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也无可厚非。
本这二人亦是因沈绮方才能认得。
早几年刚刚认识的时候,沈绮一个劲地硬拉着李诏与沈池说话,好似觉得自己与她要好,那也更要与她亲近的兄长熟络要好起来。
如此三人才算得上亲密无间的挚友,令沈绮心满意足地舒坦。
沈池看出李诏透露出了对他的一丝生分,宽解道:“不不不,我眼下只有一件要紧事,那便是作陪高丽人,可哪里需要时时刻刻都在他们身边的?”他笑说自己的消极怠然,“你与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沈池并不愿被当做这外人来看待。李诏只当他兄妹二人秉性相似,皆是自来熟的主儿。
尔后又听他再次重申,提了来意:“秦先吾被调离京城,将此事交付于我,身为至交好友,理应替他担起这责任。更何况李询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正是该匡正礼法的年纪,我又是礼部的,自然乐意将所知倾囊相授,何乐不为呢?”
“你若不觉麻烦,我自然觉得是相熟之人来管李询为好。话说回来,我母亲实则对你来教课一事极为满意,”李诏舒心了些许,笑着夸了回去,又问:“今日下来,李询有没有胡搅蛮缠?”
“那倒没有,只是一见我便拿出九连环来让我解。”沈池唇角一浅,“这几年的小伢儿也还喜欢玩这个?”
李诏不忍发笑:“他这几日对九连环上头,见谁都要检验一遍,好似这是同他做朋友的通关关卡。解得出才与你说话,解得快才对你刮目相看。”
“幸好我还记得些诀窍,否则还当不了他的教书先生。”沈池颇有些庆幸。
“罢了,不来我及笄礼,也原谅你了。”李诏念及往后还得害他为李询多费心,更觉对不住,本是一句怪他不来观礼的玩笑话,她不想沈池往心里去,于是从身后斗柜处拿出一盒手心大小精致花样的小瓷罐,放在他面前,道:“好看极了,你托沈绮给我的香膏我用过了,清清甜甜,确实好闻。”
沈池的心意被领,他亦觉舒坦,心间微动。
李诏似是觉得这招颇为受用,沈池乐得听人说好话,于是又伸出手,放在沈池鼻尖附近,整个人凑近了些:“今日也用了,你闻闻?”
沁人却不甜腻,混合着少女清淡如风的体香,恰到好处地盖过草药的浓郁,没有一贯的脂粉气。
沈池心口一噔,甚至分辨不出令他心跳漏拍的,到底是哪一种味道。
与李诏离得太近了,沈池想。
这并不是一个妥当的距离。
撇开那稍纵即逝的不自在,安顿好一瞬的胡思乱想,他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瞧着李诏轻轻一笑:“你是桂花开的时节里生的,我想你该喜欢这个。”
似被人由衷关心,李诏亦是欣悦。
“极合心意,”她首肯,又问他:“不知道沈绮有没有替我道谢?”
沈池不遗余力地嘲笑自家妹妹:“此人哪里靠得住?你托她做事,十有**都会忘的。”惹得李诏发笑。
“如此,我得当面说一声,”李诏弯起了眼儿,“谢谢你记得我的生辰。”
*
李询好不容易经受住了沈池的摧残,想着来李诏面前撒一撒娇。
颠颠地跑了过来,却见他的这位新晋夫子也在自家阿姊屋里坐着。
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进去。
还是婧娴先瞧见了举棋不定的李询,唤了他一声:“二少爷。”才让李询没办法遮掩,硬着头皮进到了屋子里。
“阿姊。”他却是看向沈池,“沈二哥哥……哦,夫子好。”
沈池一脸笑意,而李诏俯望向门口的那个小儿,却道:“功课写完了么?”
“阿姊这么不待见我?”李询不满地跨入了门槛,逮住机会,就抬开她的手,一屁股坐到了李诏的腿上。
李诏以下巴顶住他的脑勺,双手按住他的膝盖,笑着不让李询乱动。
留得自家弟弟与他家哥哥面面相觑。
沈池首先破功,没忍住大笑了出来:“不愧是李诏你,治弟有方。”
而李询动弹不得,哭丧着脸说:“我是一片好心体谅,来瞧瞧你病好得如何了。眼下阿姊这么对我,良心被狼吃了。”
这副捉急模样,却让李诏笑得更欢乐了。
说话间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李诏想着尽主人之谊留沈池吃一顿。然而此人竟然也不客气,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李府,同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心安理得地吃起了菜来。
李诏想他身上的这一点倒是与沈绮如出一辙,当真是两兄妹。
李罄文回来晚了,见一大家子已经动起了筷子,又发觉这位沈府二公子沈池也在,还愣了一瞬,随即在听到他起身问好后,面色恢复如常。
“你这次带回来的高丽人,见那模样,个子倒是比起我们汉人要高上半头。”李画棋笑着道,“沈池你本也不算个矮的,站在他们身边还是差一点。”
“沈二少爷也是还在长身体的年纪,那些跟来的高丽人大抵都是青壮年。更何况北方人就是个儿高一些。”章旋月插了一嘴,“要是我们询儿往后有八尺,也足够了。”
“高丽人高才叫高丽吗?”赵棉坐在李诏边上,歪着头看了一眼沈池,问道。
“高丽是高句丽国的简称,那里的语言用词与我们不一样,”沈池笑着与小妹妹说,“就与鞑靼、瓦剌一样,并非从字面意思理解的。”
“自北方被攻占以来,高丽国同我朝往来甚少,如今怎么又派使者又送王子来京?”李诏也提了一句。
沈池笑:“我在那儿听人高丽贵族讲,于男子来说,马匹是他们所需;于女子来说,瓷器是他们所缺。”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李罄文,再侧头与李诏道:“而这两样,我朝都不乏,西南养马,东南造窑,因而多为出口,白银流入,国库至此充盈。倘若宋不再予以支援,则高丽无马不成骑军,亦会被蒙古女真所扰。而若无金银瓷器的犒劳,也难再组雇佣军。”
“因而此举是他们在向我们示好?”李诏问道,“倘若这王子并非真王子,不过是个昭君,若往后百年内两国再起冲突,不也毫无威慑?”
“昭君有什么不好?”李询吃着碗里的,却竖着耳朵在听人交谈,“阿姊你也不过是多了个‘阳’字,便可高人一等了?”势必要将方才受得欺负尽数奉还。
“与我宋朝来说,只要高丽对外宣这是王子便好,无关真假。而高丽小国也不会做出螳臂当车的事来。”沈池与李诏解释道。
李罄文听在耳里却不发一词,以至于沈池不敢妄下定论,怕被当成非议朝政的黄口小儿。
他有些收敛道:“更何况,攘外必先安内,宋室政局稳定,变法伦常重振,若真有战乱,也是与蒙古、与金国的。诸如琉球、高丽等小国不足为患。”
听到此,李诏不由地下意识瞧了瞧李画棋的面色。而她好似没有耳闻,只是老夫人周氏顺遂着说了一句:“攘外必先安内,既是家国事,则在这个家里是以家为重。”
“那是呀,我们凡事皆听老祖宗的。”翠羽总是极为捧场,把老夫人哄得开开心心满满意意的。
“爹爹在外操心国事,回来还是得听祖母的。”李询看着大人的脸色,倒也说了一句讨人欢心的话。
只是李诏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想过多牵扯到家里人自卖自夸的局中去,小声凑近沈池问道:“对了,我昨日听沈绮说高丽王子亦要来太学,也要来比赛马球,他汉话说得如何?”
“高丽也唯有贵族学汉学,他自幼学说汉话,你为何对此如此感兴趣?”因太靠近了,沈池的耳畔微微泛红,又克制地以手扇风,试图褪去烫意。他不解为何李诏一直在问高丽的事。
李诏自然不能将所想就这么随便地和盘托出,简单来讲,她不过是想知道高丽参延年益寿的功效如何,自己小命未续,是想多学习一些他地的处方,撇去自身不提,只是道了句:“高丽王子与檀姐姐年龄相仿,倘若模样俊俏定是横了心来做驸马的。”
沈池闻言愣了片刻,不晓得如何回复,却听到李询不留情面地对李诏道:
“阿姊,与其关心长公主,不如关心下自己。”
“喂,李询你又在说些什么?”李诏装作听不明白,狠狠地拍了他一下。
李询拿着筷子的手一颠,哼了一声。
“询儿他就是赵玠的跟屁虫,沈二哥往后来教他,得好好杀杀他的威风。”赵棉也帮着说了句,对上了李诏的双眼,笑了笑。
也只有姓赵之人方敢这般以称呼当朝太子了,李诏想。
李询被这姐妹俩联合起来攻讦,觉得没意思极了,又闷头吃起了白米饭。
李诏从赵棉那儿收回目光,却瞥见李画棋不晓得为什么骤然面色极为难看,还未出声关切,却见她一下子捂住了嘴巴离开了圆桌。
婧娴见势跟了出去搭把手,待送她回来后,婧娴眼神飘移,几次李诏想发问,却始终没有得到机会回应。
等沈池离开后,赵棉便缠着李诏在游廊里逛了许久。
“我同我娘今日入宫了看皇祖母了。”赵棉挽着李诏的手,“她一个人在宫里冷清极了,我说那我天天来陪,她却不要我去。诏诏姐姐知道是为什么吗?大人的心思太难猜啦。”
“她若叫你不必去便不必去,我想是聚少离多,若多与她待在一起,等到你们回广州了,又更生思念。索性不如不见,也就不挂念这件事了。”李诏虽嘴上在应赵棉,心中却反复顾念着姑母方才的离席。
“皇祖母若真的这样想不是一叶障目吗?归根结底不是我去不去陪她,而是她患得患失罢了。”
“阿棉,你懂事的话,也要体恤关照她的心情。”
“好……”被李诏忽然的劝教,赵棉又立刻退缩了起来,“娘亲方才身子不适,我想着回了,看看她。”
“我便不去了,姑母安心休息,你替我问声好。”李诏意识到自己太端着,反倒令人不快,于是扯了扯笑,不欲唐突打扰。
人有本分,规矩则教人做分内之事,不得僭越。
若自己过分探究无关的事,或许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赵棉看不懂李诏在想些什么,想着这位姐姐是也成了大人,便叫人捉摸不透了么?
“诏诏姐姐,”赵棉突然唤了她一声,而不晓得自己为何觉得生分不习惯,话在嘴边,又一下子都忘了,最终也不过说了一句:“也要多保重身体。”
李诏闻言缓和了神情,笑着看向她的眼睛,说:
“好。”
提一句我并非racist,高丽无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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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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