发起进攻,傅域一挥衣袖便使她重重跌回地上。
“林双!”林晚月弯下身子,“你没事吧?”
林双眼中的怨毒若能化作毒药必定药性凶猛,足以毒杀千千万万的妖魔鬼怪,除了那些比她还毒的。
“收起你那虚情假意的嘴脸,雪鹤一族已不复存在,你还有脸回来。”
看来其中又有许多的误会,暮依退后一步给她俩让位置。
林晚月因惊吓太过而吐了口血:“你说什么?”声音沙哑而发颤。虽然雪鹤族本就人丁凋零,她与亲族们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可发生这种悲惨之事,她到底不能接受。
“你不是都看到了么,何必还要惺惺作态?”林双恨意不减,“自小林幽最看重的就是你,若不是她已魂飞魄散,徒留一具无魂无魄的躯壳坐于王座之上,我倒真想看看她亲眼目睹全族陨灭时的样子,能有多痛心疾首。她若是知道她最悉心培养的继承者在雪鹤一族大祸临头之时不见影踪又会作何感想,可惜啊,她死的太早了!”
说着说着,她忽然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面目渐渐扭曲,好端端一颗头不时变作老虎头,还伴随着虎啸之声。
“林双?”林晚月欲上前探望,被柳觉翎拦了一拦,犹自极关切地喊,“你怎么了?”
林双的声音一时是自己的,一时是老虎的:“我也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没能带你一起死是我毕生之憾!”
暮依啧啧摇首:“爱恨情仇,最能蒙蔽人的心智。”
柳觉翎竟未语出嘲讽,而是道:“想办法救她一救。”
林晚月又跪在了暮依面前:“求神尊救她一命。”
“好说。”暮依爽快地拿出一样宝物,“此为玄灵神鞭,你狠狠抽她一顿,自能将她体内邪魂打散,届时她只要养好鞭伤,自会安然无恙。”
林晚月怔住了:“这…”
暮依摊了摊手:“你俩的恩恩怨怨,我们这些外人总不好插手,抽与不抽,救还是不救,全凭你个人意愿。”
林晚月颤抖着接过玄灵神鞭,柳觉翎扶了她起来。林双分明听到了暮依所言,满地打滚的同时嘶吼道:“林晚月,你凭什么打我?当年你我一同外出历练、寻师问道,若不是林幽存了私心,以我的天赋,怎会学无所成,日渐落后于你。她便是因此才遭了报应,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得。”
“你胡说什么?”林晚月一鞭子抽在她身上。
林双痛苦哀嚎,犹在痛骂:“林幽假公济私,夜夜幽会情郎,险些连王座都奉于那俊俏郎倌,大战间隙还与情郎红罗帐暖度**,置族中将士于不顾,此皆是人所共知之事,只你一人蒙在鼓中罢了!”
唰唰唰,一下又一下,林晚月痛打林双,近乎下了死手:“你再敢捏造事实,污蔑林幽,侮辱林幽,我非把你打死不可!”
但事实是她打得越狠,林双越有救。
林双满脸血泪交加,竟桀桀怪笑起来:“就算你打死我,林幽贪图男色,豢养男宠,夜夜寻欢作乐也是不争的事实!她死都死了这么久了,我还有什么必要污蔑她?若不是我恨毒了她,我又怎会默许你留住她的尸身,我就要她不得入土,不得安宁!”
林晚月这辈子没这么发狠过,简直跟走火入魔了似的,把林双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还在不断喊着:“住口!住口!”
“够了。”柳觉翎在她又一次扬鞭时握住了她的手臂,拿走她手中的玄灵神鞭扔回暮依手上。
暮依险些没接住。
筋疲力竭的林晚月扑进了柳觉翎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不会的,不会是她说的那样的…林幽不是那样的人…”
望见这一幕的暮依也有点想哭,转头瞄了眼傅域,傅域却似在放空…
林双大概这辈子也没挨过这样的毒打,为了自救,她也算是豁出去了。她咬了咬舌尖,激起体内最后一丝仙力,借此遁走。
“喂,你想跑?!”暮依竟是第一个发现的,但她没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双抱头鼠窜。暮依叹了口气:“我话只说了一半,她这么急着逃跑做什么?”
林晚月从柳觉翎怀里微微抽离些许,两眼通红地望向她:“什么?”
暮依有点难以启齿:“只是挨打,邪魂恐怕不能尽去,一旦有丁点残留,便会席卷重来。”
林晚月似雨滴滴落的枝头般颤了颤:“那该怎么办?”
暮依挠了挠头:“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林晚月:“……”
暮依讪笑道:“但她这顿毒打绝对不算白挨,只要她从此潜修正道、一心向善,不再与妖邪沾染,便可保全性命,安然度过余生。”
林晚月刚要松一口气,暮依便托着下巴道:“但依我看,她恐怕很难办到。”
林晚月怔忡道:“她怎么会…”
暮依咳嗽一声:“我觉得她刚刚说的那些可能不全是编造的谎言。”林晚月脸色一变,所幸暮依及时道,“那些不堪之事,恐怕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只是她没脸承认,所以强加到林幽身上。”
林晚月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到最后青白相间还有点发灰,良久发不出一言。
暮依绝不是那种胡乱给人安置罪名的人,她一向最恨造谣生事者,尤其还是编造这等秽乱之事,她自然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可方才林晚月每一鞭子抽在林双身上,都有一道黑灰腥气冒出来,且她脖颈上不时变幻而出的老虎头分明不是同一个,她身上流出的血都浓稠发黑,从中散发出来的妖气不只一缕,且各有差异。能被妖气浸染至寸寸骨血,非阴阳苟合不能为之。
另外,林双说那些话时的表情就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纵然身心痛苦万分,往事也似在眼前重现。那种又爱又恨又痛又极致愉悦的神态要怎么形容?
暮依故作深沉道:“你见过阴暗中生长的罂粟花么?”
林晚月愣愣摇头。
暮依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在书上看到过,林双挨打时就像罂粟花一样恶意疯狂滋长,那张极度扭曲的脸竟然还很享受的样子,可见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林晚月无法想象昔日携手并进的同伴会变成这种禽兽不如的混账东西,她深受林双污言秽语的刺激对林双下狠手时,本身的情绪也相当激动,故此没能及时察觉林双周身的异样和狰狞带笑的面目。听暮依如此说,她心里唯有无以言喻的震惊。
柳觉翎不悦地瞧暮依一眼:“你平时看的什么书?”
暮依心里咯噔一下:“不就…你成天要我看的典籍、文献。”
柳觉翎额头跳了跳:“哦,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哪本典籍或文献上描写了罂粟花,还配有图画?”
“这个…”暮依心虚道,“我忘了。”
柳觉翎沉声道:“平日里要你修仙法你不修,要你看古书你不看,倒有闲暇研究奇花异草。”
暮依一听他说这些头就疼,摆了摆手道:“咱不是在聊林双的事么,旁的晚点再聊。”见柳觉翎神色不佳,心下更是发虚,打了个哈哈,“晚点再聊。”
傅域神色一动:“晚点怕是也聊不成了。”
暮依刚要问为啥,便听见外头一阵呼嚎,他们莫不是又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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