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清风冷漠地说道。他甩开了0号的手，按下舱门启动按钮。

“F级机器人无权占用逃生舱位。“逃生舱的电子音冷得像深空辐射，0号这才意识到，即使他之前侥幸到了逃生舱，也不可能有权限逃走。

他本想后退一步，没想到清风突然靠近，毫无征兆地冲着0号的脖子仿生腺体部位咬了一口，alpha的信息素注入到体内，完成了临时标记。

兰花味的信息素裹着血腥冲入电路，0号眼前炸开大片噪点。他分明听见自己那脆弱的后背，因为某人的手覆盖在上面而传来伤口碎裂的声音，他的嘴角却机械地上扬15度——这该死的礼貌系统！

0号瞬间有种晕乎乎的感觉，连意识都有些恍惚。

“现在他是我伴侣，有权限了。“清风面无表情地说着。逃生舱的权限认证再次扫过0号，确认了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舱门伸出机械臂将0号固定在座位上。

0号眼神涣散，他先前严重受损，只是勉强维持，故障严重到甚至都忘记自己失忆。清风又给他注入了alpha信息素，霸道地冲撞着他体内的仿生细胞。他的呼吸越来越缓慢，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好痛、清风、我…我不舒服。”

他浑身上下没一处是舒服的，可逃生舱的束缚带将他死死地固定在位置上，他本来力气就小，以至于挣扎半天也没闹腾出水花。

清风扔过去羊毛毯子，把0号整个盖住。“你给我盖好，乱动什么，这是镇痛的。”

他蹲在旁边，把毯子掀开一个角，说道：“哭什么？标记伴侣是Alpha的义务……就算对象是堆废铁。况且你少污蔑我，我又不是没给你注入过，我的信息素根本就不痛。”

“痛……”0号已然没什么意识，反复重复着一个单字音节。眼见昏迷的人已不可能给他什么回答，清风拿起应急医疗设备，调试一番后给0号安装上。

“有什么好哭的，昏迷了还哭。”清风颇为嫌弃地用手抹掉了0号眼角的泪。他翻出0号衣服口袋里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物件，熟练地挑选后，放到了自己衣服口袋里。

一阵哽咽的抽泣声传来。

“不！准！哭！！”alpha用力拽着0号的手腕，“还反了你了，你没钱还债拿你点东西抵着还不行？”

0号迷迷糊糊地睁眼，亮闪闪的湛蓝色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清风，声音一抽一抽地，有些害怕地说道：“是，太痛了。我没有、没有想哭、的。”

俩人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清风能够感觉到0号的睫毛在他的心里翼翼扇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泪花，还能清晰地看见泪痕印在红润的脸颊上。

清风下意识地把脸别到一边。

“娇气！”清风将止痛仪的针管扎进0号手臂，金属撞上合金骨骼发出刺耳刮擦声。0号疼得瞳孔涣散，偏偏礼貌系统还在强撑着运行，连语气也变得更加礼貌，他微笑着说：“您、您扎歪了......”

清风冷哼一声，反复触摸了几下0号的手臂找到位置，十分不耐烦地扎了进去。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显然有个更方便更直接的办法，他说：“你把痛觉系统关了，不就不痛了？”

“我、我记不得、密码了。”0号委屈巴巴地说道。

清风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他不禁开始有些后悔之前的决定。心里一阵窝火，他压着愤怒问道：“密码都忘了？”

“我…我不知道、忘记了、什么。”0号有些没底气地回复道。就像清风刚刚问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密码。就像清风帮他登上逃生舱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F级机器人没有权限。

清风站起身来，一枚纽扣大小的记忆扣砸在0号胸口。

他的眼神颇为不屑，他冷笑着，似乎早就料到了0号会来这一出，说道：“行啊，那就帮你回忆回忆，免得你赖、账。”

0号睁大了双眼，仔细扫描着记忆扣的投影，尽管没有这段记忆，但0号确实看见影像里的自己和清风正在谈判，就像有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那般真实。

……

“那看你出价多少了。”清风双手抱臂，昂起下巴，他本来就比0号高一个头，头一抬更高出了不少，他真是烦透了这个蠢货一样的机器人，被人卖了还要倒贴付费。

“毕竟，你又不是我的个人财产。”他刻意把后面四个字咬得很重。

“我，我可以、付2万？”0号小声地说道，说得很没底气，因为他真的没钱，要东拼西凑把全部值钱的东西都卖光，外加一些借贷才能付得上。但清风板着个脸没理他，肯定是不满意自己的提议。

“你、你提要求，”0号可怜兮兮地说道，他的腿很疼，已经不大能站稳了，于是他伸手拽住了清风的衣袖，稍微借了点力。“只要、你帮我，把、晶核修好。”

“要求？”清风冷哼一声，声音透着冷漠。但难得自己有闲心，他存了逗弄的心思，颇具玩味地说道：“那你之前监视我的账怎么算？”

“我没有、监视。”0号瘪了瘪嘴，他觉得很委屈，他只是听从上级指示，每天都在尽职尽责地完成工作。

“有没有你都是帮凶。”清风瞪了他一眼，语气更是凶悍，0号被吓得一哆嗦。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诚恳道歉。

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低等机器人的生存法则就是先道歉，他已习惯了。

可清风手指轻点着虚拟屏幕，完全拿他当空气。眼看着求助清风的希望慢慢破灭，0号的神色慢慢地趋于平静，他抬起手，用羊毛毯子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毯子上一抹褐色的血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洁白的边角上分外明显。他想，如果是自己刚刚不小心碰到伤口，血迹的颜色应该还要鲜艳一些。

“那，那，我可以……”他回想起韦弗的要价，忍着痛往挪动了一步，抱住了清风的腰。“用身体、偿还。”

清风紧绷着的脸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扯着0号后脑的头发，迫使抬头0号看着他，他愤怒地质问道：“谁教你的？！”

0号还想着继续下一步的动作，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轻飘飘的，连声音也跟着飘起来了，他本来就是无晶核运转的“易碎玻璃”状态，撑到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我知道......医疗舱……您总在、凌晨三点、启动自检……”

他的眼泪落到清风胸口的丝绸衣领上，眼神依旧是那般楚楚可怜。“但是、你需要，长期的、稳定的、安抚信息素。”

“你？就你？”清风冷笑了一声，却没有推开他。

他在心里仔细盘算着这场交易。

过了两三秒，他眯起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告诉你，一颗晶核的市场价是七万星际币。而你，晶核碎成渣，打底你得给我两万技术费，监视的事儿，要给我算精神损失费。”

“你欠着我十万星际币，并且还要附带利息。”清风的脑袋开始飞速运转，病痛也让他的神经元高度兴奋，思绪已经飘到让0号永远还不上钱的合同方案细则的第一百二十一条代码备注。

“十万星际币，每天提供三小时安抚信息素，直到我腺体修复。听明白了吗？不止十万，你还要付……”

0号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清风身上，电量彻底耗尽，他在一声关机音效后彻底死机。

清风只得两只手架着0号站稳。

……

记忆扣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清风将记忆扣收好，冷着个脸说道：“我帮你修好了晶核，碎成粉末我都修好了，并且……”

“协议生效。”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实的机械提示音重叠。清风调出光脑，显示屏上的债务数额跳到了【100，097星际币】。

“你该还债了。”

0号愣在原地，他可以说是彻底傻眼了。

这可是十万星际币啊，他连付2000币的医疗账单都费劲。

他知道自己很穷，这点他倒是没忘记。也不怀疑记忆扣的真实性，因为自己好像模糊中看见了一点记忆。但是……

“你的铭牌、为什么、是林达。你、是、真的清风、吗？”0号问出了这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一提到林达，清风果然又变了脸色，他眉毛皱得都要挤在一起了，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解释，总之，协议你是签了的，我也是有权限到你卡上扣钱的。我就是你债主，而且！”

“动脑子想想，我要不是心疼我的钱，我会救你个F级机器人？”

也是，无论他是清风还是林达，面前这个人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算漫天要价他也没理由说不。况且，他也看见了清风的背后，逃生舱的数据屏显示alpha信息素异常，他最好识相点闭嘴。

“谢谢你、清风。”0郑重地道谢，但他的背又开始痛起来了，眼下也思考不了什么了。

“但是、我好困、好累、我要休息了。”0号虚弱地说道，他实在是太过疲惫，他接过清风递给他的能源口，蜷缩身子侧躺着开始充电，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对，机器人是没有梦的。

0号很快意识到，眼前的这些破碎的记忆不是梦，那种憋屈和不甘，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是自己没了印象。

他像一个观众在旁边看着，属于自己的电影。